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彎腰看清地上人的狀況後,老燈知道這家夥油盡燈枯了。 發烏的印堂和眼窩,耳朵鼻口滲出的血液已經變成深褐色。 老燈這些年,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死法,對此並不陌生。 看著眼前禿頂的中年男子,心裡嘆息著,輕聲問道:“兄弟,有啥話你就說。” 男子張張口,汙血湧了出來,艱難吐出幾個字:“金海賓館,408房間~”沒說完頭就耷拉了下去。 老燈沒有冒然伸手,情況不明,留下自己的指紋顯然不合適,抬頭看到十米外有電話亭,趕緊走過去,從兜裡摸出一元鋼鏰,撥通了報警電話。 僅過了五六分鐘樣子,一輛車門寫著公安字樣,車頂閃著警燈的金杯麵包車來到近前,不遠處一輛醫院救護車正趕過來。 老燈感嘆出警迅速,警車停在二三十米外,車燈照著現場,下來五個警察,有兩人腰間還配手槍。 一個年齡四十多歲的警察,看了眼地上的人,扭頭問老燈:“你報的警?” “對,用的那個公用電話,”老燈說完指指前麵的電話亭。 救護車趕到,從車上下來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領口的警用領花說明他們是法醫。 跟前四十多歲的警察,對正走過來的法醫指指現場位置說:“劉兄,今天你值班?” 那法醫放下手中器械箱,看著地上的人搖搖頭,轉身對這警察說道:“可不,剛泡上茶,沒等喝就來活啦,你馬隊也是流年不利唄。” 這叫馬隊的人撇撇嘴,擺了下手,嘆口氣轉頭對老燈說:“到車旁問你幾句話,謔,剛喝完酒?這酒味。” 老燈回身指著城門樓說:“那邊登州飯館,剛吃完飯準備回去,遇到這事兒。” 兩人來到警車旁,站在車邊的年輕輔警,看著身高一米八五,肩寬體壯的老燈,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馬隊長眉頭皺皺,不悅的對著年輕輔警說:“坐車上記錄。” 輔警坐進車內,拿起問詢本做好記錄準備。 馬隊長問:“你不是本地人?身份證呢?” 老燈說:“下午剛到,準備明天去武裝部報到,身份證明放在老街招待所302房。” “退役老兵?從北海城當的兵?叫什麼名字?” “是啊,從福利院走的,一晃二十年了,我叫鄧先盛。” 馬隊長眼一瞪說:“鄧先生?你還鄧老總吶,嚴肅些,這是命案,說不得留你些時日。” 老燈笑道:“鄧艾的鄧,先進的先,昌盛的盛,其他無妨,隻要在半個月內報到就成。” 兩人一問一答的又說了十多分鐘,老燈的情況也被記錄個大半。 那個姓劉的法醫來到近前,摘下口罩手套扔進一旁的專用垃圾袋中,對馬隊長說:“老馬,比較嚴重,涉毒,”說著看看一旁的老燈,腳步挪到馬隊身後。 馬隊長緊鎖眉頭:“吸食過量?這倒是頭一樁涉毒案子。” 劉法醫點頭說:“手臂動脈處兩個針眼,右頸側一個針眼是致命的,其它各處再無痕跡,有些復雜,詳情兩個小時後出具報告,我先撤啦。” 說完招呼人將屍體裝進黑袋子,抬上救護車,很快消失不見。 馬隊長安排人,去敲老燈說的第三個門頭的木頭門,敲了好一會兒也沒人出來。 旁邊門頭出來個胖婦人說:“別敲了,那屋就沒租出去,哪有人?” 老燈在不遠處一聽就不樂意,粗獷的嗓門吼道:“你睜眼說瞎話不怕閃舌頭,剛才明明一男一女將這人抬出來,那小夥還對我說這人喝醉就鬧事,抬出來醒醒酒,然後就回到第三個門裡。” 那胖婦人也不吃虧,指著老燈說:“傻大個,老娘擱這開店七八年了,四鄰街坊哪個不認得,這屋有沒有人還不如你個外鄉人清楚?” 老燈不願和婦人糾纏,轉頭對馬隊長說:“警察同誌,你應該檢查那屋子,有人呆過自會留下痕跡。” 這馬隊長悄然無聲的和老燈拉開五六步距離說:“涉毒大案,又牽扯人命,隻能把你帶回去,請你配合,”說完對其他人點了下頭。 老燈身後的兩名警察領會其意,迅速拔出配槍指著老燈,其中一人喊道:“舉起手來,趴倒地上。” 老燈聽到喊舉手感到特別刺耳,雖說已脫了軍裝,但這投降的動作,壓根兒就不可能會。 再一看那馬隊長,已經從後腰摸出手銬。 老燈問:“配合你們辦案責無旁待,但你不去屋內調查,僅憑那老娘們兒一麵之詞,就對我拘留,還用搶指著我,合適嗎?” 馬隊長舉著手銬晃了晃說:“涉毒案不是刑警隊的處置範圍,我自當按規定上報,由重案組處置,而你是唯一現場目擊者,又沒身份證明,隻能先行拘押,放心,那娘們兒自會帶回局裡。” 老燈說:“合著剛才半天給你說的都是廢話,老街招待所302房,我行李裡就有全部個人材料,你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馬隊長不耐煩的說:“如何辦案,輪不到你個嫌疑人來教誨,現在我要拘押你,配合還是不配合?” 老燈氣道:“你他娘的更年期提前了吧,我怎麼還成嫌疑人了?” 身後一警察不耐煩的喊道:“舉起手來,趴下,第一次警告。” 話音未落,老燈已閃電般出現在他麵前,一把奪下他手裡的六四式手槍,手臂由肘擊改為橫掃,砰的一聲就將這警察拍了出去。 三米外第二個舉槍的警察感到胸口遭到重擊,待看清是隻穿了布鞋的大腳後,人已翻滾著倒飛了出去,手中的小手槍自然落到老燈手裡。 老燈左手握著兩把手槍,轉身來到剛掏出槍的馬隊長跟前,右手一把奪下手槍。 沒理會目瞪口呆的馬隊長和車裡的兩個小輔警,稀裡嘩啦將三把槍在警車椅子上拆了個零散。 從打飛二人奪下三把槍到拆散,不足十秒,老燈沒理會大眼瞪小眼的幾人,拍拍手鉆進警車後座,沖車外喊道:“愣著乾啥,收隊啦。” 馬隊長畢竟見過世麵,也是部隊轉業軍官,像他這類從機關轉業的軍人,自然知道軍隊裡的殺神什麼德行。 黑著臉把座椅上的手槍零件扒拉到車廂地板上,一屁股坐在車座上吼道:“不走等著下館子吶?平時讓你們參加集訓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是家裡換煤氣就是屁股疼,今兒個也是讓你們開開眼。” 摔了跟頭的兩個警察爬起來,一個揉著胸口,一個扶著腰,提溜著大簷帽,齜牙咧嘴上了車,心裡明白,這大個是手下留情,不然至少得折斷幾根肉排。 剛才文字記錄的小輔警看坐不開,回頭看了眼老燈,一齜牙來了個憨笑,起身到後排與老燈擠在一起。 開車的輔警見人都上了車問道:“頭,去哪?” “先去老街招待所,取這殺才行李,再去看守所,草,老子頭次吃這麼大的虧。” 不說這馬隊長如何埋怨,單說洪文智接上閨女麗麗回到十裡堡軸承廠宿舍。 宿舍與軸承廠一墻之隔,十二棟五層紅磚預製板結構的筒子樓房,樓的山墻麵都刷著標語:丟掉包袱輕裝前進,發展是硬道理; 每層都有公用廁所和洗漱間,做飯也是各家在唯一的走廊上,液化氣罐單頭燃氣灶是標配,誰家燉個肉燒個魚,這個嘗一口,那個分一碗,自家反而吃不幾口。 雖說不方便,但大家很多時候吃食堂,家境也相差無幾,反而都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隻是一年多來,廠裡經常停工停產,拖欠工資,很多人家裡也很久不炒菜了。 更有風言風語,說廠裡要改製,由廠裡的能人買下廠子或承包,國家不再管理,不改變現狀的話,廠子早晚破產,到時候大家都沒飯吃。 洪文智是殘疾軍人,若是丟掉這鐵飯碗,沒有別的手藝,如何養活一家子人?因此幾個月來,家裡一直彌漫著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