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眠三十載,世間換容顏。 蕭玨自山中走來,一路上皆是苦難。 原本繁華熱鬧的燕城,如今也是破敗。 那江南呢,如今是何等模樣。 三十年已過,原本就已中年的父母,如今可還在世。 每每想到這裡,蕭玨心中都是一陣酸楚,斬不斷的愁緒,縈繞在心間,濃的散不開。 劉二端上來剛做好的湯菜,又把那濁酒倒在碗裡。 原本還很勾人的香味,讓思鄉之情全給壓了下來。 蕭玨看著劉二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抄起粗瓷的酒碗,一飲而盡。 “蕭二爺可是想家了。。。” 劉二也端著酒,在嘴邊抿了一口。 “。。。三十年了,也不知家裡人怎麼樣了。” 劉二看著沒了精氣神的蕭玨,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緩緩嘆了口氣。 “不瞞您說,這世道可不是原來的世道啦。。。” “自打二十幾年前,邊外的那些藩子就沒人管了,霍霍了多少老百姓,咱都數不過來。。。有點章程的都跑了,這燕城裡就剩下些沒人要的老骨頭了。” 劉二端起碗,又抿了一口,豆點大的燭火映著他蒼老的麵容,一臉的唏噓蹉跎。 “我那老婆、孩子也死了,死在藩子手裡了,那年小娃娃才七歲,虎頭虎腦的。。。” 抓著酒碗的手就這麼舉著,也不放下,也不往嘴裡送。 “。。。本來我也不想活了,可還有老娘不是。。。伺候走了老娘,想死的心也就沒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這燕城裡的老骨頭,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 劉二說的低沉,蕭玨聽的傷心。 這世道怎麼了,怎麼就成了這樣。 “您有大福氣,成了神仙嘍。。。” 劉二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蕭玨。 “咱也不知道說的中不中聽。。。您要是看見那藩子害人,能幫您就幫一把吧。。。” 劉二說完就要在炕上給蕭玨磕頭,蕭玨一把就給扶住了。 “二哥。。。那藩子我殺了,殺了能有二十幾個了,要是再碰見,也定不叫他們逞兇。” 劉二聽到這,掙脫了蕭玨的手,走到炕沿下邊,跪在地上就磕頭,是說什麼也攔不住了。 一邊磕頭一邊流眼淚,沒幾下嘴裡就哭出了聲,哭的越來越慘。 妻離子散肝腸斷,塵世俗人恨無邊。 過了挺長時間,劉二慢慢平復了些,又給蕭玨磕了個頭,也不說話,轉身出了屋子。 蕭玨心裡也不是個滋味,這世間涼薄,怎叫人心中安寧啊。 當啷一聲。 似是金屬掉在地上的聲音。 蕭玨一下驚醒,緊走兩步出了房門。 劉二就趴在院子裡的雪地上,手上還握著柄鈍刀,刀身染血,抹了脖子。 鮮血還在不住的流,沒一會就殷紅了一大片,在寒冷的空氣中,冒著熱氣。 “。。。這是何苦啊。。。這該死的世道。” 蕭玨心中那團火燒的厲害,看著劉二的屍首,想著那磕死在門檻上的老婦,還有那被掘墳穿桿的孩童,眼中銀光泛起,若水霧一般緩緩垂落,慢慢的散了開來。 就在這恨極的深夜,劉二的門被人叩響。 “撼山軍總帥李暮川,拜見蕭大家。” 蕭玨眼中銀光泯滅,露出了皂帛分明的眼珠。 撼山軍。。。你來的倒是時候啊。 撼山軍的名頭蕭玨可是聽過,那是百戰浴血的強軍,龍驤皆是忠魂骨,撼山人人血裡埋,龍驤、撼山皆是大夏開國之軍。 自撼山鎮守東北,蕭玨可從沒聽過出什麼風波,如今這般景象,蕭玨定要問個明白。 蕭玨伸手一擺,霎時間狂風驟起,隨著蕭玨的手勢,帶起地上殷紅的雪渣,沖向了門口。 大門被狂風吹開,咣當當的撞在兩側的院墻上,本就破敗的木門,沒咣當兩下,就歪歪斜斜的快要掛不住了。 門外的李暮川被大風吹的衣衫獵獵,披著的罩衣吹的老高,凝血的冰霜像小石子一樣砸在他身上,三息才歇。 “撼山軍總帥李暮川,拜見蕭大家。” 李暮川抱拳拱手,彎身行禮。 “撼山軍就是這麼守著國門嗎?那些藩子食人血肉,將軍可是看不見。” 蕭玨也不管別的,隻恨這些當兵的,沒有守衛國之根本,一時間把禮數扔了個乾凈。 “蕭大家有所不知,邊軍疾苦非是一日之寒。。。” 李暮川望向院內,雪地上倒著個人,蕭玨就立在旁邊,一身黑衣有些臟破,倒是麵容俊朗,與那張誌淩所說無異,年紀不過而立,應是更加的年輕。 “今夜已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請大家入住燕城府,待得明日,有什疑惑,本將言之必盡,解大家心中之疑。”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守衛不利當是不對,可畢竟貴為邊軍大帥,如此折節禮待,蕭玨也鬧不起來。 蕭玨長出口氣,平復心中煩悶。 “燕城府就不去了,將軍想好了就來這尋我吧,還請將軍早來。” 李暮川也不多說,輕輕回頭,一個親兵自拐角處跑了過來,側耳低身,聽著吩咐,不過兩句話,就一溜煙的又跑走了。 “明日定當早來。。。” 李暮川再次躬身抱拳,退走了。 沒過多一會,剛剛跑走的親兵帶著三個人又趕了回來,手上拿著鍬鎬,還有一人手中捧著衣衫被褥。 “先生,將軍吩咐我們將這人葬了,讓俺取了吧。” “。。。” 蕭玨點點頭,人死不能復生,自己挖地埋院子裡也終歸不好。 “尋個好點的地方,莫要隨意。” 親兵點點頭,又揮手招來捧著被褥衣衫的小卒。 “將軍為您備了鋪蓋、衣衫,這燕城夜裡冷的很,別再染上寒病,燕城裡沒什麼醫館了。” 還未等蕭玨答應,這親兵一揮手,小卒抱著鋪蓋、衣衫就走進了屋裡,看樣子是鋪炕去了。 蕭玨一時間有些煩悶,心中鬱結,這世道如此,這燕城百姓遭的劫難歷歷在目。 可若將這氣都撒在撼山軍身上,也是做不得,畢竟人家將軍如此折節,自己怎麼還能刁難,枉做小人。 隻待天明,聽那李暮川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