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虛妄(1 / 1)

薛賦惜走進流光水榭的時候,被自己教案前齊齊刷刷跪著的三個人嚇了一跳,皺著眉繞到他們麵前,一貫活潑可愛的焱雀像霜打的茄子,愁眉苦臉的跪著,蘇一心還是畢恭畢敬的,跪得筆直堅定,柳珘一臉的無所謂,他好像就是個陪同的,是其他兩個人跪著他才也跪著,薛賦惜有些不敢在座位上坐下來,估摸著坐下來可能跟神龕上供奉的神佛感受差不多,但又覺得站著說話太居高臨下,隻能在焱雀麵前蹲下來,柔聲道:“好了,快起來,地上涼”。   焱雀撇著嘴,看似要哭,薛賦惜耐心道:“你們雖然行事魯莽荒唐,倒也不是什麼大錯,想必昨夜回去後,高統領已經對你們施以懲戒,就不必在此跪著了,我並不介意你們這般胡鬧,畢竟年少,心性不定也屬正常,隻是行事需有禮法,似昨日那般任性妄為,置自己安危於不顧,我無論如何也是要罰的,你們先起來,焱雀,聽話”。   薛賦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暖如和煦春風,三個人從地上站起來起來,焱雀的膝蓋上沾了灰塵,薛賦惜弓身為她輕輕撣去,才讓她落坐,薛賦惜自己也端坐到教案後,為自己倒了杯清茶道:“我雖喜穿碧色,卻不是隻穿碧色,你們想知道的直接問我便是,問題雖有些失禮,我也不至於真與你們計較,實在無需冒這麼大風險夜探帝師府,引起不必要的事端,我是你們的先生,教導你們時日短,很多道理還沒有使你們真正的理解和明白,這樣吧,今日聽學,我就罰你們背誦禮則,各自再寫一篇悔過書交於我,如何?”   歷時一個上午,蘇一心不僅全篇默寫禮則,還將悔過書上交,薛賦惜詳細做了批改,放他先行回去,柳珘磕磕巴巴的把禮則背完了,悔過書隻字未動,薛賦惜也大度的允他明日聽學再上交,放他走了,焱雀就比較嚴重,一上午雙眼無神,流光水榭裡焚香都燃盡了,她既背不出禮則,麵前的紙仍是雪白一片,薛賦惜道:“你有心事?”   焱雀羞於啟齒,這是她首次與薛賦惜獨處,總有些心神不寧,昨夜那兩句鏗鏘有力的話此刻像兩隻撓心的蟲,直往她心裡鉆,她也知道她避不過,總是要麵對,於是焱雀道:“先生是否覺得學生無知淺薄?”   薛賦惜搖頭道:“不然,我知你心性,其實你說心悅於我,作為一名男子,我是喜悅的,全天下沒有任何一名男子聽見妙齡少女說心悅自己可以不動容,我並不覺得你淺薄,人與人之間心生愛慕,多數都不是起源於刻骨銘心的經歷,若真是有心,茫茫人海中相望的一眼便已是足夠,但是焱雀,我是你的先生,疼惜愛護你是我的本分,我並不想教導你人世間的情緣糾葛,我隻想告訴你,你的心意,我無法予之回應,我並非良配,也無意在師生情誼中橫生枝節,你能明白嗎?”   焱雀垂頭不語,薛賦惜也不急,慢悠悠的喝著茶,兩人靜默著坐了很久,直到午時三刻已過,焱雀才抬頭道:“我能明白”。   薛賦惜整理了衣著,從流光水榭中走出的時候,蘇一心站在池塘邊已經等待了許久,見薛賦惜出來,蘇一心作揖拜別,薛賦惜道:“你進去陪陪她吧”,蘇一心點頭,轉身往流光水榭中走去,薛賦惜望著蘇一心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些悵然,秋風卷著落葉紛飛,他獨自沿著池塘邊的小徑前行,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   流光水榭內,焱雀提著筆想寫悔過書,墨跡一滴一滴的落在紙上,她抿著嘴,好似千頭萬緒卻無可言說,蘇一心走進來,從她手裡接過筆,換了一張乾凈的紙,預備替她將悔過書寫了。   焱雀道:“不必了,我與你所犯之錯不同,悔過書我自己寫”。   蘇一心沒有將筆還給她,反而提筆寫到,你真喜歡薛先生?   焱雀道:“是,我是喜歡他,雖然昨日打賭隻是事先約定好的荒謬托詞,但是關於喜歡他的話,我沒有撒謊,薛先生於任何女子而言,都是極具魅力和吸引力的男子,其實你們走後,他說了一番婉拒我的話,字字清晰,然後問我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能明白,打個比方,他就像海上的明月,碧浪濤濤,月輝皎皎,我心向往之卻不可觸及,永遠無法攬月入懷,幸之亦憾之,卻總比夜夜明月入夢,終生不得所求的好”。   蘇一心提筆又寫下,人生路長,不得所求也並不是很要緊的大事,日升月落,每一日都可能會新生寄望。   焱雀笑道:“言之有理,你等我會吧,我知道悔過書怎麼寫了,寫完了我們一起吃午飯去”。   蘇一心微笑點頭,焱雀寫下幾行字,端正的擺在薛賦惜的教案上,拉著蘇一心回丈青院吃午飯去了,二人走後,薛賦惜從水榭一側緩步走回,他竟沒有走遠,薛賦惜低頭看著自己教案上的紙,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落寞的笑。   紙上寫著,學生愚昧,心生虛妄,不覺其為錯,卻知先生如海上之明月,碧波濤濤,月輝皎皎,我心慕之卻終不可及,然人生路長,不可及也並非及不可,日升月落,每一日都可能新生寄望,先生明鑒。   柳珘侯在丈青院門前,百無聊賴的踢著路上的石子,見焱雀和蘇一心回來,柳珘抱怨道:“一個兩個都磨磨蹭蹭的,你們不餓我還餓呢,飯菜都涼了”。   焱雀翻白眼道:“你先吃就是了,下午不是還要操練”。   柳珘道:“說到操練,羽衣營遣人來問你還去不去了?”   焱雀道:“戰掌事不知道我受傷嗎?”   柳珘道:“知道歸知道,你去不去還得給個準話啊,不過你說了也不算,趕緊進去把飯吃了,餓死我了”。   午飯稍事休憩了一會,三人結伴來到禁軍校場,焱雀往羽衣營方向走,快到羽衣營的半路殺出範柏勝和唐風擋住她的去路,範柏勝譏笑道:“你昨夜很威風啊,我們都聽說了,嘖嘖嘖,膽子真是大,夜探帝師府被抓了還當眾表白,高統領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焱雀不耐煩道:“範公子,我和你很熟嗎?我做什麼用得著你來嚼舌根子,你沒事乾嗎?”   唐風哼道:“不知天高地厚,薛先生何等謫仙般的人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焱雀道:“你氣急敗壞的乾什麼?你也喜歡薛先生啊?”   唐風氣得舌頭打結道:“我,我,我什麼時候氣急敗壞了,你胡說,八道,簡直,不知羞恥”。   範柏勝道:“你嘴巴再厲害,昨夜還不是被綁回宮了,本公子家裡洗腳的婢女都比你知道禮義廉恥”。   焱雀還欲反唇相譏,卻不知為何閉嘴不言,範柏勝盛氣淩人的以為她理虧生怯,想乘勝追擊,背後卻有人冷言道:“範公子,我竟不知我的學生,還需聽你教誨”。   薛賦惜領著太子從範柏勝身後走近,擋在焱雀身道:“我的學生我自己會教,範公子,我聽閔先生說,範公子的本月月考又是倒數第一,你是否還是多用心鉆研學業,少對別人的事妄加評論呢?”   閔先生是國子監指派給禁軍少鋒營教學的先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薛賦惜是同僚,不止一次在薛賦惜麵前直言不諱的編排以範柏勝為首的幾大世家的公子哥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每每談及都是痛心疾首,一臉憤慨,範柏勝被戳了痛處,也不敢在薛賦惜麵前造次,唐風更是嚇得目不敢斜視,薛賦惜冷眼掃過他道:“唐公子,你是倒數第二吧”。   範柏勝領著唐風灰頭土臉的走了,太子打量著焱雀,圓潤的臉上充滿了好奇,薛賦惜對焱雀柔聲道:“不必將他們的話放在心裡”。   焱雀道:“我從未將他們放在眼裡過,更不會在意他們說的話”。   薛賦惜道:“那就好”,言罷領著太子就往校場走,看似要去練箭,太子回過頭朝焱雀吐了吐舌頭,一臉的俏皮可愛,焱雀回應了他一個笑臉,太子就樂不可支的跟著薛賦惜走遠了。   羽衣營的正堂裡,戰鴿正在擦拭自己的刀,焱雀被領著進來的時候,戰鴿把刀收回鞘中,道:“傷好了?”   焱雀點頭,戰鴿道:“你欠了半月的操練,往後每天都要加倍補回來,沒意見吧?”   焱雀撇了撇嘴,心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問我有沒有意見乾什麼?隻聽戰鴿又道:“你進了我羽衣營的門,領了我羽衣營的牌子,就要按我羽衣營的規矩行事,再發生昨夜同類的事,就不要怪我人前不給你體麵,我們羽衣營向來榮辱與共,你最好謹言慎行,休要給我羽衣營抹黑”。   焱雀回到丈青院時,夜幕已沉,夜色下的她身體疲倦不堪,步伐沉重緩慢,蘇一心提了燈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綻開無比燦爛的笑容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