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掐著蘇大夫人的脖頸,逼著她倒退著向院外走,蘇一心抱著娘親的遺體,攜著床榻邊哭泣的那個少女,一步一步從蘇氏的深宅大院走出,蘇大夫人被掐得麵紅耳赤,雙手不停的掰扯,長而尖利的指甲在焱雀手背上劃出血痕,焱雀不為所動,手指如鐵鉗一般扣死了她的咽喉,四麵八方湧來的護院持刀圍著他們打轉,蘇一心的白貓漂浮在空中,血色的雙瞳虎視眈眈的環視著周圍的人,被圍堵的三人很快來到蘇府門外,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踩著矮梯撩開馬車的簾子,轉頭見到被眾多護院包圍著走出來的焱雀和蘇一心,大驚失色喊道:“娘親”。 被焱雀掐著喉嚨的蘇大夫人艱難轉頭,手向錦衣公子方向無力的晃動著,焱雀停下,沖蘇大夫人道:“原來你也有兒子啊,你想不想讓你兒子嘗試一下失去至親的痛苦?”,隨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蘇大夫人被掐得痛苦不堪,隻聽錦衣公子撲上來哭喊道:“蘇寧安,你想乾什麼?” 蘇一心一腳當胸將錦衣公子踢開,森然道:“我想乾什麼?我想殺人,我想殺光你們所有人”。 錦衣公子看見蘇一心懷裡的遺體,聞言臉色劇變,蘇大夫人從喉嚨裡擠出難聽的聲音道:“你,竟然,能說話,賤人,騙我”。 跟著出來的蘇文冰聽見蘇一心充滿恨意的話,險些摔倒在門前,痛心道:“寧安,住手,聽父親的話,住手”。 蘇一心回頭望著他,眼神冰冷,道:“你也配稱父親”。 焱雀催促道:“一心,想殺的人留著日後再殺,上馬車”。 蘇一心抱著娘親遺體躍入蘇府的馬車內,少女也跟著鉆入馬車,焱雀沖婦人道:“滾去和你兒子抱著哭吧”,隨即放開手一腳把蘇大夫人踢出一丈遠,蘇大夫人裹著滿身的塵土吐出一口鮮血,趴在地上大喝道:“抓住他們”。 護院一擁而上,焱雀駕著馬車飛快駛離,錦衣公子從地上扶起蘇大夫人道:“娘,你沒事吧?” 蘇大夫人抹去唇邊的血,惡狠狠的道:“給我傳信,絕不能放這個孽障活到明天早上”。 焱雀駕著馬車沿著琳瑯長街上長驅直入,直奔到一花樓前,鳶青正在門口送客,見焱雀來,忙迎上去,焱雀從馬車上躍下道:“高統領在哪?”。 鳶青答:“在甲二席”。 焱雀沖進樓內,橫沖直撞的引起一陣騷亂,沖到甲二席猛地把門推開,大喊道:“爹爹,出事了”。 高倉巍手中的酒驚灑在桌上,柳珘站了起來,焱雀拉著兩個人急急沖下樓,沖到馬車前一把掀開簾子,高倉巍看見了懷抱著娘親遺體的蘇一心和埋首哭泣的少女,駭然道:“這是?” 焱雀推了高倉巍一把,急道:“來不及了,快走”。 高倉巍也不再細問,沖柳珘和焱雀道:“換我們的馬車,出城去菩提寺”。 柳珘駕著馬車出了城,去往建在城外二十裡山間的菩提寺,沿路大霧彌漫,鬼氣森森,馬車前行緩慢,車前懸掛著一盞燈,隨著馬車的顛簸明明晃晃,好在柳珘目力極佳,很快就能隱隱看見山間的燈火。 馬車裡,焱雀向高倉巍詳細說明了蘇府發生的事,高倉巍道:“你挾持了蘇大夫人?” 焱雀道:“是”。 高倉巍道:“你真是好樣的,到輝城不足半年,瑛貴妃,帝師,蘇大夫人這些皇都響當當的人物通通都得罪了個遍”。 焱雀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蘇一心他……” 高倉巍擺手製止她,端詳著蘇一心,蘇一心還緊抱著娘親的遺體不撒手,高倉巍道:“一心,逝者已矣,望節哀”。 蘇一心抬頭道:“老師,他們欺人太甚”。 柳珘聽見馬車內傳出蘇一心說話的聲音,驚駭得手裡的韁繩一緊,拉車的馬發出嘶鳴,在霧中仿佛神鬼哀嚎。 高倉巍道:“我記得你提起過,今日是你娘親的生辰,我想著這麼多年你都沒能和雙親團聚,去一趟也好,那裡始終是你的家,可沒想到你趕到時,令堂已油盡燈枯,等到了菩提寺,叫釋然那個老禿驢好好的給你娘親做場法事,超度她的亡魂”。 蘇一心道:“老師,我沒有雙親,隻有娘親,他們欺我不要緊,可他們將娘親苛待至此,致我娘親身患重疾,鬱鬱而終,此仇我必報”。 “不是重疾”,一旁一直沉默的少女哽咽著插話道:“是毒藥,兩種很厲害的慢性毒藥”。 馬車內外的眾人聞言皆悚然,少女道:“二公子,你身中劇毒被送走的時候,年紀尚小,可能不記得我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也認不出我,我是你娘親的陪嫁丫鬟,元珠”。 “珠姨?”蘇一心駭道,“你為何會是這般模樣?” 聽蘇一心叫少女“珠姨”,連博聞廣識的高倉巍都不免驚詫,這少女外貌雖消瘦蒼白,卻分明是豆蔻年華的模樣,隻聽少女接著道:“因為自你被送走後,大夫人就逼迫我和小姐分別服下一種毒藥,我服下的毒藥會使五臟六腑在每夜如刀絞般疼痛,時日長了,就會返老還童,而小姐服下的毒藥卻會加速臟器和外貌的衰老,你見到她時,她朽如八十老婦,之所以能硬撐著活那麼多年,皆是因為偶然一日你娘親竟渾渾噩噩的咬了我的手腕,吸了我的血,我們才發現,她隻要吸我的血,衰老的速度和痛苦就會減緩,我們猜測,我身上的毒有返老還童的功效,對她體內的毒起到了緩解作用,所以我每日都喂血予她,可是近日,我發現我的血不再像以前一樣有效果,今夜我疼痛發作後,想要喂血給她,她已經精神渙散,咽不進去了”。 元珠泣不成聲,她撩開袖子,手腕處多道新舊刀痕交錯,高倉巍一掌猛拍在自己腿上,厲聲道:“毒婦”。 蘇一心拉住元珠的手道:“珠姨,謝謝你犧牲自己救我娘親性命,不管千難萬險,我一定找到解藥救你”。 “二公子,沒有小姐,我早就淪落街頭了,我這條命都是小姐給的,可恨小姐遇人不淑,蘇文冰那個負心漢,今日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若是沒有毒入肺腑,受人鉗製,我一定要咬斷他和那個毒婦的喉嚨”,元珠恨道。 馬車外突生變故,有箭破空襲來,直插入馬車的頂棚,柳珘機警的一掌揮滅了燈盞,四下裡陷入黑暗,高倉巍領著眾人摸黑下車,高倉巍從馬車的暗格裡抽出兩柄長劍,遞了焱雀一把,自己手持一把,低聲道:“有追兵,分開走,再往東南方二裡路就是菩提寺,柳珘你和焱雀護著蘇一心和元珠過去,我斷後”。 焱,柳二人未有遲疑,柳珘拔出靴筒裡藏著的匕首護住蘇一心,焱雀護著元珠往濃霧深處前行,高倉巍持劍站在馬車前,目光狠厲道:“宵小鼠輩,滾出來”。 黑夜裡有陰惻惻的笑聲傳來,數道黑影在霧中浮動,霧裡燃起瑩瑩鬼火,映出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高倉巍道:“冥夜宮?” 鬼火忽滅,高倉巍提劍直刺向霧中,他的劍光在霧裡像無數道四射的閃電,擊碎了黑影,濃霧中漸漸彌漫起化不開的血色,黑夜裡哀嚎聲四起。 後方不斷有箭射來,所幸霧氣濃重,乾擾了射箭之人的視線,焱雀不停揮劍格擋,霧中詭秘的出現一個人影,柳珘阻停眾人,反持匕首,那個人影快速撲來,眨眼間就撲到眾人麵前,右手成爪勢,直抓向柳珘的麵門,柳珘身子猛的後仰避開,匕首刺出,擊在那人掌心,發出金屬相擊的鏗鏘聲,焱雀揮劍削出,人影舉左手相抗,同樣發出金屬相擊的鏗鏘聲,焱雀和柳珘同時明白過來,來人的武器一定是探金爪,探金爪本是礦工發明出來戴在手上挖掘黃金礦脈所用的器具,卻被武林人士加以改造成了殺人防身的利器,焱雀和柳珘同時收回匕首和長劍,來人道:“又見麵了,小姑娘”。 蘇一心的指間凝出光符猛擊向來人,光符貼在來人胸前,映出來人的臉,那張臉曾經如死人般蒼白,就躺在焱雀麵前成堆的屍體裡,她揮刀斬下,那張臉從馬車上躍起,躍入夜色,而此刻這人的臉在光符的映照下仍是慘白得沒有血色,看著年紀卻隻不過比焱雀稍長兩歲,竟是個少年,焱雀長劍一抖,劍尖映著光符銀白的光刺向白麵少年的胸口,蘇一心喊道:“一刻鐘”,焱雀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說光符隻能撐一刻鐘,焱雀邊揮劍邊道:“足夠了,你們快走”。 柳珘領著蘇一心和雲珠遁入霧氣,遠處傳來寺廟鳴鐘的聲音,應該是菩提寺的和尚們下晚課了,鐘聲正好於濃霧中指明方向,焱雀和來人飛速交手,長劍始終被探金爪格擋,白麵少年譏笑道:“小姑娘,你很厲害啊”。 焱雀道:“一般,取你狗命綽綽有餘”。 白麵少年笑得愈發狷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焱雀越是反抗他的表情越是兇殘,隻見他合掌為拳,拳拳帶著山崩地裂的力道揮向焱雀,以力量相搏時,長劍始終落於下風,焱雀頓感吃力,好幾次拳頭襲來,她都是堪堪避過,長劍在手中發揮不出作用,幾十招後,來人一拳擊在焱雀胸口,焱雀被擊飛出兩丈外,口中鮮血噴湧,以長劍插地支撐著才沒有倒下。 白麵少年又撲向焱雀,拳頭直擊焱雀的天靈蓋,焱雀受了重擊,已沒有力氣再反抗,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長箭從霧氣中射來,白麵少年握住箭身,高倉巍提劍從霧氣中走出,一身素袍被血濺得鮮紅,白麵少年臉色劇變道:“冥夜宮十二幽竟攔不住你?” 高倉巍輕蔑道:“冥夜宮那種不入流的殺手組織,慣會裝神弄鬼,要價還高,你們派那樣的貨色還想阻擊我,簡直可笑,從今天開始,江湖上再也不會有十二幽那等跳梁小醜,至於你,我女兒說要你狗命,你就把命留下吧”。 聽聞冥夜宮十二幽竟全數被高倉巍斬殺,白麵少年臉色異常難看,竟有種被高倉巍身上洪水猛獸般的殺氣壓製得動彈不得的感覺,而他身上的光符已逐漸暗淡,不多時將全滅,四周又將陷入混沌,他感覺自己又掌握了主動權,憑自己夜視的能力,就算不能製敵,也可脫身,然而使他意料不到的是,幾乎是光符熄滅的一瞬,高倉巍長劍斬下,自他的右肩起至左腰側劃下了一道長而深的傷口,一時間血流如注,他倒在黑暗中抽搐不止,他看不見高倉巍,卻能聽到高倉巍居高臨下的道:“我說了,狗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