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洪文智的妻子在送了六年報紙後,終於轉正,端上了鐵飯碗。 可如今到處都是砸破鐵飯碗的聲音,加上廣播電視的宣傳,讓這一家子成天提心吊膽。 剛退役時,回家三個月的洪文智就被分配到軸承廠,在辦公室乾了收發報紙信件,外加燒開水爐的差事。 這讓那些等候分配好幾年的退役兄弟們羨慕不已,但人家是殘疾人,倒是沒人攀比。 一年後,收發報紙的洪文智,與風裡雨裡送報紙的陳萍瞅順了眼,她是臨時工,洪文智雖然瘸條腿,但啥事也不耽擱,一來二去兩人就領了紅本本。 廠子裡照顧殘疾人,很快給這兩口子分了住房,還是二樓最東戶。 東戶因樓房外加耳房,讓這套房子多出一間,因這原因,這套房的競爭便很激烈,光是先進勞模等待的就好幾個。 廠裡研究好幾回,終究定不下給誰,索性給了進廠不到兩年的洪文智,殘疾人嘛,又是為國立功者,誰也沒意見。 洪文智載著閨女來到樓下,麗麗提著餃子跳下三輪車,一路小跑著上了樓,估計是早餓了。 將三輪車放進車棚,洪文智一拐一拐上二樓,走到最東頭推開房門。 陳萍正給倆孩子盛粥,中間盤子裡是剛拿回來的餃子。 轉頭看洪文智進門,陳萍埋怨道:“你吃餃子就算了,咋還喝酒?這麼大酒味。” 洪文智嗬嗬一笑,脫下外套掛在門後掛鉤上說:“本沒想喝酒,可今天遇到非喝不可的人。” 陳萍遞給他水杯問:“沒聽說你還有服氣的人啊。” “唉~,”洪學智喝了口水,暖著冷透的手指說:“剛從部隊回來時,村裡很多人都不待見我,自己也涼透心,就沒和這戰友再通信,今天巧了,他剛退役,明天去武裝部報到。” 陳萍一喜,忙問:“當二十多年兵,回來至少也是領導級別了吧?” 洪文智搖搖頭說:“不是乾部,如今安置多難啊,我讓他做好思想準備,不會順利了。” 陳萍聽了心裡有些失落,嘆口氣說:“那他一家子豈不都跟著遭罪?” “哪裡有一家子?老燈這人,光棍一根,從福利院當的兵。” 陳萍瞬間沒了興致,本以為能倚顆大樹,好嘛,還不如自家,自家好歹還有三間房。 催促著孩子吃完飯,攆去做作業,收拾碗筷時,老燈說:“明天我請天假,聯係呂濤和梁海東,給老燈接風。” 陳萍心想,他這幾個戰友,也就梁海東混的不錯,這些年倒賣音像製品和錄像機vcd啥的,很是掙了些錢,那呂濤分配在文化館,卻是大半年發不下工資。 想到這,從兜裡掏出一百元的鈔票放在茶幾上說:“聚會的時候,多探聽些口風,海東做買賣掙大錢,你也學學。” 洪文智剛想說一百元不夠,可看看老婆那穿了十幾年的花格衫,袖口都磨毛邊了,又把話咽進肚子裡,悶悶的嗯了聲,躺在沙發上睡了。 看守所在城東外環路半山坡的一塊平地裡,占地五畝多,厚重的高墻鐵門,電網攝像頭都透著壓迫感。 已是夜裡十點多,一輛金杯麵包警車駛出鐵門,車上是完成差事的馬隊長等人。 把老燈送進看守所,名曰暫押,因為涉毒,而BH市沒有緝毒科,隻能等省裡緝毒局接手。 馬隊長摸出卷煙,散了一圈,很快車裡煙霧滾滾。 坐在副駕駛的警察搖下車窗,見馬隊長臉色緩和,問道:“頭?為什麼不清查鄧先盛的行李物品?直接交證物室了。” 馬隊長吸口煙,吐出煙圈說:“那背囊是特製的,隻有裝備處特批才能贈給個人,我當年轉業時想帶回來,找了老領導都沒同意,這老鄧,不簡單吶,保不齊今後分配到公安口,最低也是分局科長級別吶,再說,眼看入冬了,我可不想出差。” 眾人一聽就明白,這是主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涉毒非小事,都是生死相搏的活計,如今弟兄們一個月千把塊錢,玩兒什麼命。 坐在副駕駛的警察摸摸胸口,當時看老鄧的胳膊肘直奔自己麵門,差點滿麵桃花開。 好在胳膊肘半路改成小臂橫掃,就這還把自己掃出十幾米,現在還心有餘悸。 知道老鄧手下留情,此番看馬隊長語氣滿含欽佩,不由的問:“豈不是說,這人沒啥嫌疑?” 馬隊長嘿嘿一笑說:“涉毒案取重不取輕,況且還是命案,留他些時日也在規定範圍內,誰讓他把槍拆的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才組裝起來。” 車內眾人哈哈哈大笑,也算出口怨氣,沒追究襲警已是弟兄們開恩了,三把槍組裝了半個小時,忒上火。 馬隊長轉頭對那個剛和老燈同坐後座的輔警說:“秦川,磨他幾天性子也就算了,專案組來接手,咱這差事告一段落。 “這幾天裡麵一日兩餐你上點心安排,總歸是老兵,不能慢待,說不得以後還是同僚,錢嗎?出門時讓他交齊。” 秦川笑道:“放心吧,湯水冷熱自不會虧了他,可每天都得用車,這~?” 馬隊長想了下說:“我回去跟王局匯報,讓方亮這幾天開車跑這事兒,行不?方亮。” 正開車的輔警方亮回道:“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一輛普桑轎車停在老街招待所門前。 洪文智、呂濤、梁海東從車上下來,梁海東和呂濤都是滿十二年一起退役,屬於包分配的等級。 呂濤托關係,好歹進了文化館做了保管,梁海東等不到安置通知,兩年後和別人搭夥去了南方,乾起了販賣音像製品和播放器的買賣。 經過幾年打拚,他已在北海城開起了專賣店,著實賺了不少錢,也是三兄弟裡唯一買上轎車的人。 呂濤看看清冷的招待所大門,扯著嗓子調侃道:“老燈這龜孫,到咱這地盤居然不來迎接,哥幾個,去教教他北海的規矩。” 三人哈哈笑著進了大門,見接待櫃臺有格外養眼的中年婦女值班,洪文智上前問:“請問昨晚來住宿的退伍軍人還在樓上沒?我們是他戰友,來找他玩。” 這工作人員聽著純正的北海口音,便對三人說:“你說的是鄧先盛吧,魁梧的大個子,昨晚被警察帶走了,行李也被沒收啦。” 呂濤和梁海東驚愕的看著洪文智,洪文智被他倆瞅的發毛,趕緊說:“昨晚一人三兩地瓜燒,騙人是小狗,再說,老燈是啥玩意兒你們不是不知道,喜歡大洋馬,西門洞那些半掩門他也瞧不上吶。” 說完兩手一攤,冤的不行,轉頭問櫃臺裡的婦女:“弟妹,啥情況,能說不?” 那婦人說:“老街都傳遍了,昨晚城門洞西邊紅燈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死了個人,吸白粉過量死在路燈地下,北海城頭一份。 “當時這鄧大個子就在旁邊,還跟警察打起來了,聽說用槍頂著頭才製服的,你們這戰友,是個人物,”說著還豎起大拇指。 三人聽後腦瓜子嗡嗡的,說好的今天去武裝部報到,哥四個再去金倉鎮找張國勞相聚喝酒,咋還被抓走了,聽這娘們兒叭叭的還有格鬥加槍頂腦門,港片看多了吧。 告辭出了招待所,稍一商量開車直奔城門洞紅燈區,到地方才想起來,這半條街白天不營業。 三人坐在車裡,一時間靜悄悄的沒人言語,都在努力消化這雷人的新聞。 過了幾分鐘,呂濤說:“老燈八成是上去瞧瞧,碰巧來了警察,把他當嫌疑人了,三言兩語的給老燈惹急了動的手。” 洪文智擔心的問:“老燈可別吃虧啦,派出所那幫二愣子忒混。” 梁海東嘁了聲說:“他吃虧?給他把刀,一夜能把整條街都屠嘍。” 呂濤一拍大腿說:“命案是分局刑警隊的差事,涉毒,咱這沒有緝毒科,得省緝毒隊的來接手。” 梁海東趕緊坐直身子說:“豈不是說老燈沒在派出所,關在市局?都想想,誰在市局上班?” 這問題可把三人難住了,洪文智在廠子裡分發報紙,哪有什麼路子? 呂濤在市文化館,認識中小學的教師不少,跟公安係統也不搭界啊。 梁海東這五條街的五個小混混幫派倒是熟悉,可頂多也就上升到派出所級別,市局?別逗了,哪是他一個倒賣光盤商販能搭上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