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愛卿還有何異議?” 許知阮滿是殺氣地開口,似乎隻有有人說有異議便會立刻被她下令拖出去斬了。 不敢有異議的眾愛卿:…… “那便退朝吧。” 女帝倦怠地撫了撫額心,語氣冷冽,“丞相來禦書房一趟,朕有事相商。” 兩道目光同時向許知阮望去,一道溫潤平和,一道暗啞陰沉。 許知阮沒有理會裴言川的注視,從他身旁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話語隨風散入裴言川耳中。 “裴言川,你最好保證他沒事。” “不然,我不會再原諒你。” 望著丞相與女帝遠去的背影,裴言川苦笑一聲,眸底盡是落寞。 他要怎麼做才能留住她? 他越用力,反而將她推得更遠。 他們之間好像有一道鴻溝,漫長光陰作河阻隔,裴言川突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生來就是被放棄。 出軌的父親,酗酒的母親。 年幼滿身傷痕的他。 那一年,他七歲。 剛剛遭受了一堆毒打的他暈倒在胡同口,暴雨傾注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病得快死的流浪狗,在無人的角落等待他必死的結局。 “你沒事吧?”女孩小心翼翼又擔憂的聲音清晰傳入他耳中。 裴言川努力睜開快要失明的眼,在那個男人反復用他試藥之後,他五感都在快速退化。 一張稚嫩溫柔的小臉浮現在他眼前,眸裡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關切。 女孩的傘太小了,而單純善良的她將傘全移到他身上,自己反而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冷的瑟瑟發抖,聲音卻還是溫柔得過分,“需要我帶你去醫院嗎?” 他想開口說話,可嗓子啞了,他什麼也說不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她笑得像個天使,乾凈純粹。 耳力在不斷退化,恍惚之間,他聽到她說。 “你別怕,我保護你。” 分不清是雨絲還是眼淚,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他。 年幼的女孩艱難地背著他緩慢向前走,雨滴落在兩人肩頭,漸漸模糊了女孩視線。 他聽見她在小聲抱怨。 “我力氣太小了,背不動你,你要堅持住,千萬別睡著阿。” “他們太過分了!這麼可以這樣虐待你。” “裴言川,你別怕。你好了我帶你找警察叔叔。” “我當你家人,我保護你。” 真好,他疼的快喘不過氣,卻笑得好開心,他好想再聽她說話,可是怎麼辦,他聽不到了。 他突然很想祈求神明,能不能給他這個從未信過神的人一次機會。 他想看見她,想聽她說話。 想開口告訴她,謝謝你,小仙女。 他想,她對他很好。 如果他能活下去,他會對她更加好的。 後來,他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的小姑娘再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裴言川轉身離開正殿,他突然想流淚。 怎麼辦,她真的不要他了。 她愛上別人了,她再也不會原諒他。 裴言川眸色乾凈又清冽,緩緩開口,“你又在難過嗎?” “她幸福就好了,我們放手吧。” 一瞬間,男人眸色又變得病態偏執,“她會回來的。” 男人低聲呢喃,“不放手,死也不放。” 他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女孩以前喜歡的是另一個他,現在卻愛上了一個和他相似的人。 而那人,還是他一手創造的。 他突然很難過,她能不能也喜歡他,當那個人的替身也好。 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 能不能,別對他那麼殘忍。 另一邊,禦書房。 許知阮靜靜地看著身姿若竹的清逸男人,幾次想開口說話,卻又止住了。 “陛下,有話要對微臣說?” 宥珩溫和有禮地詢問,眸中似冰水般清冽透徹,謙謙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還記得多少?” 男人神色有些訝異,清雅開口,“陛下是指什麼?” “我與你,你還記得多少。” 許知阮平靜陳述,隻是顫抖的手心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 宥珩一愣,神情沉思,片刻後認真作答。 “陛下與臣自幼青梅竹馬,陛下既登大典,臣會永遠護著陛下。” 盡管早有預料,許知阮心頭還是泛起微微的疼。 “僅此而已?” “臣永遠不會背叛陛下。” “你能不能看著我的眼睛,”許知阮喃喃開口,執拗而專注,“再說一遍。” 宥珩神色染上遲疑,男人身影微頓,薄唇輕啟。 “陛下,想聽微臣說什麼?” 許知阮低低一笑,曖昧繾綣,又盡是傷情。 “你都忘了,還能說什麼呢。” 光風霽月的丞相大人眸底遲疑更盛,他細細思索著和女帝的所有過往,片刻後,溫聲開口。 “是臣做錯什麼了嗎?” “陛下很是傷懷。” 許知阮想笑,笑著笑著淚水自眼角悄然滑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錯了。” 她對他百般隱瞞,愛意不顯。 “宥珩,”許知阮溫聲細語,“這是我第一次叫你名字。” 她語氣哽咽,“明明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了,我卻在你離開之後才說出口。” 白衣男人身形一僵,身體比意識提前行動,輕輕擁抱住了女帝。 男人眸色復雜,語氣低沉又溫柔,“陛下,我不能理解。” 他忽而輕笑,如夜空中幽曇緩緩綻開,帶來轉瞬即逝的美。 “但我覺得,是我的錯。” “無論如何,我都不該讓你這麼難過。” 許知阮輕聲抽噎,音色溫軟,“那你想起來好不好?” “不要丟下我,不要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要,沒有靈魂。” 丞相眸色越發暗沉,語氣輕緩,“陛下,你在把我當成誰?” 他輕輕推開了女孩,神色清冷又遙不可及,仿佛剛剛的溫柔安撫隻是錯覺。 “陛下,您在透過我,看誰?” 在男人溫涼眼眸注視下,許知阮緩緩張口,卻無從開口。 男人輕笑,如冰雪初霽後的夜空,銀蝶飛舞繞心間,纏有千千結。 “不管陛下認為我是誰。” 他溫潤啟唇,不急不緩。 “我都不是陛下想要的那個人。” “那個人會不會回來臣不知道。” 他無情開口,話語像一把利刃插入許知阮心間。 “但臣永遠都不會想起來。” “因為那不是臣的記憶。”
Chapter二十三 少帝卿相(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