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1 / 1)

莽暮 高樓客 4708 字 2024-03-17

且不說赫斯文、柳有才等人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縣城,第二天就開始采買整理裝備。先說說老張家的情況。   張文武也是在準備出行的裝備,卻被自家老爺子叫到後堂,麵授機宜,絮絮叨叨的囑咐了良久。而小張拾自從拿到了柳有才給的幾本手卷,一邊在心裡感激先生,同時也詳細研讀手卷。同時也被赫斯文講述的這個世界的大致樣貌所深深震撼,對大千世界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手中平平無奇的幾本手卷,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唯有一冊《本源說》裡麵文字晦澀,內容艱深,洋洋灑灑幾千字,無非是身無外物、養氣藏神的一些論調。但是實在是過於玄奧,對眼下的張拾來說,幾乎就與天書沒什麼區別。這本冊子裡,開篇即論道,說這世界為風、水、地、火四大基本元素構成,而自身世界之外為大量以太物質組成,五大元素周而復始,由不同成分組合為天地萬物。而人和任何活著的生命皆為靈魂與肉體物質的組合,頗為特殊的是靈魂的本質是一種乾燥的物體,是介於有形與無形之間的奇妙波動。越是清澈的靈魂就越乾燥,也就越高貴。還舉例說明喝酒之後人的靈魂就不在乾燥,酒喝的越多,靈魂之火就會越暗淡,也同時會失去理智。並將生命比喻為永恒燃燒的“活火”,無始無終,就算肉體消亡之後,靈魂之火依然會以另一種形式回歸“母體”,壯大“母體”。而母體則會通過輪回分裂出若乾的小火花,來與這個宇宙進行某種意義上的信息交換,以保持自身的燃燒狀態和不死不滅的永恒,而宇宙也需要“母體”進行原初動力的推動,從而實現永不停息的大化流行,呈現出生機勃勃的熵增狀態。而熵增會導致一切事物的無序化,最終又會導致大寂滅。隻不過那一天實在是遙遠的無法企及,而且必然會有更加偉大的力量來扭轉這個情況,當然那些事與此生此世的人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太過於遙遠。其文艱深晦澀,也不知出處,對張拾來說,此論調更是聞所未聞,雲裡霧裡的,不明所以。也隻能暫時放下,留待以後慢慢研讀考證了。除了這本《本源說》,其他幾卷書冊中,講述的盡是一些文章造學的講究,作者讀書的心得等等,看了之後倒是大有裨益。   在這個詭異、焦躁和耐人尋味的時代,歷史車輪上的發條仿佛被上滿了弦,開始瘋狂的加速轉動。過去的幾千年的變化加在一起可能還不如今後幾十年的變化大。人們從安於天命到虛誇浮躁的轉變,仿佛在一夜之間就完成了。想到此處,張拾不由得放下書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父親、爺爺、柳先生還有略有點模糊了的母親的形象,逐一在腦海中盤旋。想到那些蜂擁而上的憤青,想到那隱忍的柳有才,再看看憨厚耿直的父親,以及含淚離去的母親。大潮將至,身不由己,綱常破碎。這天道究竟要帶著世間萬物走向何方。是毀滅還是輝煌?   張拾深知憑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去思辨這些問題,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將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完美的答案。暗暗攥緊拳頭,心中已有決斷。“我要修仙,我要跳出三界,我不求改變這個世界,隻求不入輪回之苦,與天地同在。”當下整理心思,繼續安心讀那聖賢書。內心深處對力量的渴望,卻被深深埋下,絕不甘心隻是做個匆匆百年的人間過客。   此時的家中正堂裡,張老爺子正在接待一位黃袍道人。   最近堡子裡詭異事頻發。從張連貴的莫名其妙失蹤,到外邦人到訪,還有行腳商人在堡子附近親眼見到山精蠱魅現身。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將要有大事發生。   不得已,隻好從附近老爺山上請道人下山來做法鎮邪了。這個老道人,張老爺子自然認得多年。想當初俗家的時候,也就是勝番河下遊鐘靈村的農人。本姓徐,人稱徐老蔫,不怎麼出彩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不過命運多舛,青年時期老婆生孩子難產,母子俱亡。家中父母心痛之下,也分別前後腳歸了西。徐老蔫迫不及防遭遇人生巨變,心灰意冷之下,看破紅塵,賤賣了祖產。於村後老爺山道觀,長跪了三天三夜以求做個出家人。當時的老觀主見他身世可憐,同時也為他心誠所致,就招了他做了入室弟子。可誰能想到,沒幾天大帥帶軍隊打了過來。這大帥本是外族,信仰唯一真神,最是看不慣這些拜泥偶的異教徒。於是本就沒幾個人的老爺廟就遭了殃。道觀幾乎被拆,神仙金身全部被搗毀。幾個弟子都做了鳥獸散,唯有徐老蔫早已心如死灰,古井不波,依然侍奉在老觀主身邊。結果沒幾個月,老觀主就被大帥派人抓走,直接在縣城西門被砍了頭。徐老蔫作為山下本地人,人們同情他命苦,便都替他遮遮掩掩,隻說是看廟的民工而已。縣衙也沒有再進一步追究,也就僥幸被保一條命下來,任他在山上自生自滅。結果沒幾年鬧開了革命,大帥兵敗如山倒,新政府尊重信仰自由,還專門給頒發了廟堂認證證書,這徐老蔫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新任老爺廟觀主,本地宗教協會理事。命運又一次像開玩笑一樣的大調頭,也算造物弄人,令人唏噓。   徐老蔫門下沒有弟子,常年山頭修行,吃個水都要下山自己挑。這老爺山雖然並不高聳,山勢較為柔和,但是一來一回也足有十五裡山路。加上山腰還有幾畝廟產,徐老蔫畢竟農人出身,不忍荒廢,也就種起了糧食蔬菜,一年一季,倒也不算太忙。每日往返於山間,辛苦卻也踏實。真正過上了隱士神仙的生活。政府每個月都給發工資,還偶有撥款。老蔫就買了磚瓦、水泥、角鋼等建材,放至山腳。但凡善男信女上山燒香時,生活本就拘謹的則不需捐錢,從山下帶磚瓦等上得山來,放置山門口,就算功德。日積月累,小小的老爺廟,居然讓他弄了個有聲有色。添房加瓦,氣象一新。而他本人,也不再邋遢糊塗,身子骨愈發健朗,歲月蹉跎不見老朽,反而麵色紅潤,鶴發童顏,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哄哄不知根底的外鄉人,那是絕對沒問題了。   張老爺子自是對他非常熟稔,知道徐道人的一切俗家歷史,心中自是不信他有什麼道行。也就是沒得選擇,當地人大多就近信仰老爺廟的三清玉虛傳承。也就隻當給鄉鄰們安個心好了。他自知等大批外鄉人來了之後,其中自不乏能人異士。這些山貓野鬼,跑都不來及,怎可能鬧出什麼風波。目前的不穩當,恐怕也是山雨欲來,這些山精蠱魅有所預感,正打算逃竄,有點失了章法,所以才被人不經意發現所致。   徐老道卻是非常意氣風發。大有一副降妖除魔躍躍欲試的架勢。整個人早沒了往日頹喪的神色,一副飄飄然的得道高人的姿態。其本人,這些年大致也確實看了不少三清典籍。一個人在山上除去偶爾務農,又沒事可乾,練了些術法也確有可能。畢竟也算修道大半輩子,與凡人自是有些不同。自也不懼那些山精野魅。   聽張老爺子介紹了一下最近的一些不正常的情況。老道雙眉緊鎖,沉吟了半晌。突然問道:“阿哥,咱們都是本地人,您又是讀過書的,應該知道這東溝的由來吧?”   說到這裡,張老爺子不禁心裡一個激靈,連忙問道:“徐道長的意思是……這些事,與那東溝的傳說有牽絆?”   徐老道緩緩點點頭,“大概率……應該錯不了。”   “可是,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隻是傳說,當不得真的啊。”張老爺子道。   “無風不起浪,有時候,傳說比史書的記載還要更有可信度。您也是見過世麵的頭臉人,這點道理應該了然吧。”   頓了頓。正想繼續說什麼,張拾卻恰巧一腳踏入了正堂,當下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張拾也是一愣,馬上對徐道人恭敬施了一禮。這道人他自然是認識的,逢年過節作為單傳子孫,還是要去廟裡拜祭一下的。每年四月初八,也正是老爺廟會之際,更是本地最熱鬧的傳統節日。附近村莊裡的人們會帶上吃食,穿上禮服,拿出自己家多餘的物件或者手藝活,帶到山下來一起趕這個廟會。甚至遠在縣城的人們也都會來逛這個廟會,算是當地最熱鬧的一場盛事了。對孩子們來說,這春暖花開的盛會,比過年都更讓人期待。山上就這一個徐老道,本地人哪裡會不識得,張拾對這老道還是抱有一定好感的。   老道眼神親切,向張拾抬了抬手,示意不必拘禮,當作自家長輩即可。張拾卻眨著一雙大眼睛,笑著問道:“剛才小子到門口,好像聽道爺爺說起東溝的傳說。這個傳說,我確實是不知道的,還請道爺爺詳細說來聽聽,小子也是好奇的緊。”   徐道人嗬嗬一笑,手拂胡須,淡淡的解釋道:“那是傳說中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事了吧。嗯……戰國時期。”看了看張老爺子,老爺子也是點點頭,示意徐老道繼續。   “那時候我們這裡有一個強大的蠻族部落,自稱‘彩虹部落’,後人叫他們‘吐穀混’人。那個年代,天下大亂,豪強並起,戰火連綿不斷,吐穀混頭人俄何燒戈趁安西內陸大亂,悍然舉兵入侵關內。到處殺人放火,一路破城拔寨,直接打到了現在安西大城的位置。”   老道喝了口茶水,唏噓了一下,繼續說:“那時候生靈塗炭,人命比草還賤……到處都是孤魂野鬼,一場天下大亂,持續了將近百年。真是亂世,人人自危,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真是人間煉獄景象。好在最終內亂結束,北涼滅了南唐。南唐大將軍柳伯遠不得已假意投降北涼。因為本是西北關外人氏,又需要彰顯武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帶著自己的降卒舊部,討伐吐穀混大軍。柳伯遠的親軍戰力彪炳,且自身足智多謀,精通兵法,確實無愧於一代英傑。一路大軍勢如滾湯潑雪,銳不可當。短短半年,就把吐穀混大軍逼回老巢,失地盡復。吐穀混大敗而歸,利用地利優勢在這東溝擺下天門大鎮,意圖與柳伯遠大軍做最後的殊死抵抗。”   老道說到這裡,點點了地麵,“這個東溝啊,就是咱們這裡,村口的東溝。那時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其中毒蛇猛獸自是不值一提,就連上古兇獸都時有出沒,毒氣霧瘴更是無影無形,真正的一塊禁地。隻有吐穀渾人才知道裡麵的一條秘密通道。他們就在這裡擺下了一個殺陣。隻是沒料到那柳伯遠好生了得,一輩子最擅用火攻。到了這裡更是乾脆,一把大火,整整燒了三個月,把天空都燒的通紅,大地都融化成了巖漿。但凡有兇獸猛禽膽敢反抗,隻要露頭就被他用巨弩直接射殺,完全不講道理……”說道這裡,老道眼中精芒閃爍,竟是無盡的崇拜之色。   “那柳伯遠確實是一代天驕,自身實力遠超普通凡人。據說已經達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長達三丈的巨弩,傳說他竟然可以單手使用,實在是駭人聽聞。這樣的神人怎麼會敗,怎麼能敗?那原始森林中的異獸大能也按奈不住,雖然不欲卷入人類的紛爭,可是在柳伯遠霸道的戰術下,也不得不出手抗爭。最終由雪山之主出麵調停,以大雪山為界,將妖獸異種都退縮到東麵的紮龍森林內,不得輕易復出。而柳伯遠的火攻也就到雪山下為止,不得繼續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