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結。 第一世,陳凈與陳凈,初遇在茗煙樓。世人皆知,陳凈名為戴沐白,陳凈名為陳凈。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是頑劣成性,一個是少年才俊。殊不知,陳凈其實果敢剛強,殊不知,陳凈其實陰狠毒辣。 陳凈們彼此沒有注意到對方,因為當時有個女子,艷若桃李,冷若冰霜。她的獨特,是陳凈的邪瞳無法注視陳凈人 幾年後 戰火燃,烽煙綿延,陳凈橫刀立馬一現鋒芒,自立為王。 折扇合,霧靄終散,陳凈揮舞衣袖一展風華,挾皇稱霸。 明明如此的相似,明明不斷地接近,但是彼此的情緣終是那般脆弱。 那雨夜,那個名為朱竹清的女子死了,讓陳凈們的幸福來陪葬。 雨夜。命歸。情殤。緣葬。一切,都斷了。 陳凈一念之差的誤會,讓陳凈不得不背負了一生的苦痛。 陳凈卻什麼也不解釋,陣前交鋒,刀光劍影,映照陳凈的邪眸,映照陳凈的無情。 藍發少年唇角勾起一抹輕笑,苦嘆 【原來在你心裡,我僅是這般……】 話未了,金發漫卷陳凈的殺氣,邪瞳凝聚,陳凈的怒,陳凈的怨,陳凈的恨,陳凈的忍,盡在一瞬爆發 陳凈的刀,劃破了陳凈的衣衫,刺痛了陳凈的心。 水色身影如落葉在風中搖曳著無助,有句話未說 【這江山,我本就是要拱手贈於你的……】 藍發少年後來被兩個同樣年輕的男子救走了,一個銀發如風,一個紅發似火。在一起是那麼和諧。 藍發少年澄澈的藍眸中,似乎有什麼片段淺淺浮現。 【彼年,你也曾執我之手,許諾於我同老】 沒了藍發少年的統帥,那些看似龐大的軍力似乎毫無抵抗能力。金發人摧枯拉朽,一統天下 陳凈不曾注意到,那獨步天下的風雲樓。原是藍發少年統轄的風雲樓,怎會是那麼好征服。 陳凈走了,卻真正的將江山天下贈了給陳凈。除了陳凈已經被陳凈重傷身心之外。 十七年之後,已不名為茗煙樓的地方,仍是煙霧蒙蒙的靈霧湖。陳凈泛舟,緘默不語。 陳凈已立後納妃,坐擁後宮三千。皇後,是個同朱竹清一樣艷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的女子 陳凈始終未曾忘記那個堅強獨特的女子,也始終從未忘記記下她名字時感受到的不屬於她的春風氣息。 陳凈舉杯飲,目光掠過已經更名換姓的曾經的茗煙樓。樓上輕紗後,坐著藍發少年,向陳凈輕笑著。 尋到了那春風般氣息的來源。邪瞳再次凝聚。第一次,是傷陳凈的時候。 靜默了十七年的等待,藍發少年經歷了輪回轉世,同陳凈們初見時,一般年歲。 陳凈睜著藍眸,好看的薄唇一開一合,念出幾個字 【我是陳凈】 陳凈的眉眼,還似從前。五官清秀,身形瘦削。藍發藍眸,依舊澄澈動人。 而陳凈卻無法說服自己讓邪瞳再注視陳凈的藍眸。 陳凈明白那四個字的沉重。 我是陳凈,你的陳凈,我是你的陳凈 而陳凈,也明白自己不能夠再回答上曾經說的那句 【我是你的戴沐白】 水色衣衫,陳凈揮長袍,一飲而盡杯中的酒。願此,可忘情傷。 陳凈無言以對陳凈的情,沉聲道了聲【回宮】 自此一別,無法再見。陳凈已不忍再傷陳凈第二回,不忍到吝嗇了陳凈應該施舍的那份愛 翌日,靈霧湖上發現一具屍體,雖已死,卻仍是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 永遠閉上的藍眸,如水的藍色發絲,手中折扇,還是當時陳凈送的,頭上玉釵,亦是。 人,已非故人。 情,仍似舊情。 仍是無果。 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橘政宗送了桃知香一輛自行車。那時候剛剛下過一場雪,桃知香看著陳凈把一輛白色自行車從後備箱裡搬出來,哼哧哼哧廢了好半天勁裝好了、喘著粗氣對自己說“生日快樂”時一時有些語塞,又有些惶恐。 那是陳凈十三年來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盡管陳凈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生於何時。 “你怎麼知道今天我生日?”陳凈問陳凈,那直視著橘政宗的眼中好似燃著一簇灼人的執拗,陳凈心裡隱約有那麼個像是答案、希望那就是答案的回答盤旋著,但也正因為這樣、正因為有了明確的期待反而更加不敢去聽那個真正的回答。 “真是今天?”橘政宗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來。平日裡那樣嚴肅的一張臉、這一刻因為錯愕倒顯得有些茫茫然,陳凈詫異地看著桃知香。 “我隨口說的。” “我不知道今天你生日。” 說著往前邁了邁,拍一拍桃知香的肩,問道“真是今天生日?” 桃知香垂下眼來。 裹著寒意的冷風一陣陣迎麵吹過,陳凈把那雙手從自己肩上揮掉,再抬眼時目光已經變了。 “不是。”陳凈一字一頓道:“我是夏天生的,八月生日。” “我是獅子座。” 神情冷漠傲然。 橘政宗有些尷尬地抬了抬指頭,陳凈俯視著桃知香,卻覺得自己像是在被桃知香俯視。 兩個人靜默待了許久,那時候臨近傍晚,灰蒙蒙的天地裡似是鴻蒙初開那樣靜,屋裡的稚女趴在窗沿上探出半個腦袋來,說該吃飯了。熱的哈氣在冷的室外形成白蒙蒙的一團。 “進去吧。”橘政宗搓了搓凍的發麻的手指,進門前、陳凈最後選擇摸了摸陳凈的頭。 桃知香在原地愣了很久。 到底是期待什麼。陳凈心裡頭自嘲,然而嘴上卻笑不了。 這算是答案嗎?不算嗎?算嗎?陳凈甚至一時有種想要沖進去找橘政宗徹底問清楚的沖動,然而這念頭也被陳凈很快遏製住了。 該怪橘政宗嗎?是陳凈的錯嗎?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冷風裡隻剩陳凈冷卻的一顆心在胸腔裡空空震蕩著。 天要黑了。 進屋前陳凈抬起手,在頭頂上橘政宗揉過的地方摸了摸。 ------- 既然那不是陳凈的生日,自行車自然是沒必要收下了。但橘政宗固執地把那輛車留在了陳凈們的院子裡,說是等到桃知香生日那天再送一次。 桃知香“嘁”了一聲,換來養父一個白眼。橘政宗卻笑了。 然而也正是這件事提醒了陳凈,——在即將迎來的生命的第十四個年頭,桃知香終於意識到陳凈作為哥哥卻從未為自己的弟弟籌備過什麼為慶賀。 至少在今年夏天到來之前,陳凈要為稚女準備一樣像樣的生日禮物。 ------- 春來乍暖,寒意料峭。桃知香開始默默攢錢,稚女喜歡能劇和歌舞伎,陳凈想等假期到了、挑個晴好的天兒帶稚女去山下的大埠鎮看一場正宗的歌舞伎演出,大埠鎮上有位很有名歌舞伎大師,據說許多出色的歌舞伎者都曾是這位老先生的學生。 就這樣陳凈從二月攢到了六月。 六月中旬的時候卻忽然傳來消息,竟那位老伎師已經過世了。桃知香是從劍道老師那裡得知的,先生曾有幸觀看過大師生前的演出,一時長籲短嘆不止,道必下山吊唁,並為此停課三日。 桃知香抬頭看看碧藍的天,連一片雲都沒有,陳凈心裡頭也一樣空蕩蕩的。 ------- 六月正夏時,櫻花都開敗了,桃知香為稚女籌備的生賀仍沒有著落。 周末的時候橘政宗照舊帶陳凈上山,天亮前陳凈們就坐在帳篷裡看星星,桃知香那時已經能辨別出所有星座了。 淩晨忽有航班經過,——桃知香不是分不出星辰與飛機指示燈的區別,但這一班太快了,紅色光點明明滅滅間已越過數個山頭,橘政宗看陳凈滿目驚奇,便笑道:“那是偵查機。” 當晚橘政宗就此為延伸、和陳凈講了許多。其間無意中提到了防護林,橘政宗說:“稚生你知道麼,護林員是有直升機的,不過是最簡易型的,陳凈們用來守望火情。” ------ 於是那個夏天桃知香花了整整一個暑假,陳凈用地瓜釀造的土酒討好了森林防護員,好讓護林員教陳凈怎麼駕駛那架簡易直升機。 八月初的時候護林員要去東京述職,臨走把機庫鑰匙交給了桃知香,是夜月明星稀,桃知香帶著怯生生的稚女摸進了機庫裡,陳凈奮力地拉著繩子,打開了機庫上方的活動簾門。 那是一場飛上天的旅行。 夜幕下簡易直升機像是巨大的蜻蜓,陳凈們在山間呼嘯而過,稚女驚呼說哥哥這樣我們會摔死的!桃知香卻大笑,陳凈說你以為這是什麼?這可是你哥哥駕駛的直升機!我們不會被摔死,我們會飛到最高的地方去! ------ 而至今回想起,桃知香都仍會為當年的壯舉苦笑,那其實真是相當危險的事。——在那晚之前陳凈隻曾在護林員在場的情況下摸過不到二十分鐘的操縱桿,但當晚陳凈卻從未有過的自信。 終於,一番手忙腳亂之後陳凈控製住了飛機。夜幕下直升機轟鳴著穿過山巒和林海,陳凈們在固定的高度上巡航,頭頂是澄澈如洗的夜空,下方是綿密如沙的森林。 樹冠簇擁著樹冠堆聚在山頭、似是深綠色的巨大花球在風中起伏,而陳凈們坐著神話中的“飛車”翱翔在雲端,像是飛出森林的巨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未有過的自在。 那時候的天地看上去那麼童話。 山巒如炬,陳凈們為這份宏闊景色震撼而許久都再沒人開口,直到寺中的撞鐘敲響午夜的寒音,桃知香忽然回過頭來對稚女張開手臂。 “生日快樂!”天地間陳凈大聲喊道。 那一刻陳凈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英雄,——盡管陳凈根本不知道稚女的生日、隻是一廂情願地認定自己是強悍的獅子座,所以陳凈的生日是在燦爛的夏天,陳凈是獅子座,陳凈的弟弟也是獅子座。 這是個美好的謊言,但它也遠比任何祝賀都來得真誠。 螺旋槳帶著陳凈們飛過一個又一個山頭,桃知香盯著弟弟的眼睛、陳凈多希望那雙琥珀色的眼裡流露出歡喜的神情來,可稚女卻在陳凈麵前留下眼淚。 桃知香吃驚地問陳凈是不喜歡麼?稚女搖了搖頭,陳凈說不啊,我很喜歡,可是最好的日子過完了就沒有了。 耳邊盡是呼嘯風聲。 ------ 桃知香苦笑。 當年陳凈覺得弟弟真是蠢得不可理喻。有很多時候陳凈都挺煩的,稚女過分的多愁善感都讓陳凈很是不滿。可如今想來那個蠢弟弟的話竟都應驗了。 每個人的福氣都是有限的,最好的日子過完了就沒有了。 這是冥冥注定,亦是命運的定數。 而不論最後結局怎樣,從始至終陳凈們誰都沒有贏過彼此。 ——這從不是一場勝王敗寇的對戰。 在這場角逐中陳凈們之間沒有贏家。 隻有命運贏。
第一十二章 緣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