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因果(1 / 1)

“沐影!”   當幻象轉到趙墨楓最不願勾起的回憶時,一直冷麵以對的他,眼中仇恨與兇戾暴閃。   手中長劍瞬間斬出,呼嘯的劍氣直將燭臺前的老人斬得支離破碎。   但劍氣餘波尚未平息,同樣的佝僂身影又凝現出來。   “阿爹,這都是幻象!”   隱於瑟劍中的小神使趙靈現出身來,向再次揮劍的趙墨楓開口道:   “阿爹,緊守靈臺,切記意不可失,不要著了那妖女的道!”   聲音急切,如滾珠落玉,卻不見太多憂心。   “我當然知道是幻象!”   趙墨楓劍氣再斬,   “沐影!給我出來!”   依然無功,不過這次,再度顯現的老人又開始了動作。   他抬手一指,一道煙氣射向躺著的青年趙墨楓,煙氣透胸而入,老人磨著嗓子開口:   “現在你已經可以行動,來,再次展現你果決的心性,將這二人之一扔到我身後的化血池裡。然後你和另外那個就可以繼續茍活下去了,嗬嗬嗬。”   青年趙墨楓、姑且稱之為琴劍,艱難爬起身來,雙眼死死的盯著老頭。   接著他瞑目剎那旋又睜眼,最後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女,然後向前疾沖。   老人看著他向自己沖來,頗為意外:   “本道爺可不知原來琴劍也是個不自量力的蠢貨。”   說完也不動作,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   室內並不寬敞,琴劍離老人的距離也不過兩丈有餘,僅有幾步,琴劍就已沖至老人身前。   不過他並未攻向老人,而是縱身一躍,朝他身後隱在微弱燭光裡的血池跳去。   身形直墜水麵,濃濁的腥臭熏得他腦中一暈,但剎那過去,他的身形卻在池麵上方半尺完全凝住。   “哼,本道爺記得隻是讓你選,可沒讓你自做主張啊!小子,再不選的話,這兩人今兒個可都得進去了。”   老人將琴劍朝地上一扔,幽幽的目光盯著他:   “仇恨、掙紮還有更美味的犧牲和愛戀!多麼美味的感情啊!本道爺·····”   突然他話音一頓,飛身朝另一邊的瑟劍撲去。   燭光微閃,待琴劍回過頭時,隻看到老頭站在瑟劍身前,彎著腰朝她看個不停,片刻後惡心的聲音傳來:   “心脈斷絕,在我的散靈骨煙鎖靈控脈之下還能凝氣以自絕,倒有些門道。嘿,好個琴瑟雙劍,這生死相輕的做派倒是如出一轍。   “行吧,這次讓你這瑟劍搶了先,下次我就不讓你們選了。   “本道爺決定了,下次就先獻祭這個小姑娘,讓你這琴劍親眼看著,也嘗嘗那心愛之人骨肉俱消的滋味!”   他低低的笑出聲來。   笑音不止,直至滿室皆聞。   趙墨楓看著眼前年輕的自己木然盯向生機已然斷絕的妻子,胸中的殺意再也壓製不住。   暴喝出口,長劍四斬,劍氣盈空,似要將周圍的一切連同他自己一同撕碎。   咆哮的劍氣將暗室內一切事物都卷進去,伴隨著聲聲歇斯底裡的怒吼,血池、人影、燭光全被劍氣攪散。   恍惚間,幽幕斷絕,光影再現。   眼前的場景重又回到兩人對戰的林間,獻祭不再有、枯骨不再有、那生與死的隔絕似乎也不再有。   隻有趙墨楓全身上下劇烈翻湧的血氣,昭示著那痛苦與仇恨是如此真實、如此入骨,縱經萬載亦不能消。   “道友心魔熾烈,劍心為執念所染,難怪多年不得寸進。”   停下揮劍的趙墨楓微微喘息,隻拿雙眼死死盯著三丈外的沐影,似要將她生吃。   “我已知曉道友執念係於何處,摯愛生死殊途確是世間大恨,不過道友可知那生死輪回之道?修此道者,生死轉化乃是尋常,雖然瑟劍故去已久,魂魄已然輪回轉世,不過你若能尋得她此世之身,未必不能再續前緣。”   趙墨楓一言不發。   “道友不答,不過我卻知道友心中所想。既已轉世,記憶俱消,她又怎會還是曾經的瑟劍陸靈月呢?但道友卻是不知,輪回轉世,確實會被洗去記憶。但因果緣法,又豈是一小小的九幽鬼府所能抹去?   “我等生靈,因果加身,三世而斬。隻要轉世不超過三次,身上的因果便不會了結。隻有經三次轉世之後,三魂離位,諸法離散,如此才算是前塵皆去,因果俱了。   “此間,瑟劍離世雖已多年,但是否已轉世超過三世卻仍未可知,道友何不試著去尋她?”   “空口無憑!”   卻是趙靈冷聲開口,   “而且因果三世之說何其荒謬,我等修士修行一世已經是劫難重重,若再背著所謂的三世因果,那還成什麼道?”   “那你口中這重重劫難從何而來?”   “自是個人因緣際遇。”   “那這因緣際遇又從何而來?”   趙靈不由沉默。   “你是想說神明還是天道,亦或是那渺渺不可測的命運?”   沐影微微搖頭,   “若是平常修行也就罷了,緣法際遇也就隻關乎此世一身,而劫難不同,無論是人劫還是天劫,都蘊含著冥冥中的因果。   “因果之道就不僅隻關乎這一世了,蕓蕓眾生,大多蒙昧無知,身困於因果之網卻不自知。我等修士,修行悟道,就是要理清那糾纏不休的因果,然後將其一一了結,如此方可成道。”   “一一了結?大言不慚!我等修士,隻要不是隻在深山野林中獨自苦修的,在修行之中必然會與他人牽連。   “師門、長輩、同道、朋友、敵人,這些無不會與自己因果相係。若是必須要把這些完全斬去才能成道,那這世上還有幾人能成道?”   “非也。了結並不隻是斬去,還可以償還、延續、轉嫁、替換等等。比如你之父母,他們之間的因果若能一直延續下去並永不斷絕,那麼這樁因果就可以說是了結了的。”   說罷,她又將目光轉向已經平靜下來的趙墨楓,開口道:   “如今瑟劍已去,琴劍尚存,你何不試著去尋她此世真身。若能尋到,或能再續前緣也說不定。且那枯骨道人雖死,但畢竟非你所殺,殺妻之仇未報,何不去將其此世之身尋來,再殺之以泄胸中恨意?”   趙墨楓沉默良久,方低沉問道:   “如何才能尋到?”   “這我就委實不知了,或許向你那位神主祈求,興許能有些線索。”   言罷,她不再多說,隻抬頭看向空中。   “羅修文,此間事了,我可以離開了吧。”   “哈哈,道友此言差矣。今日你助我這手下通明劍心確實是好事,不過你人要走可以,把那量宇符盤留下就行了。   “雖然這符盤也不是什麼稀罕寶貝,而且咱也用不著,不過卻可以拿它去換一樣東西,很重要的東西。”   “是回天道人是吧。他既已得了掌門師祖的禁盤,那就必不可能再讓他得了這符盤去。況且即便沒有這符盤,以貴宗神主之能,難道還取不走些許外物去?”   “神主?神主不需要這些玩意兒,而且即使是神主也不是萬能的,祂或許以力量將其破開,可誰知道裡麵有沒有什麼機關,會在暴力破門時讓裡麵的物事一同毀去。”   “哦?那就不巧了,我已經將那符盤徹底毀去,那回天道人想必永遠都不能得償所願了。我鎮仙門歷代道藏即便永遠塵封,也絕不會允其褻瀆分毫。”   “毀了?要是能輕易損毀,你鎮仙門還會拿它當寶地的鑰匙?”   “寶物雖堅卻也隻是凡物。你難道不知那唯心宗的心魘魔火可以汙損世間萬物?當年那普慧菩薩的不滅法體都能給魔火燒蝕得一乾二凈,何況這區區凡物?”   羅修文沉默片刻,似在思索她話語的真假。   片刻,方開口說道:   “既然符盤沒了,那你這人就走不得了。”   聞言,沐影沉吟片刻後方道:   “既是劫難,當以身渡之。神道相邀,吾願往之。”   說完,她將目光轉到一直在場邊看戲的餘風身上: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   見場上的兩位主角看向自己,餘風不免心頭微怵,別看我,我隻是個小角色,惹不起你們這些大人物。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連忙轉頭,對尚對大戲意猶未盡的朱澤道:   “朱神將,眼下場上勝負未分,就已經散場,這之前的打賭之事,我看就這樣算了吧。”   朱澤聞言搖頭道:   “道友此言差矣,最終的勝負雖然未分,不過眼下的勝勢卻已經分明。那沐影身上明麵上的傷處雖多,不過敗勢卻是在趙墨楓,道兄你看可對?”   餘風不覺點頭。   之前趙墨楓雖然一直占據場上的主動,琴瑟雙劍合擊之下,沐影處處被動,不過在那次趙墨楓的身影突然消失之後,場上就變得詭異起來。   雖然他不知道沐影是怎麼辦到的,不過直接將對戰之人弄消失,那便意味著對手已經完全落入自己的掌控。   而且後來趙墨楓現身時的狀態也證明了這一點,因此餘風對朱澤的判斷是頗為認可的。   見餘風贊同自己的說法,朱澤又道:   “如此,那這賭局就是道兄勝了。趙墨楓乃是我同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我無論如何都應該以他為勝才是,眼下趙墨楓敗象已顯,我押注者失敗,道兄得勝,這石蟲就請道兄收下吧。”   餘風心裡對朱澤的心思是了然的,不過自己對符法一竅不通,實在畫不出那什麼控靈符來。   正待拒絕,朱澤卻又繼續說道:   “眼下道兄雖然因修為所限,不能將之製成符籙,將來卻未必不能做到,這點我對道兄的能耐是極有信心的。”   見朱澤如此言語,餘風也不好再推卻:   “如此,貧道就卻之不恭了,不過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眼下貧道身上還有些許符籙傍身,這兩張符籙不是什麼上品,朱神將可不要嫌棄才是。”   說著,餘風拿出一張藏形匿影符、一張聚靈符交到朱澤手上。   朱澤也笑著收下,他正要多說,卻聽那羅星君說話了:   “這次出來,諸位都收獲頗豐,也為吾主立下不小功勞。神道之興,便在諸位,他日高升,也請諸位牢記我道教義,吾主目光所至,必有爾等三分之地。”   諸神將恭然稱是。   “一禾,你過來。”   羅修文手中現出一件物事,卻是一件書頁形狀的法器。   上麵金玉、黑紅等各種顏色流動不止,餘風看久了似乎感覺自己的心神都被吸攝進去。   “用血在這真靈位業圖的子頁上寫下你的名字,此後你便入了我奉天神道,與我等共奉吾主。”   羅修文的聲音稍顯鄭重。   餘風閉眼凝了凝神,沉默片刻,方上前以血書下自己的名字:   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