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能(1 / 1)

劍在匣中鳴 雙飛雀 4915 字 2024-03-17

顧北許費力地睜開雙眸,頭痛欲裂,渾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就連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顧北許盯著房梁,恍惚間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夢中柳清川死了,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   良久,身上傳來的劇痛終於使他意識到這並非是夢,柳清川是真切被人殺掉了。   “若僅僅是為了此等事情,何至於此!”董梧秋尖銳的聲音兀地自門外傳來,接著顧燕雲長嘆一聲說道:“我已隻有如此。”隨後二人聲音便小了下去,餘下的便是顧燕雲與董梧秋的竊竊私語。   “少爺你醒了。”床邊站著丫鬟春芽,時刻候著顧北許,“少爺稍候片刻,春芽這便去為少爺煎藥”。   “清川!清川何在?”顧北許便要伸出胳膊急急抓住春芽,但輕輕一動便是劇烈疼痛才讓他回過神來。   “少爺,柳公子他……”春芽稍稍遲疑了一下。   “清川他怎麼樣了!”顧北許大吼一聲,隨後卻又劇烈咳嗽起來。   “柳公子,已經不在了。”春芽低下頭說道。   顧北許一怔,愣了半晌麵無表情地說道:“春芽,去喊我爹進來吧。”。   “是。”春芽施了個萬福,便就此退下。   不多時,顧燕雲柳塘風董梧秋自門外與春芽一同進來,董梧秋快走幾步輕蹙眉頭伸出了手卻了收了回來,站在床前關切看著顧北許問道:“北許感覺如何,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顧北許輕輕搖了搖頭:“師姐不必過於擔心我。”   顧燕雲招呼柳塘風坐在一旁椅子上,又吩咐春芽為柳塘風倒酒,自己坐在床邊,看了顧北許一眼默不作聲。   “北許你且好生養傷,不可輕生哀意誤了恢復。”柳塘風低著頭說道。   柳塘風神色憔悴,本就幾近甲子年紀,又一夜間多了些許白發,仿若蒼老十幾歲,與往日讀書人一身正氣不同,如今便是沉默少言,看得出是大醉一場醒來,又無暇顧及儀表,以至於衣冠不整,發絲淩亂,與之前判若兩人。   柳塘風坐下怔怔發愣不說話,隻是不停舉杯喝酒,便再無其他聲響,滿屋陷入寂靜之中。   “是那些狗官!那兩名不知來路的刺客提到了什麼官員,定是那些狗官買兇殺人!”顧北許情緒激動對柳塘風說道,隨即又劇烈咳嗽起來,春芽意欲上前董梧秋已扶住顧北許輕拍後背為他順氣。   “皆是因我,才教清川招此橫禍。”良久,柳塘風抬手掩麵,泣不成聲,“若非是我出那狗屁的一十二策,那些官員怎會如此痛下殺手,清川斷不會早早離我而去,北許也不會重傷至此。”   淚珠自柳塘風指間溢出,滴落在酒杯裡,泛起一陣漣漪,倒映出柳塘風憔悴的模樣。早年雄姿英發狀元郎,做詩詞歌賦享譽仕林名動天下,以鋒芒畢露之勢力排眾議推舉清君側一十二計,何等恢弘氣魄,如今卻是滿頭白發掩麵無聲痛哭。   顧北許低下頭看著自己纏滿了棉布的胸口出神。   柳塘風僅有此一子,並無其他子女,柳塘風之妻也早早死於疾病,如今又中年喪子。眼下,除去義結金蘭之弟顧燕雲與柳塘風視若己出的顧北許,竟是再無一親人。   片刻後柳塘風情緒終於緩和下來,嘶啞著聲音與春芽討了一壺酒,道了聲告辭站起身拎著酒壺喝著酒搖搖晃晃回酒館去了。   “適才我盤問了城門士卒,有兩名東山刀客身披蓑衣,於黃昏宵禁前入城,昨夜細細盤查過城中每一處角落,那二人已不在城中。昨夜間又恰巧有幾車糧草運往西境,想來是躲藏在了糧草中偷渡出城。”顧燕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道,“我定會將那二人連同幕後買兇官員盤查清楚,不過八九不離十便是那幾個閹人了。”   “殺害朝堂重臣可是大罪,若被人拿了把柄,我白劍山莊也必定會再無立足之地,此一事還需小心計議,此仇我也必定會報,你好生養傷。”   顧北許隻是發愣不說話,顧燕雲站起身搖了搖頭走出了屋子,董梧秋盯著顧燕雲背影暢談一聲。   轉眼便是下葬之日,自酒館當晚至今,這些日子以來,除去堅持要去送柳清川最後一程外,顧北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整日便是對著房梁發愣。   自城中柳家酒館到城外墳地,紙錢飄灑一地,白劍山莊上下三十餘口人皆出,送柳清川這最後一程。   不過二八年紀,未能及冠,未曾娶妻,未能立業,逝去之日竟是無人可為其披麻。   柳清川與顧北許二人曾廣行善舉,滿城百姓半數受過他二人相助,雖說多是些小事,但正是這些小事,才叫人如此感激。今日發喪,滿城百姓夾道為柳清川送行,柳塘風佝僂著身子雙目無神望著柳清川的棺材,顧燕雲攙扶著柳塘風。幼年喪父,中年喪偶,老來喪子,人生之哀不過如此。喪葬隊伍所到之處,百姓皆默不作聲,更有甚者流下淚來,滿城哀意。   英年早喪,原來善惡有報,不過是一句空話。   “柳公子英年早逝,實乃天道不公,如此心善仁義之人,卻竟是被那賊人一刀捅死。”街道兩旁傳來竊竊私語,有人為此扼腕嘆息,聽在顧北許耳中卻是如此紮耳。   “在這白州城內,連顧莊主至交之子都會被人在城中暗殺,看來連我白州,也不太平了,世道要亂了啊。”   顧北許傷勢尤未減輕,但堅持要來,便遣了木匠做了把輪椅由人推著。   棺槨入土,鑼聲沖天響,嗩吶震耳鳴,柳家公子,尚未及冠年紀,便早早歸土。   顧北許雙目無神,顫抖著伸出手去抓那眼中的棺槨,可那棺槨卻是離他幾丈遠,他抓了個空。   “師姐,柳哥他怎麼了?”白知憶疑惑問道。   “你柳哥隻是有些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大家都在為他送別呢。”董梧秋摸了摸白知憶的腦袋說道。   柳清川與顧北許二人,許多事情不謀而合,頗為意氣相投,除去至交也是知己,二人一直以來如同同胞兄弟一般,如今柳清川死於刀下,顧北許痛失知己,而他又素來對義字頗為看重,此番打擊令顧北許一蹶不振。   自柳清川葬禮回來,顧北許便像是變了一個人,整日無所事事沉默寡言。   之後顧北許也再沒有去過柳家酒館,柳塘風付與孫銘一大筆銀兩,辭退了孫銘,柳家酒館也關了門。   關門之日董梧秋推著顧北許於酒館門口站定,顧北許不曾說話,眼神顫動,隱約間瞧見櫃臺前仍舊坐著那位整日提筆的少年。   “過些日子,我會出城散散心,北許你好生養傷,無事時記得多去瞧瞧清川,他生性有些怕黑,別讓他一人在那荒郊野嶺待久了。”柳塘風佝僂著背說道,言罷提著酒壺便離去了,師姐也推著他回了山莊。   柳塘風差人送來了他二人之前一直使用的那副棋具,顧北許拿出一黑一白兩枚棋子纂在手心裡,茶不思飯不想便待在聞花亭中,掌心摩挲著那兩枚棋子,坐在椅子上對著池塘望著天際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誰也不許打擾,身子日漸消瘦衣帶漸寬,終於到了皮包骨的地步。   “北許還是不吃嗎?”顧燕雲在亭外對著端著飯菜回來的春芽說道。   春芽搖了搖頭:“回老爺的話,少爺已經已經一個月不怎麼吃東西了,如此這般,身體會垮掉的。”   “你先下去吧。”顧燕雲擺了擺手說道。   春芽端著飯菜施了個萬福轉身告辭。   “你看看這像什麼樣子。”顧燕雲站在亭下,看著顧北許消瘦的背影說道。   “整日坐在此處意誌消沉可曾換得回清川回來?”顧燕雲沉聲說道。   顧北許轉動輪子緩緩轉過身來與顧燕雲對視。   “若那日你在,區區兩個刺客又能奈清川如何?你整日不在白州不知遊蕩何處,若你身在白州,又怎會由一波接著一波的刺客潛入白州不是殺我便是殺清川?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顧北許沙啞著喉嚨說道。   “莫非你是要說清川之死在我不成?”顧燕雲上前幾步站至顧北許身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俯視著顧北許冷聲說道,“你怎的能說出如此話來?我是結下許多仇家,但若不是你老爹我混出了個名堂來,你早早便在那八國之爭中淪為那街邊野狗的一坨狗屎!你柳叔為官期間心係天下百姓為的是蒼生,隻不過生不逢時惹惱了那幾個閹人,又或者錯在你柳叔?”   “你師兄周易安不過比你大四歲而已,可若換得他像你這般年紀時,你以為那兩名刺客能奈周易安如何?有他在那刺客又能奈清川如何?”   “師父。”董梧秋周易安聞訊趕來,出聲勸阻顧燕雲。   “住口!”顧燕雲轉頭厲聲嗬斥道,“今日我若不將此番話說與他,反倒要誤了他此生!”   “你根骨比起你師兄更佳,我早年便三番五次勸你習武,你總有百般借口推脫。若是你早早習武,時至今日你並不會比你師兄差,那日酒館兩名刺客對你而言又何足為懼!“   “可如今你卻將清川之死歸咎於他人,豈不可笑之至?“   “歸根究底,不過是你太過弱小,連至親之人都護不了周全!我即便護得了你一時,也保不住你一世,我早晚要先你而死去,到那日若再有人來殺你,莫非我從棺材裡爬出來幫你不成?”   “此番話聽不聽在你,你大可繼續做那紈絝少爺遊手好閑。“顧燕雲大袖一甩轉身離去,留下顧北許三人。   周易安沉默良久,長嘆一聲轉身離去,董梧秋上前來抱住顧北許,輕拍顧北許後背,顧北許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師姐失聲痛哭,打濕了董梧秋胸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