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迷迷糊糊的被人扶起,感到一陣頭暈惡心,忽而有什麼東西湊到鼻前,一股清氣竄入鼻腔,腦中混沌被清氣一擊即散,她跳了起來,眼前的床榻上空空如也,使她頓時如墜冰窟,渾身僵硬的立在原地。 元襄帝把手裡的小瓷瓶遞還給身後的醫官,對焱雀問道:“小鳥兒,你感覺如何?” 焱雀瘋狂向外跑,被守在門口的蘇一心一把抱住,焱雀拚命喊道:“公主,公主,放開我,公主不見了”。 高倉巍恰好趕來,和蘇一心兩個人死命將她壓住,焱雀掙紮了好一陣才停下來,高倉巍道:“小鳥兒,沒事的,禁軍和羽衣營已經出動去尋找公主和戰鴿的下落了,你不要著急”。 焱雀駭道:“戰鴿也失蹤了?” 高倉巍道:“是,所以你現在當務之急是一五一十的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和這個這個羽衣營的女衛為何會暈倒在公主房中?” 焱雀這才注意到仍在一旁地上躺著的小靦,醫官也拿瓷瓶在她鼻前輕輕一掃,她猛然驚醒坐起,焱雀把她扶起來,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回憶道:“我是在屋外聽見鬼哭,想沖進房裡時正好遇到戰掌事提著刀沖出來,我沒發覺背後站著一個白衣人,戰掌事跟著追了出去,我進屋裡安撫公主,想點蠟燭又找不到火鐮,小靦過來幫我一起找才找到,點亮了屋內所有的蠟燭後,我突然聽見小靦先我一步倒下,然後我就暈倒了”。 小靦哽咽道:“我周身發冷睡不著,爬起來喝碗熱湯,看見焱雀在值守,於是也給她端了一碗,我們說了會話,我有些害怕,就讓她送我回屋,回屋裡還沒躺下,就聽見一陣鬼哭,我嚇得隻往外奔,就看見戰掌事追著一個白色的鬼影出了院子,又聽見焱雀在公主房內說話,便過去找她,和她一起找火鐮,剛把蠟燭都點上,我就暈了”。 蘇一心端起蠟燭聞了聞,道:“蠟燭裡沒有迷香,但是有一股類似檀香的味道”。 元襄帝道:“斐月易發夢魘,夜裡總不能安睡,又聞不得熏香,這是皇後吩咐宮內司製房特製的蠟燭,有安心凝神的作用,這個蠟燭不會有問題”。 高倉巍道:“羽衣營本次隨行共一百人,五十人護衛皇後,五十人護衛公主,這五十人又另分作三班,按戰鴿的編排進行輪換值守,今晚這個院裡除了值守的十五人外,其餘人分散在兩個廂房內休憩,出事的時候竟沒有一個人有所反應,除了暈倒在公主房裡的焱雀和小靦,其他人都在廂房內昏睡,值守在各處的另十四人都處於昏厥狀態,一定有什麼除了蠟燭以外的原因能在短時間內促使眾人陷入昏迷”。 焱雀皺緊了眉頭,小靦也在冥思苦想,忽而道:“湯”。 焱雀聞言眼睛一亮,高倉巍卻搖頭道:“湯沒有問題,我剛查過了”,焱雀的眼睛又暗淡下來,蘇一心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必太過擔心,嵐山自我們入山自來就由有禁軍把守山口,不管是人是鬼都跑不掉,公主與戰掌事定還在山內,你若是無礙,我們一起去搜尋”。 焱雀點頭,拎著劍與蘇一心一同往行宮外走去,小靦回廂房取了刀也追上他們,雪夜寒冷,嵐山內外遍布火光,一夜的搜尋仍無所獲,天已破曉,祈神典仍需按期進行,高倉巍有條不紊的指揮禁軍調整布防,分撥一大半人手保證祈神典的安防,一小部分禁軍和所有羽衣營的女衛持續於山間搜尋,元襄帝和皇後在祈神官的帶領下率百官整裝前往祈神臺,高倉巍隨行在元襄帝身側,元襄帝低聲問道:“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 高倉巍道:“暫時沒有,陛下,現在隻能相信孩子們,相信他們一定能把公主和戰鴿帶回來”。 元襄帝點了點頭,沒有再詢問,皇後娘娘身穿祈神華服,眼前垂著珠簾,身體卻在止不住的顫抖,元襄帝目不斜視的走上祈神臺,一邊走一邊牽起皇後的手,掌心暖得發燙,皇後逐漸鎮定下來,帝後登上祈神臺,百官分立於臺階兩側,祈神官燃起黃紙,念出晦澀而冗長的祝禱詞,祈神典正式開始。 小靦一把掃開山澗旁石頭上的雪,一屁股坐了上去,精疲力竭的道:“我不行了,你們接著找,我必須得歇一會”。 焱雀想拉她,拉不動,有些氣惱道:“你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天空中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小靦牙關打顫道:“無論如何我得休息會,我現在頭暈眼花,再找下去要死了”。 “焱雀”,蘇一心在不遠處的樹叢後喊道,“你們快來,找到戰掌事了”。 焱雀把小靦從石頭上硬拽起來,兩人急奔過去,蘇一心蹲在地上扶著一個滿身血跡奄奄一息的人,焱雀繞過樹叢,看清那人果然是戰鴿,慌忙道:“死了嗎?” 小靦嚇得直往焱雀背後躲,蘇一心道:“沒有,隻是好像受傷昏迷凍僵了,現在必須馬上把她帶回行宮,要不然真就死了”。 蘇一心背著戰鴿,同焱雀,小靦一起沿著山路回到行宮,傳來醫官為戰鴿診治,醫官一邊上藥包紮一邊道:“戰掌事這傷,怕是受了刑啊”。 焱雀道:“受刑?” 醫官指著一處傷道:“這是割傷,用極薄的刀像削水果一樣旋著胳膊削一層皮下來又及時給止了血,傷害不大,但是異常疼痛”,又指著另一處傷道:“這是燙傷,用燒紅的小刀……” 小靦臉色蒼白的打斷道:“好了好了,求您了,別說了,嚇死人”。 蘇一心道:“奇怪了,對她用了刑,卻不要她的命,明知道禁軍和羽衣營漫山遍野在找她,卻把她扔在樹叢後麵,我找到她的時候身上隻覆蓋了薄薄的一層雪,說明扔下的時間並不長,抓走她的人到底想做什麼?” 焱雀道:“那定然是逼問了她一些事,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留著她的命放她回來找答案了,你別忘了,公主還沒找到,如果我猜的沒錯,戰掌事在一定時間內如果不能把答案帶回去,公主可能就沒命了”。 醫官給戰鴿喂了湯藥後,一炷香內戰鴿便轉醒,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焱雀摁住道:“戰掌事,不要著急,你現在身上大大小小十多處傷,行動不便,你把事情跟我們說清楚,禁軍和羽衣營都會全力營救公主”。 戰鴿穩定了心緒道:“昨夜我追到行宮外就遭到了埋伏,被人用毒針刺中昏迷,醒來的時候躺在一處山洞裡,周身無力,公主就躺在離我不遠的地上,一個穿著黑袍臉上戴著麵具的人問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回答不知道,他就開始對我用刑,公主醒來看見他往我身上動刀子,嚇壞了,他就不再對我下手,轉而挾持公主,讓我今日午時前必須找到問題的答案,否則午時一過,他就會把公主的屍體送回來”。 話說到此,戰鴿狠狠地一拳錘在床榻上,焱雀道:“他問了你什麼?” 戰鴿道:“他問了我三個問題,第一,認不認得這個山洞?第二,三年前祈神典溺斃在這個山洞裡的宮婢是不是我殺的?第三,不是我殺的,是誰殺的?我一概不知,賊人拿公主要挾我找出當年那個宮婢慘死的真相,我現在必須馬上著手去查”。 焱雀道:“隻需要你查出真相那麼簡單嗎?怕沒那麼容易吧,你並不識得那個山洞,查出真相了以後,你要怎麼告知他呢?他知道了真相又待如何?戰掌事,你痛快點,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們怎麼幫你?” 戰鴿咬緊了牙關,片刻後道:“他要我午時前把兇手人頭放在山澗邊的石頭上,他才會放公主回來”。 焱雀點了點頭,返身沖小靦道:“小靦,乖,把你昨晚跟我說的鬼話跟戰掌事再重復一遍,幫她回憶一下當年發生的事”。 小靦露出為難的表情,在房內所有人的注視下,艱難開口把她昨天說的“鬼話”又再重復了一遍,戰鴿越聽臉色越難看,蘇一心一臉尷尬,焱雀道:“戰掌事,可有想起什麼來嗎?” 戰鴿道:“難怪賊人會選我和公主下手,這事任誰看來都是我和公主的嫌疑最大,但是這事確與我們無關,我知道要怎麼查了”。 焱雀道:“那個宮婢是行宮的人,你不會想大張旗鼓的把行宮的所有人召集起來問吧,人多嘴雜,你問不出什麼來”。 戰鴿惱道:“那你說應當如何?” 焱雀道:“當然是找在這裡待的最久,最管事的人來問了”。 半炷香的時間後,小靦領著行宮的領侍走進房內,領侍叫薑才,與皇帝身邊的薑德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薑才長著一張方臉,乾瘦如柴,想來守著偌大的嵐山行宮,管著不足五十餘的宮婢和太監,也撈不到什麼油水,薑德當初也是費了許多周折才把胞弟弄到宮裡當了這個領侍,嵐山行宮除了每年舉辦祈神典,或偶有皇親國戚前來療養外,幾乎隻需每日灑掃,比在宮裡當差清閑得多,薑才見著渾身是傷的戰鴿,唯唯諾諾的道:“小人薑才,拜見各位大人”。 戰鴿合上手中正在翻看的冊子,問道:“薑公公,你自元襄二年以來便掌管著嵐山行宮,距今已十餘載,想來對這個宮裡大小的事務都了如指掌,我問你,三年前的祈神典,嵐山行宮發生了宮婢溺斃的案子,為何行宮的典記上寫著失足落水,意外死亡?” 薑才聞言汗如雨下,捏著自己的衣袖抖抖索索半天冒出一句:“確是失足落水,意外……意外死亡”。 戰鴿氣結,揚手便將手裡的冊子砸向薑才,喝道:“一派胡言,宮婢怎會在遠離行宮的深山洞穴裡失足落水?現在此案牽涉公主安危,你若是不說實話,信不信我先斬後奏,一刀殺了你”。 薑才抖如篩糠,卻還是那句話:“確是失足落水,意外……意外死亡”。 焱雀道:“薑公公,有勞了,你去忙吧”。 薑才聞言如同大赦,連滾帶爬的跑出房門,戰鴿沉著臉,小靦道:“這還什麼都沒問出來,你怎麼就放他走了?” 焱雀道:“問出來呀,你沒聽他咬死了說是失足落水嗎?” 小靦道:“這叫什麼問出來了?” 焱雀道:“你若是薑才,你信不信戰掌事會一刀殺了你?” 小靦道:“信啊”。 焱雀道:“這天下間哪會有人不惜命呢?剛才戰掌事就差沒拔刀架在他脖子上了,可是那種情況下,他還一口咬定是失足落水,那就說明了,這件事有比戰掌事還要位高權重的人在背後遮掩,薑才得罪不起戰掌事,更得罪不起這件事背後的那個人,所以他不能說,但是態度表明了一切,始作俑者,得往上查”。 小靦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往上,戰掌事和公主往上是……”。 焱雀看著戰鴿道:“掌事,你心裡應該有懷疑的對象了吧,接下來如何行動,請明示”。 戰鴿沉吟道:“我去查,你們接著搜尋公主下落,一個時辰後行宮門口聚頭”。 祈神典還未結束,行宮內隻有寥寥數人,戰鴿行走在長廊上,很快便來到了皇後下榻的落楓院,院內有一處涼亭,四周栽種著紅楓,一個人在涼亭內靜坐賞雪,背影孤獨寂寥,戰鴿走入亭內,道:“姑姑”。 戰淩霜回頭,她的眉眼與戰鴿相似,年輕時也是一位英姿颯爽的美人,也曾跨馬橫刀,隨父兄於叛軍中馳騁殺敵,叛王之亂平定後,父兄戰死,戰淩霜設立羽衣營,立誓終生不嫁,多年伴於皇後身側,戰氏人丁凋零,隻剩一對姑侄,近些年逐漸淡出了世家紛爭,卻從未有人敢對戰淩霜及戰鴿不敬,戰淩霜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戰崢嶸老將軍,隨先帝平定江山,是先帝親封的“大煌柱國”,掌握著天下兵馬大權,而戰淩霜的長兄,戰鴿的父親戰淩塬是上一任禁軍統領,戰氏一門忠烈,叛王之亂時率軍相抗,最終卻為奸人所害,圍困宮中戰死,戰淩霜生於將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歷經叛亂,殺伐決斷,戰鴿聽完薑才的話,首個懷疑的便是自己的親姑姑,於是前來求證,然而真見到了戰淩霜,心亂如麻,竟不知如何開口。 戰淩霜道:“你想問什麼便問”。 戰鴿道:“三年前的祈神典,嵐山行宮有個宮婢溺死在深山一處洞穴的溫泉池裡,姑姑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戰淩霜冷笑道:“戰鴿,你我姑侄說話不必拐彎抹角的,你是想問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我可以告訴你,當年那個宮婢不知死活的張著嘴亂說話,我本存了殺她的心思,卻被皇後製止,皇後宅心仁厚,說給她銀兩遣她返鄉從此遠離宮廷便算了,我不得不聽皇後娘娘的吩咐,私下打聽了那個宮婢的家鄉還有一雙父母和一個妹妹,便以親人的性命要挾她,她不敢不從,當晚打包了行李趁夜色返鄉,第二天卻被發現溺死在深山洞穴裡,戰鴿,你細想想,我若真要殺她,怎麼可能讓人發現她的屍體,姑姑豈是做事如此不乾不凈的人,為了避免有心懷不軌的人多生事端,皇後娘娘和我主動把這事稟告了陛下,陛下把這事壓了下來,令嵐山行宮的人緘口,我知道你昨夜遭遇了什麼,有人裝神弄鬼,想為枉死之人索命,但殺人者不是我,更不是皇後,你明白了嗎?” 戰鴿一顆心落了地,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她知道自己姑姑行事果斷狠辣,卻不屑於鬼祟欺騙,她在來的路上心裡不安到了極點,想著若真是自己的姑姑下了殺手,自己隻能拿命相抵,換來公主平安,現在聽到姑姑這麼說,心裡安定下來,道:“姑姑,戰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