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箭(1 / 1)

焱雀修養了不過幾日,就吵著鬧著要聽學,高倉巍本意讓她多休息,她對高倉巍說落下了課,她不僅得去聽學,還得高倉巍出麵請薛先生把落下的課給補上,還著重的強調了要“單獨補上”,聽她這麼說,高倉巍一臉壞笑道:“我勸你還是正經一點,讀聖賢書就讀聖賢書,不要摻雜那些雜念,薛先生是天姿出眾,但是性情冷淡,不常與人交好,你別有事沒事總想往人家邊上湊,女孩家矜持一點”。   焱雀不依,鬧著要去找寬容慈愛的皇帝叔叔,高倉巍正想耐著性子多規勸兩句,蘇一心從房門外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他寫字的本子,那個本子上最新的一頁寫著短短一行字,焱雀噘著嘴鬧脾氣沒注意,高倉巍卻看得明明白白,嘆道:“這還有主動送上門來的,真是添亂”。   焱雀歪著頭看著他,高倉巍突覺這個孩子真是長大了,雖難掩少年心性,但自己有了主意,骨子裡總有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強,高倉巍把本子遞給焱雀,焱雀望了一眼,興高采烈的往房外奔去。   蘇一心默默收回高倉巍遞還給他的本子,跟在高倉巍身後往前院走,本子上寫著的“薛先生到訪”五個字被他的手指揉搓出了不均勻的汙跡,就好像他很懊惱寫下這幾個字卻又不得不寫的心情一樣,斑斑駁駁。   薛賦惜一身碧色長衫,正坐在丈青院的正堂內飲茶,遠望之如一尊碧玉神像,焱雀飛快的從後院奔來,堪堪在門前停下,快速整理了衣著,才想起來自己好像頭發都沒有梳理,鬆鬆散散的披在背上,就想返身回後院稍微梳洗打扮一番,不料高倉巍緊接著就到了,還輕輕的推了她一把,把她推進門內,薛賦惜聽見動靜,一雙晶瑩的眸子望向焱雀,嘴角含著笑意,焱雀愣神,隨即有些別扭的沖薛賦惜欠身作揖道:“先生,學生失禮了”。   薛賦惜起身走向她,抬手把她扶起,笑道:“你受傷告假,幾日未聽學,我很是擔心,今日本是想完成太子的授課再來看你,瑛貴妃下令要太子研習箭術,我得了空就想著還是親自來探望你,見你沒事,我方能安心”。   薛賦惜一段話說得溫潤有禮,聽在焱雀耳邊卻隻有寥寥數語,即你受傷,我很是擔心,見你沒事,我方能安心,至於什麼瑛貴妃下令要太子研習箭術,她全然沒有聽見,高倉巍聞言卻皺起了眉頭道:“太子那個弱不禁風的身子,又有娘胎裡帶出來的喘癥,拉弓都費勁,還研習什麼箭術,宮裡有哪個師傅敢教他?”   薛賦惜道:“是葉統領”。   高倉巍恍然笑道:“那依我之見,薛先生今日前來,不僅是探望小女吧?”   薛賦惜道:“高統領快人快語,在下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如統領所說,太子體弱,實難在箭術上有所造詣,所以太子誌不在此,但瑛貴妃之命,他亦不敢不從,陛下事務繁忙,太子也不願以此等小事叨擾,於是令人給我送了信,請我無論如何想辦法推辭習箭一事,我想來想去,隻好前來勞動高統領出馬,替太子解憂”。   高倉巍心想,你倒是會做人,太子囑托你辦事,你不願得罪貴妃,就想拿我這個正統領來對付,葉新塍是我的人,真領了貴妃的令把太子練出個好歹來,我們禁軍上下都要跟著遭殃,你是料定了我不會不管,真是劈裡啪啦打得一手的好算盤。   高倉巍不應承,薛賦惜也不著急,嘴角含著的笑意始終沒有消散,焱雀道:“貴妃是太子親母,應當比誰都清楚太子的身體情況,又怎麼會下這種命令?”   薛賦惜道:“太子體弱,又天生喘癥,雖從小多食丹參靈藥,但身體仍不見有所轉好,宮裡謠言四起,說太子可能難以長壽,瑛貴妃還為此杖殺了幾個嚼舌根的宮娥太監,雖然強行扼製了謠言,卻也種下了心病,近日來又想起了習箭以強身,習箭若有成效,日後還要太子隨禁軍操練,停了我的授課,說聖賢書保不了太子的命”。   高倉巍道:“貴妃這是魔怔了,先生帶路吧,我去瞧瞧”。   薛賦惜點頭,又見焱雀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他,於是便道:“說起來,你們和太子都是我的學生,你若是身體無礙,便同我們一起吧,互相認識一下也好”。   焱雀興沖沖的奔往後院梳洗,片刻後回到正堂,三人見到她進來,眼前均是一亮,隻見她身著月白束身勁裝,長發高束,發絲如瀑,秀麗的臉龐不著脂粉卻神采飛揚,好似高枝上明媚而嬌艷的木槿花。   蘇一心感覺自己挪不開眼睛,又不好意思一直盯著焱雀,隻能眼神躲閃的偷偷的瞥著,焱雀道:“蘇一心,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我知道我好看”,一番話說得蘇一心麵色漲紅,惹得高倉巍哈哈大笑,薛賦惜的眼眸中流光溢彩,焱雀以目光詢問,他輕輕點了點頭,焱雀喜上眉梢,眉眼間更是光彩照人。   四人並肩而行,很快就來到了禁軍校場,焱雀遠遠望見空曠的箭場上,一個略有些圓潤豐腴的人影正在費勁的想要拉開手中弓箭,葉新塍站在一旁,一臉的焦灼和無可奈何,焱雀心道:那便是太子了吧。   元襄帝不好女色,膝下僅一兒一女,太子甄霽月,乃是貴妃所生的正統儲君,公主甄斐月,正宮所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焱雀進宮時日短,還未能有幸麵見太子與公主,卻已率先與貴妃交惡,焱雀猛然想起來崇治殿上瑛貴妃刻薄狠厲的眼神,突然很好奇太子是個什麼樣的樣貌秉性,跟著走近了些後,聽見高倉巍道:“太子歇歇吧,欲速則不達”。   太子轉身,焱雀“呀”了一聲,忙捂住自己的嘴,太子長著一張稚童般憨態可掬的臉,濃眉大眼,臉頰圓潤飽滿,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令焱雀一下子就想到了極寒之地剛出生的雪豹,細看下來,眉眼竟與範柏勝有些許相似,焱雀望向高倉巍,眼睛裡滿是疑惑不解,高倉巍沖太子行禮後低聲湊著她耳邊道:“瑛貴妃娘家姓範,範柏勝是太子的小舅”。   焱雀“喔”了一聲,心道難怪範柏勝在少鋒營橫行霸道,後臺竟然這麼硬,柳珘一天到晚的和範柏勝爭鋒相對,恐怕背後撐腰的徐方正和葉礪身家背景都不簡單,可憐柳珘這個莽撞之人,竟夾在幾大世家中間給人當槍使,回去還得變著法子提醒他一下,往後和這些世家子弟都避諱著點……想到此處,焱雀一愣,提醒他,我乾嘛要提醒他?莫名其妙。   太子很有禮數的向高倉巍還了禮,麵對薛賦惜的時候,眼淚差點奪眶而出,連喚“先生”的聲音都夾雜著些許哽咽,高倉巍瞥見太子握弓的掌心一片紅腫,瞥了葉新塍一眼,葉新塍假裝沒看見,高倉巍道:“習箭要緊的是專注,考究的是目力和對周遭環境的分析和判斷,太子習箭雖說是為了強身健體,但總不能一味橫練,葉統領是從軍之人,其箭法剛勁有力,為的是臨危殺敵,在整個禁軍都無人可及,但於太子而言卻不適用,區區不才,還請太子斟酌,換一位師傅教授一些更為精妙的箭法,可強身健體,也可修身養性”。   太子用輕軟的聲音誠惶誠恐的道:“高統領言之有理,不知高統領是否有可舉薦之能人?”   焱雀疑惑的看著高倉巍,她跟隨高倉巍多年,師承高倉巍玄妙的長劍之術,卻從未見過高倉巍拉弓引箭,因此也從未教授過她箭術,這會眾目睽睽之下提出要給太子換箭術老師,也不知高倉巍確實是深藏不露,還是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   高倉巍從太子手中接過弓箭,環視著眾人,葉新塍本就覺得教授太子箭術是個燙手山芋,此刻見高倉巍出頭攬活,倒沒有什麼意見,隻是皺著眉頭沉默不語,而當高倉巍的目光落在一個出其不意的人身上時,眾人都為之驚詫不已。   高倉巍將手中弓箭遞與箭場上長身玉立的薛賦惜,笑道:“薛先生,想必不會推辭吧”。   薛賦惜確實沒有推辭,長衫一展,從高倉巍手裡接過弓箭,拉弓搭箭,弓弦一震,長箭破空如閃電,直刺入十丈外的箭跺,更奇的是,那個箭跺上本插著一隻箭,是葉新塍教授太子時示範射出的,原本穩穩的正中箭跺的靶心,此刻卻被薛賦惜的箭從箭尾居中刺穿剖開,裂成一堆碎屑,眾人臉色皆變,葉新塍是望之駭然,如高倉巍所言,他是禁軍中是無人可及的箭術高手,可是像薛賦惜這樣心箭合一,勢如長刀劈竹的箭術,他心知自己是比不得的,沒想到薛賦惜一介學儒,箭法竟如此高深玄妙,以前真是小瞧他了。而焱雀的臉色驟然陰冷下來,她右肩的傷還沒有好利落,此刻竟然又感覺到了被箭鋒刺穿的撕裂痛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痛得她直咬後槽牙,蘇一心望向焱雀,滿心滿眼的擔憂,隻有太子拍手叫好,興高采烈的道:“先生真乃奇才,文韜武略樣樣出類拔萃,有先生為師,真是霽月幾世修來的福分”。   薛賦惜道:“太子謬贊了,不過一技之長而已”。   回到丈青院,焱雀臉上的陰冷還沒有消散,高倉巍給自己倒了茶,慢悠悠的道:“你別琢磨了,那夜長街上以箭傷你的人必不是他”。   焱雀聞言道:“你怎麼知道不是他?”   高倉巍道:“你和柳珘先後挨的箭叫七星連珠,七星連珠可連發七箭,箭勢風馳電掣,據我所知,輝城有如此箭術的,隻薛氏一家,我隻知帝師及長子還有幾個薛府的侍衛弓箭一絕,薛賦惜卻從未在人前展露過箭術,他若是那夜的黑衣人,必然要隱蔽行事,完全可以推脫,可你看他今日拉弓射箭一氣嗬成,內心坦蕩,不遮不掩,就知道肯定不是他”。   焱雀眼珠一轉,道:“我聽明白了,你說有此箭術的隻此一家,又說必不是他,但你沒說,不是薛家的其他人”。   高倉巍摸著她的腦袋道:“孺子可教也”。   焱雀邪邪一笑,道:“爹爹,怎麼辦呢?我得報這一箭之仇不是”。   高倉巍聳肩道:“我也得把大魚背後的大魚抓出來不是,那就一起吧”。   蘇一心沖焱雀連連擺手,指了指焱雀的右肩,焱雀道:“你別比劃了,事不宜遲,你不會準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吧?關鍵時刻你還得保護我不是”   蘇一心收回手,在二人的注視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