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風語(1 / 1)

莽暮 高樓客 4952 字 2024-03-17

所幸“風語”小盾此刻居然在發出瑩瑩的白光,不停地將身前的黑色風暴驅散,也照亮了身前的一小片地方。顯然是無意識的保護自己,驅散周遭狂暴的風元素。張拾來不及多想,隻能按照徐老道冊子裡描述的方法,右手掐訣,一口咬破舌尖,“噗”的一口精血噴在小盾牌上。小盾如有神誌,興奮的閃爍片刻,緊接著被刺激的紅芒大漲。“唰”的一下,將黑色風暴驅逐的更遠,足有三丈開外。三丈內,張拾努力穩定情緒,居然就在原地盤膝坐下。   張拾此時心中無比慌亂,但是理智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看著漆黑的暴風包圍著自己,滿耳灌滿了風暴的咆哮聲,張拾絕對不懷疑下一刻風暴就能將自己撕的粉碎,或者卷上萬丈高空,再摔個稀巴爛。   修行之路,果然兇險莫測。誰能想到自己家屋頂上的一個井蓋,居然藏著如此恐怖的能量。還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給放了出來。張拾心中感到無比沮喪。心思電轉之間,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自己可以嘗試引導這股能量。   張拾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並試圖與周圍的暴風建立起某種聯係。   他腦子裡回想著《本源說》裡麵的那些大道理,所謂天地萬物皆可溝通,隻是五大元素的比例不同。而這場風暴,毫無疑問主要是“風”的屬性,可能略微摻雜了一些其他的元素。而正是這個配比關係,才是掌控這個力量的關鍵,通過共鳴來影響,甚至進而掌握這種遠超肉身的大自然之力!於是他開始默念內心的真言,試圖用心感受風暴中蘊藏的能量流動。輕輕的用手去劃動空氣,感受那“風”的存在。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邊的風暴轟鳴聲仿佛漸漸微弱下來。逐漸的,他似乎觸碰到了風暴中的某種規律,一朵小小的風暴正在他的掌心升起,雖然無比嬌弱,但確實是存在著的。小旋風用一種象征著混沌與秩序交織的節奏翩翩起舞。隨著他心中真言的不斷默念,他感覺到自己與這股狂暴的能量之間,竟然建立起了一絲微弱的聯係。   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當張拾再次睜開眼睛時,他驚訝地發現,周圍的暴風竟然在他的眼中變得柔和起來,自己可以清晰的看到風暴中的脈絡。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張拾隨意邁步,幾步就走出了風暴的中心。   左臂上的古盾仍舊散發著朦朦的紅光,護住張拾的全身,而巨大的風暴中心,此刻隻有一個小小的旋風在孤獨的旋轉。狂暴的龍卷仿佛在保護自己的核心一般,將它緊緊包裹在最核心處。任憑張拾大搖大擺的離開。   天地一下子變的清明,但是張拾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失神的走在熟悉的田間小道上,回頭看看參天的龍卷,心裡不由得升起無比怪異的感覺。“風語麼?要學會說‘風’的語言才行麼?說‘風’的語言,那還是‘人’麼?”失魂落魄中,不知不覺走到了老張家的宅子。大門緊閉。   張拾使勁拍打大門,可是卻不見大門發出任何聲響。甚至用左臂的古盾去砸大門,也沒有任何動靜。張拾大吼著,希望爺爺能夠聽見,可是自己都聽不到任何聲音……這下張拾真的懵了。   自己明明還在這個世界中,但是所有的一切卻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   張拾驚恐的爬上草房的屋頂,四野無人,依舊還是那個熟悉的堡子,依舊看到家家戶戶炊煙渺渺,但是卻看不到任何一個人,甚至任何一個活動的生靈。此刻的天地間,放眼望去,除了自己和那遠處遮天蔽日的龍卷風,再無其他活動的存在。   安靜,四周一片詭秘的安靜,連風聲也無。張拾這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絕對靜謐的世界中,沒有任何聲音。“這就是風麼?”張拾喃喃自語。   張十低頭看了看仍在閃閃發光的盾牌,苦笑一下,右手又掐了一個訣。盾牌緩緩跌落地,漸漸失去了光彩。張拾盤膝坐在草房屋頂上,遙遙的麵對黑色龍卷,輕輕的問:“你在嘲笑我麼?”表情肅穆,坦誠無比。   一陣沙啞的風聲掠過張拾的耳畔,雖然聽不懂說什麼,但是張拾感覺到了一種情緒,一種想要傾訴的情緒。於是張拾乾脆閉上了眼睛,忘記了人類的語言,忘記了自己人類的身份,隻是專心傾聽那“風語”的傾訴。想必那是一個漫長的令人發指的故事吧。似懂非懂、似夢非夢、如癡如醉、如夢似幻,張拾在這樣一種極度不真實的狀態下,渾渾噩噩地在自家的草房頂上渡過了漫長的一夜……   第二天,風平浪靜,天空萬裡無雲,晴朗無邊。張老爺子清晨才在自家房頂上發現了張拾。一家人一夜沒睡,老太太都哭暈了不知道多少回。張文武和老爺子分別帶著兩隊族人滿世界的頂著暴風找孫子,幾乎將整個小山溝都翻了個遍,甚至壯著膽子去旋風核心附近都檢查過了。就是沒想到人家老先生就在自己家草房頂上睡大覺呢……張文武此刻還帶著人順著勝番河順流而下,尋找兒子呢。老爺子嘴角抽搐,紅著眼抱著孫子回到家裡,放在屬於張拾自己的小小熱炕頭裡,看著瘦小而不再孱弱的小身板,倔強的嘴角和斜飛入鬢的眉眼。張老爺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把那麵精美的小盾牌放在正中的書桌上,關上房門,老爺子沉默良久,噗通一下,跪倒盾牌麵前,白須顫抖,激動的不能自己。“仙路已開,阿大你在天有靈,可以安息了……”說罷,嚎啕大哭,幾乎痛不欲生。這一幕若是讓外人見了,絕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老爺子何等倔強,天資聰穎,做了一輩子張家話事人,久居高位,為人極其矜持。隻是今日居然會哭嚎至此,可見心頭鬱結積壓了不知道多少歲月,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而已。張老太太則躲在房門外,偷偷看著自家老頭的動作,眼角又滑出了大滴的老淚,捂緊了嘴,一聲不吭。   張拾這一覺,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堡子裡人都傳說張拾被毛蠱神抓走了,迷了心智。恐怕這次要夠嗆。前後張家的族人卻懶得解釋,繼續大興土木。看到這場景,不由得那些外姓人也開始半信半疑,於是一股建房的高潮直接掀起。群眾總是愛跟風而且無腦的,張老爺子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事實證明,這個結論雖然有點傷人,但也總是正確的。看到很多人因為房產田地夫妻反目,兄弟之間甚至拔刀相向。老爺子一麵規勸族中子弟不可效仿,另一麵卻對這世人的嘴臉早就司空見慣,並不覺得有多奇怪。當富貴臨頭之時,對很多人來說,其實並不一定就是好事。人心,禁不住考驗。   張老太太每天給孫子熬粥喂湯水,雖然辛苦,倒是也不見她有難過的表情。因為她最清楚,張拾的臉色一天比一天紅潤,每天身體都會排出或多或少的惡臭廢物,皮膚變得白皙,晶瑩剔透,五官也更加精致,書卷氣質渾然天成,活脫脫就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小先生”。老太太知道,這根本不是得病,而是“進化”。張老爺子吩咐老太太就用清水白粥這些最簡單最乾凈的東西給孫子燉湯喝,老太太大概是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恨自己家沒有靈丹妙寶,隻能無奈的依言用心照拂。   而昏迷中的張拾,腦海中隻有一句喃喃低語一直在回響:“像風一樣自由。”   一覺醒來,張拾覺得神清氣爽,宛如脫胎換骨一般。隻是自我良好的感覺連兩個呼吸的功夫都沒能維持下來。一瞬間就被一股排山倒海的饑餓感直接壓垮。顫抖著嘴唇,對滿臉驚喜的爺爺奶奶隻發出了一個字:“餓……”   日子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節奏。仿佛誰都忘了那場莫名其妙的龍卷風。也沒有人記得那天張拾的神秘失蹤。隻有張拾自己隱約感覺得到,天地間的“風”元素跟自己有多親近……   摸著胸前貼身安放的一塊盾牌,張拾不禁莞爾。張老爺子堅持要讓他隨身攜帶這塊唯一的一件傳家寶,考慮到總是戴在手上太過顯眼,於是讓老太太直接縫到了一件肚兜裡,裡麵還塞了好多棉花……張拾也沒法拒絕,隻是覺得心裡暖暖的。想起爺爺講述的關於這個傳家寶的由來,還是讓張拾內心震撼不已。   那是大概在九十年前發生的事。那時的張二太爺正值當年,帶著自家幾個兄弟一起販賣牲口。張二太爺有個非常文氣的名字,叫張鴻儒。雖然一天學堂都沒上過,但是天生就是個機靈人,不愧“鴻儒”二字,學東西都快,幾乎過目不忘。人又生來精明,非常會來事兒。年紀輕輕就頗得上一任老土司和縣城甚至是省城的幾個大商賈的賞識。攢下了一點家底。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老張家別的沒有,就是兄弟多,親兄弟加堂兄弟幾十個。張二太爺也是會借勢並造勢的人,就傾盡家產,私下購買了馬匹、武器,拉起了一支隊伍,對外號稱馬幫,其實內裡就是馬賊。一時混的風生水起,壓得其他幾個大姓根本抬不起頭,幾乎霸占了這一方小天地。   對一個族群來說,弱小和無知其實從來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張二太爺從來都是謹慎小心,左右逢源,雖然做的是個見不得光的生意,但是跟當時的官府,地方的各民族勢力還是都保持著相當的默契和尊重。此地本就是多民族混雜的地區,經過千百年的同化,其實大規模的民族糾紛已經非常罕見,大家都說一樣的語言,吃同樣的食物,隻要能過得去,誰也不會跟誰死磕到底。除了有些生活習慣和文化不同,大部分時候,那些頭麵人物,其實私底下是推杯換盞,心照不宣的。   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張二太爺來說,最大的威脅始終是那些盤踞在腦山的吐穀渾人。同時,他們也是張家馬幫最大的貨源地,張二太爺之所以可以獲得穩定的牲口、皮毛供應,還要仰著那些番子的支持。吐穀渾人世代居住在這腦山的雪峰草場之下,千年前一場大戰,被徹底打殘。人口數量一直無法恢復,加上資源有限,外鄉人又不斷湧來,擠壓本就有限的資源和空間,日子過的更是步履維艱。時不時必須帶人出山打草穀,否則族群的生存都難以為繼。當時的吐穀渾頭人“土南山”與張鴻儒因為一次巧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誤打誤撞共同剿滅了初來乍到的另一波流民。算是結下了交情。明裡暗裡的,張鴻儒就順勢給吐穀渾人做起了暗樁,也趁機消滅了一些不方便親自出手的對頭。雙方也算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了。平時互相銷贓,走私販鹽。涉及到吐穀渾人的臟水,官府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一時之間,更是風頭無兩,大有雄踞一方之勢。   可是好景不長,張鴻儒的親兄弟,張家老五卻在負責了與吐穀渾的馬匹生意後,酒後誤闖該族禁地。本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憑張家老二的手段,最多賠禮道歉也就息事寧人了。可是這張老五卻不知道踩了哪條紅線,遭到了某座神廟坐鎮的紅衣大喇嘛無休止的追殺。就算土南山親自出麵調停都不管用。畢竟是血濃於水的一奶同胞,張鴻儒不忍心看著親弟弟被人剖心挖肝的祭天。心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設計打了個埋伏。效仿古人柳伯遠,以張老五為誘餌,暗地裡埋下了熱油,困住了追殺的僧兵團,一把火就想燒死所有僧兵。可是哪料到那大喇嘛居然不是普通人,一身道法通玄,揮動大袖,天地變色,一場大雨就澆滅了所有山火。眼看張家子弟兵就要大禍臨頭,危難時刻,一青衫書生正好遊歷雪山而來,途經此地。見到番僧正要大發兇威屠戮安西人,便出手阻止,與那大喇嘛戰了個飛沙走石,天昏地暗。那書生正是一名貨真價實的謫仙人。一把戒尺敲的大和尚滿頭都是包,卻未曾傷其性命。大喇嘛狠狠的丟下一句“禍福自招”,就帶隊憤憤離去。   書生卻搖搖頭,口稱“天意”便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