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拾聞言,大驚失色。老爺子卻趕緊止住張拾的話頭,不讓他發問。繼續說道:“這‘柳有才’不簡單……怎麼說呢……一個村的,按理說我應該是看著他長大的才對,但是……我沒有印象……隻能這麼形容,我對他父親沒印象,對他母親更沒印象,對他也是一片空白,就是心裡認定他是咱們堡子裡的。所有人都跟我一樣……對他的身世沒印象,不記得他爹長什麼樣,不知道他母親是誰……可是我一直覺得,他爹就跟他長的一模一樣。”說道這裡,更壓低了聲音,“我懷疑,這柳家從始至終就是他自己一個人……真正的神仙,就在我們身邊……你可懂?” 張拾心中震撼,雖然自己也覺得柳老師不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匠。但是聽爺爺這麼一說,也太玄幻了。難道柳有才是長生不死之軀?那關於他的故事,關於他的過往,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瞬間,冷汗淋漓,心頭狂震。難道自己苦苦追尋的修仙之路,一直都在自己麵前擺著? 張老爺子看到孫子的表情,也算在意料之中。伸手拍了拍孫兒的肩頭,“不論如何,爺爺看得出來,你師傅對你是真心的,你可以放心信賴他。我想,他應該就是帶你修仙的領路人。隻是還要取決於你自己是否真能走上這條不歸路……” 說完,也不再理會發呆的張拾。輕輕嘆了口氣,老爺子就出門去張羅人手,著手去辦那與道人預先約定的準備事項了。 不得不說老爺子的威信在堡子裡還是無人能及的。不消一會,隻見人們三五成群的集中在了村口,烏泱泱竟然有五六百人之多。個個喜笑顏開,攜老扶幼,帶著吃食,更有甚者,打扮的似模似樣,宛如逛廟會一樣,興高采烈的向東溝開路了。一陣鑼鼓喧天,放著鞭炮,煙塵滾滾,趕著牛羊、拉著大車,好不熱鬧。張拾不禁暗暗咋舌,心想,這一頓操作,別說妖物吸煞氣,怕是去湊個熱鬧的心都有……也感嘆徐老道會找人,自家爺爺在堡子裡,那確實是說一不二的掌事人。 目光看向那本老道留下的《養氣訣》,不禁心癢無比,思前想後,突然覺得老道士留下此物,應該是有意為之,否則一開始就根本沒必要拿出來。應該就是給自己留的,想試試自己有沒有學習此術的資質。想想他孤寡一人,到現在一個門人弟子都沒有,歲數這麼大了,也就明白了老道的心意。 翻開書頁,隻有區區幾十頁。第一篇,開宗明義,直接就開門見山的講到,修行乃機緣之事,須具有先天靈根,方能與天地能量共鳴,才有那一絲絲可能進行養氣。簡單說,也就是必須有天賦和機緣,否則苦修一輩子,也是白搭。也就隻能強身健體而已,該病還是病,該老依然會老。 第二點更加重要,就是要有修行的引子開竅,說的也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說是身具靈根之人,或用外物靈媒,或機緣巧合之下,將一縷天地靈氣導入體內,有這一縷靈氣牽引,才可以改變凡夫俗子的肉身凡胎,打破桎梏,最終邁上大道,方得修行的資格。 張拾翻了翻白眼,難怪那徐老道這麼大方,原來根本沒啥可擔心的…… 說白了,凡人就算得到了這《養氣訣》,也就倆字“沒用”。 張拾略微一猶豫,還是找了個安靜的角落,仔細研讀起手中的《養氣訣》。雖然可能是白費功夫,就當是了解一下,總不會吃虧。 薄薄的幾十頁,一會就看完了,主要講的都是最基本的蘊氣、行氣、導氣入體的法門,大部分是非常抽象的概念,基本靠自己感覺和幻想,什麼“內視”“經脈”張拾覺得其實都是人的心理暗示作用罷了。但是意誌可以操控肉體甚至周邊的一些環境,也是確實存在的,隻不過無法係統化、理論化的準確表述出來。可能這就是這本冊子上講的天賦靈根吧,畢竟千人千麵,人人看待事物和接觸事物的感受都不一樣,更何況修行這種完全靠自我意識引導的事情呢。 書頁最後一頁,是禦使“靈器”的口訣和心法,很簡短,這大概就是徐道人說的使用他那“神碗”的法門了,但是說白了,沒有所謂“靈器”,談何說起禦用?連驗證都做不到。也就還是那倆字“沒用”。 有點不甘心,按照導氣入體的法門,盤膝而坐,一頓操作,一點反應都沒有。張拾搖搖頭,繼續試試行氣法,還是沒啥反應,隻是屁股坐的生疼是唯一反應…… 再試試蘊氣,憋的臉通紅,噗嗤放了一個響屁…… 張拾感到萬分沮喪,自己顯然不是那種天生即可修仙的天縱之才,萬事都要從頭慢慢磨啊。 放下那本《養氣訣》,已是黃昏。人們已經歡天喜地的從東溝折騰回來了,據說明天還要去,更是興奮不已,而且聽說明天隔壁幾個村鎮的人也有來參加的,更蕩漾起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心潮。趕忙回家換洗,打扮自己。雖然看起來,誌同道合的人不少,但是每個人也都是各有心思。總有那懷春的少男少女,期待著心中的那個他或她對自己青睞有加,對身邊的好友玩伴,那一刻卻是戒備的。 張拾也有不少玩伴,但是他的內心卻始終一片荒漠,沒有太多感動,也談不上依戀。除了爺爺、奶奶,對父母的情感有時候都覺得缺缺。身處這樣一個時代,總有一些閃光可以鼓舞人,也同時更讓人感嘆這世界如同張拾的內心,一片荒漠,一片美德的荒漠。 心神遊弋之中,下意識的手指一掐訣,口中念念有詞,躺在爺爺的老藤躺椅上,對著自家天井蓋施放了一個禦器術,食指中指並起,指向天井,嘴裡輕輕一聲“起”。 “嘭”的一聲巨響,就像爆米花機炸開一樣,天井蓋一下子飛起足有十丈高,然後晃晃悠悠的隨風飄逸,不知道飄落到了哪裡。 張拾猛的一下坐起,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手,還維持著掐訣的手勢,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對著屋子裡的其他物件“起、起、起”的不停點去,但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是怎麼回事?難道跟我自身的狀態有關?”張拾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點什麼頭緒,卻又模模糊糊,不得其法,不禁陷入了沉思。但是有一點是明確的,自己確實是與普通人有所不同的,有人所不能及之處。隻是需要時間去慢慢磨礪、慢慢發掘。自己,才是最大的寶藏。還有一個可能……那天井蓋居然是個“靈物”? 張老爺子的聲音在院外響起,手裡赫然拎著自家的天井蓋,“哪個搗蛋鬼,掀了老子的天井蓋?皮癢癢的不行了?” 張拾,急遁。 第二天,人們又在東溝野餐和逛臨時廟會,忙的不亦樂乎。這一天,比前一天還要熱鬧。日頭落山之時,人們才戀戀不舍的散了場。讓初夏的山穀裡逐漸靜謐,顯出了本該有的魁偉山色和荒涼蒼茫。山勢起伏,宛如擎天的巨人,手拉著手,肩並著肩,扛起了這陰霾厚重的萬丈蒼天。給了大地萬物生靈一絲絲生存的空間。 月上東山,滿月的光輝溫柔的灑向霧靄蒸騰的大地,陣陣泥土氣息讓人心曠神怡。一道白月光照得官道纖毫畢現,宛如白晝。一行七人在黃袍道士的帶領下,趁著月色,不需要任何燈火,走向東溝口,那個大坑的方向。他們身後的堡子裡,有幾十隻眼睛,興奮而又緊張的緊緊盯著他們的身影。隻有幾個老者,相當淡定的支起一個八仙桌,居然燒了兩壺老酒,也不做聲,表麵看似雲淡風輕,隻是無聲的推杯換盞,實則九分心思還是關心著那七個人的動靜。年輕人們則攥緊了手中的土槍、洋槍、軍刺、馬刀,林林總總的武器,一片肅殺。隨時準備對七人小隊進行支援。但是,很明顯,這將近兩裡地的距離,在突發狀況麵前,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任何準備都鞭長莫及。 徐老道,帶領張拾和其他五名堡子裡青年人,輕手輕腳的靠近了那個大坑。平時天天路過,從來不以為意,可是此刻在月色掩映之下,仿佛變成了一個擇人而噬的荒獸巨口,散發著幽深而詭秘的氣息。 眾人不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摸了摸老道出發前給每人前胸後背貼的黃紙符籙,生怕被風刮走或者不慎掉落。全身神經繃緊,不自覺的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精神宛如天上的滿月一般拉緊了弓弦。隻見徐老道踮起腳尖,繞著大坑轉了大半圈,手裡不斷的從腰側逍遙包裡拿出小旗子、粉末、獸皮等各種古怪的物件,圍繞著大坑的周圍,大致劃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圈。看了看月亮的方位,故意留出一道豁口,人為做出一條僅僅可容單人通過的過道,引向一個更小的圓圈。這個小圈足足布置了三層,正中間插著一柄道家常見的桃木劍。隻是劍柄的劍穗鮮紅如血,在夜風輕輕的吹拂下,自然的擺動著,月光映射之下,仿佛黑色的流水緩緩流淌起來。老道人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大公雞的雞冠血,全神貫注的一點點滴落在桃木劍上。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後,雞血居然順著老道人劃的線條,慢慢的流淌向大坑的方向,無聲的滴落在坑底。 老道士示意眾人趴下,躲在不遠處農人趕集後故意留下的散落在附近的木車、草箱之後,示意所有人噤聲,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黑色的巨坑。 夜風吹拂,仿佛少女的纖纖玉手,溫涼,而又親切,撫摸過少年人的臉頰和脖頸。初夏的夜晚,微風和煦,讓這一群人感到由內至外的放鬆和安詳。不自覺的都慢慢放下了高度的緊張,除了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聲,自然的融入到了群山環繞的夜色中。 良久沒有任何動靜。眾人仿佛都快睡著了,隻有徐老道,依舊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巨坑。時不時還小心的觀察一下周邊的情況,儼然是一副經驗豐富老把式的樣子。 又過了一個時辰,月亮仿佛都要墜入西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就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一股小小的黑色旋風,從巨坑中升起。隻見那小旋風仿佛具有靈智一般的頑皮扭動著,貪婪的吸吮著桃木劍上流溢出的黑色血液。偶爾有不小心觸碰到四周老道人布下的法器,便似觸電一般縮回觸手,人性化的仿佛啐了一口一般偏轉方向。無意中,被動沿著老道人故意留下的通路,向著桃木劍所在的方向,左搖右晃的緩慢前進。幾個人都瞬間睜大了雙眼,居然真的有“妖物”出現了!徐老道更是興奮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就在即將踏入小圈的最後一刻。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卻停了下來,非常擬人化的彎下了腰,伸出一個觸手,對著小圈裡麵,不停的滑動,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不妥。良久,也不願踏入桃木劍的範圍。隻是貪婪的對峙著,時不時低頭吸吮黑色的流光。此時旋風周遭的黑色氣流暫時停止飛旋,漸漸的露出了核心處的本體,看起來似牛非牛,牛頭蛇身,一對犄角高聳,銅鈴般的大眼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隻是身軀虛幻,似乎還極為不穩定,明顯是個幼體。 “狻猊”,徐老道不禁在心底驚呼。張拾也是瞬間睜大雙眼,沒想到在自己老家門口,居然有這樣一條傳說中的妖物盤踞。一下子,聯想到張連貴的失蹤,也就能說得通了。眾人心下皆是大駭,不知道憑幾個臨時搭湊出來的“除妖”隊伍,是否真的有能力降妖除魔,而且還是麵對這樣神奇的物種。徐道人也緊張的溢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睛鼓的老大,一副恨不得過去一腳把小妖物踹進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