林鎮南夫妻昨夜拚死為林平之斷後,他從西門逃將出來,立刻扔下馬匹,又在馬臀上使勁刺了一刀,馬兒吃痛,向西狂奔而去,最終累死在路邊。他心憂爹爹媽媽安危,並未直接向北前往洛陽,反倒步行向南,想著先在福州躲藏幾日,找到爹爹媽媽所在,伺機救出二老。他活了一十九歲,向來都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從未經歷風雨,昨夜這等滅門大禍猝然落在頭上,好似天塌了一般。先是鏢師慘死,而後爹媽被擄,連番打擊之下早已喪失思考能力,僅憑一顆記掛雙親的純孝之心,渾渾噩噩地行事,自己的安危那是半點也沒放在心上,心裡隻想著:“我得找到爹爹媽媽,決計不能讓他們給青城派的奸人害了性命!”如此一來,反倒躲過了青城派眾人的堵截,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林平之昨夜先和青城弟子動了手,又奔行了小半夜,隻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周身肌肉無一處不酸,偏又腹中饑餓,嘴中口渴,精疲力竭之下,給瓜藤結結實實地絆了一個跟頭,直摔得他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堅持不住終是落下淚來。“林平之啊,林平之,你真是好不爭氣,爹爹媽媽如今還在青城派的奸賊手裡,你怎可如此弱不禁風,擔不得一點風霜?爹爹從小就教育你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都忘了嗎?”有道是男人的成長隻在一念之間,林平之這一摔,就把他從一個弱不禁風的紈絝少爺摔成了一個心誌如鐵的錚錚男兒。他咬牙爬將起來,使勁擦乾眼淚,這才有暇打量起四周,發現自己身在福州城南的一片瓜田之中。 他這時直覺心中一片澄澈,腦中思緒清晰異常,再不復昨夜的渾渾噩噩,不知所措,當下思索起來,心想:“青城派的惡賊昨夜敢在福州府犯下如此大案,想來早已跟祁知府打點妥當,我若直接去府衙擊鼓鳴冤,八成是自投羅網。這狗官逢年過節不少收我家的賀禮,如今反倒跟賊人沆瀣一氣,有朝一日我一定取了你這狗官的腦袋。”他暗自下定決心,牙關緊咬,又想:“倘若我按爹媽所言北上洛陽尋找外公求助呢?不妥不妥,世人皆知我福威鏢局和洛陽金刀的關係,那餘滄海豈能不知,隻怕從福州府往北的官道上早就埋伏著青城派的奸賊,爹爹這次應當是想得岔了。”林平之竟不知不覺間質疑起往日裡行事頗為高深莫測的父親,放在早先,是決計不能的,可見昨夜之事對他心性的歷練,真如脫胎換骨一般。他眉頭緊鎖,又想到爹爹媽媽在青城派惡賊手中,不知要受到多少折辱,痛心內疚,暗道:“告官不行,北上洛陽也不行,憑借自己的功夫救出爹媽更是天方夜譚,到底該如何是好?難道這神州大地真無一處說理的地方?”突然想到前幾日爹爹跟自己提過一句“下月十五是衡山劉正風劉三爺金盆洗手宴會,是南方武林少有的盛事”,心道:“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城派勢大,我就找比青城更顯赫的門派!”當下思量幾番,計從心來。 他胸中既有打算,行事便有了章法。先是扯斷瓜藤吃了一個半熟的西瓜,也不再計較辛澀的味道,隻求吃飽;又朝鏢局方向磕了九個響頭,暗自給爹媽祈禱,懇求祖宗保佑;臨走時還往地上扔了小半塊銀子,辨明方向後,神情堅定地大踏步向西而去。 福州城通往北方的官道兩側,今早不知何時聚攏起幾個臉生的漢子,各個頭纏白布,一身青袍,苦大仇深地盯著路上的行人,駭得南來北往之人路過之時無不加緊腳步,擔憂給強人害了性命。 仔細檢查了幾個路人後,隻聽帶頭那人說道:“龜兒子的,那小雜種跑到哪裡去了?老子打了他七八枚青峰釘也沒攔下來。”另一名漢子說道:“餘兄弟且寬心,福州城往北就這麼一條路,那雜種早晚逃不出咱們手掌心。”“這次辦完正事,老子非得找幾個福建妹子好好耍耍,這些天可憋死老子了。”那姓餘的漢子舔舔嘴唇,露出一嘴黃牙,又道:“賈老二,我爹可還有別的吩咐?”姓賈的漢子答道:“沒有,隻是讓方師弟他們看好老雜種,咱們在路上堵截小雜種。”“格老子的,這次咱們弄得動靜不小,福州府知府怕是要獅子大開口呦。”那姓餘的說完這句便不再說話,又開始仔細打量起路上的行人來。突然,他眼前一亮,連翻兩個筋鬥攔在來人跟前,賊兮兮道:“小娘皮的身材好生要得,臉蛋兒也漂亮得緊哦!”伸手就去捏她下巴。 隻是這手剛探出小半,便給人拿住,餘姓漢子這才注意到那姑娘竟有個同伴,生了一副令他極其厭惡的模樣。他翻轉手臂,想要掙開束縛,同時左掌打出,嘴裡罵道:“哪裡來得小白臉喏,不在戲園子裡唱花旦,倒來壞起老子的好事!”不想一掙之下,非但沒能掙脫,打出的左掌竟給那人按著自己手臂欄將下來,他心裡一驚,知道麵前這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低聲說道:“閣下何人,在下是青城派餘人彥,餘觀主是我父親。” 沈拙言方才瞧見幾人的打扮,心中便有猜測,沒成想這人竟是餘滄海的嫡子,更沒想到青城派做下血案後還敢大搖大擺地堵在官道上,他鬆開餘人彥手腕,說道:“區區賤名,不足掛齒,在下不過一過路之人,還請餘少俠放我兄妹二人通過。”尋到林平之前,他不欲節外生枝,跟青城派莫名其妙地起沖突。 餘人彥揉著手臂,扭頭朝身後幾人使了一個眼色,歪頭說道:“閣下若不肯相告姓名,就莫怪姓餘的不給麵子!”話音未落,便抽出腰間長劍,手捏劍決,斜指沈拙言胸口,正是他青城派鬆風劍法中的“如風之輕。”得他示意那幾人雖未長劍出鞘,卻也快步趕來,將沈拙言和嶽靈珊二人隱隱圍困。 沈拙言見狀,心知爭鬥不可避免,把嶽靈珊護在身後,運起紫霞神功,將劍鞘奮力甩向一人,打得那人口吐鮮血,倒飛而出,碧水劍則順勢出鞘,似有龍吟之音。二人長劍相交,隻聽“倉啷”一聲,餘人彥飛身暴退,手中長劍已給他從中斬斷,半截斷劍激射而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又打中一人肩膀,鮮血橫流。一個照麵,沈拙言便逼退餘人彥,重傷兩人,他惱怒青城派眾人行事霸道蠻橫,又擔憂嶽靈珊安危,是以一出手便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餘人彥驚駭莫名,又向後連退三步,隻覺胸口發悶,似是受了內傷,虎口劇痛之下,握著半截斷劍的右手不住顫抖,驚道:“這小王八是誰?怎得功夫如此了得,都快趕上爹了。”他神色陰晴不定,看著又給沈拙言三兩招便打倒的師兄弟,強撐問道:“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難不成真要和我青城派結下血仇?” 沈拙言雷霆般打倒麵前三人,一腳又踢飛跟嶽靈珊爭鬥的青城弟子,見她並未受傷,依舊一副躍躍欲試意猶未盡的模樣,心道這妮子真是沒心沒肺。聽到餘人彥問話,歸劍入鞘,平復奔湧的紫霞內息,依舊說道:“賤名不足掛齒,還望餘少俠放我兄妹二人過去。” 嶽靈珊躲在沈拙言身後,瞧見餘人彥比吃了苦瓜還難看的臉色,嘻嘻一笑,心道:“二師哥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沒用華山劍法就把這幾個人打得落花流水。嘿嘿,餘人彥這個草包也真好意思叫自己‘英雄豪傑,青城四秀’,難怪大師哥看不過去叫他們‘狗熊野豬’了,當真是不爭氣得很。” 未等餘人彥回話,道路盡頭便遠遠地傳來一人的聲音,“哈哈哈哈,我當是誰有這般好本事,不想卻是華山嶽兄的真傳弟子。”這聲音越來越近,等到最後那“子”字說完,一青袍老者恰好背身落在了官道中央。 餘人彥見到來者,大喜說道:“爹,你老人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