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消息,趙政靠在座椅後背上,腦中過濾著秦川的過往。 秦川的姐姐秦鸞當年是街辦的文書,和自己有了肌膚之事後,自己托關係,將她調到她家附近的街道辦,主管宣傳工作。 由於安排的很順心,秦鸞覺得過意不去,逢年過節總讓他弟弟秦川送些東西。 兩年前的一天,秦鸞找到剛調進車管口的趙政,兩人在車裡重溫舊情,完事後秦鸞拿出一萬塊錢,讓給他高中畢業的弟弟秦川安排進公安口。 她也知道這錢不夠,說等轉正了讓秦川自己再拿一萬,她這當姐的,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趙政知道秦鸞的公公癱瘓在床開銷大,也沒計較錢少的事,就先安排秦川進市局當了內勤輔警,等有了指標就能轉正,這是花錢最少的渠道。 原本今年傳出春節前後擴編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話,秦川今年就能得到指標,誰知出了這檔子事兒。 趙政這幾年對秦川也算了解,人長的精神,有些小聰明,但要說他去乾破壞原則的事,他沒那膽。 圈內很多人都認為他是自己外甥,趙政也默認此事,因為在圈內,身後沒人罩著,很難有出頭之日。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趙政按了接聽鍵,傳來秦川的聲音:“舅,您找我?” “嗯,你小子我可告訴你,年前後就有指標,裡麵必定有你一個,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今晚就給我送回去。” 電話裡靜默了五秒,傳來秦川糾結的聲音:“舅,晚了。” 趙政呼啦坐直了身軀,語氣加重說道:“老兵丟失巨款的事人盡皆知,拿了你也兌不出錢,想什麼呢你。” “舅,您聽我說,方亮的姨夫,在南城分局當治安科長的那個,他和匯金典當行周軍搞了一批大貿車輛,今晚就能到BH市。 “目前車都在成山碼頭,就等交錢提車,共計六十九輛,北海這裡要車的單位基本都確定完了,來了幾天就能把錢倒出來,至少翻三翻。 “得了這信兒,碰巧遇到這麼些支票,我就拿到匯金典當行辦理質押,入了三十萬的股,幾天的事,行不行?” 趙政迅速消化著信息,六十多輛車,好大的手筆。 倒是匯金典當行是個大雷,黑白兩道橫行的主。 可既然匯金參與,不會缺錢到用秦川這種小嘍嘍的銀子,況且質押後還得從別處淘換錢,這匯金圖個什麼? 周軍明麵上做典當生意,圈裡都知道他實際乾著融資放貸的黑活。 這些年新興的土地開發,企業轉股用的大量資金流,多半是來自典當行,連市裡的當家人都得給周軍幾份麵子。 而自己這小股長,負責車輛的轉籍落檔,這批車如果要在北海安家落戶,繞不開自己手裡的小印章。 理清脈絡,趙政對秦川說:“我可警告你,今年轉正後,開春我就把你調進車管所,因此你考慮清楚,別再讓你姐操心。 “你姐的公公癱瘓在床,夠她鬧心了,另外,為防止典當行事後玩畫符,你就告訴他們,這些支票,省裡市裡都盯死了,花不出去。 “還有,這些車要想安家落戶,就繞不開你舅舅我這關,讓他們想清楚,用完了,趕緊給那戍邊老兵送回去,他還住在老街招待所。” 秦川不是糊塗人,知道這次自己玩的孟浪了,若沒有後臺照應,自己一準兒落個屍骨無存的結局。 聽趙政講完,秦川忙不迭的答應,並告知趙政,去提車的人,帶著七十名司機,中午已經趕去成山碼頭,今晚就能回北海的事情。 關上電話,趙政不由得羨慕起這些大手筆的人,一輛車下船,也就萬把塊錢。 可進了北海落戶,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每輛少則七八萬,多則二三十萬,翻翻手凈賺小千萬,大丈夫當如是也。 而自己這些底層小蝦米,能混點湯水,跟膀哥混個臉熟,也就受用不盡了。 想到這,將手機揣進衣兜,發動車子便要駛離車庫,猛地想起早上內部通報的北海涉毒第一案,趙政心裡默念,額彌陀福哦,千萬不能粘白粉吶。 趙政撐著患得患失,悲喜交替的心情離開地下車庫,匯進滾滾車流霓虹燈璀璨的新城大街。 而充滿時間沉澱,家鄉情懷的登州酒館的雅間桌上,滿滿當當十個菜,襯著六張笑容燦爛的中年漢子臉龐。 怎麼多了一個?原來五兄弟一路走到登州飯館門口,騎著自行車,穿著便裝的張誌強,已在門口等待多時。 梁海東趕緊給老燈和張國勞等人介紹,是張誌強找了市局的哥們兒,才知道老燈被暫押的準確位置。 雖然沒進大門,但張誌強的“業務能力”還是讓梁海東印象深刻,於是極力邀請來參加今晚聚會。 眾人除了張國勞,其他人都是在戰壕裡摸爬滾打混過的,很快打破界限,成了經年老友。 三盞五醺後,眾人鄭重續了年齡八字,老燈因年長一歲,當仁不讓坐了老大的椅子。 然後便是按月份和日子排序,張國勞這船老大穩坐第二把交椅,梁海東做了第三,洪文智老四,張誌強混了個第五,呂濤這文化館打醬油的,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六。 酒館裡隻有這一桌,吧臺裡供著關公和財神,洪文智提議焚香結拜,眾人無不贊同。 老板方正進自然無不可,反正今晚沒其他客人,便收拾場地,擺放貢品。 六兄弟跪了一片,分別報姓名說了些從錄像裡學來的臺詞,上香三叩頭,從此北海城多了六個福禍與共的中年漢子兄弟。 幾人酒足飯飽,便由梁海東結賬,出門送走值夜班的張誌強,又送走妻管嚴的呂濤,最後目送瘸子上了三輪摩托。 洪文智捏捏兜裡的百元大鈔,鬆了口氣,把未怎麼動筷子的菜打包,騎上三輪去接閨女放學。 老燈和張國勞攆走想拉他倆逛新開張歌廳的梁海東,叮囑他早回家歇息,便和張國勞回了招待所。 飯館老板也是三十多歲,被這場麵感染,眼裡噙著淚花,想起了那失去音信兩天的老婆。 十多年前,在登州飯館當廚師的方正進,與在店裡當服務員的郞桂芝產生火花,兩人很快在出租屋內滾了床單。 後來飯館老板,被在省城的兒子接去養老,把飯館低價兌給了方正進。 郞桂芝也順理成章的當了老板娘,婚後二人的日子也平穩,雖然生意一般,但衣食無憂,老家又沒負擔,小兩口漸漸有了積蓄。 方正進籌劃著攢錢買房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房價一年三漲,讓他這小老板有些扛不住了。 偏偏家裡老人越來越嫌棄郎桂芝不生養,一來二去,加上生意冷清,兩人便產生了嫌隙。 這些年一直租房住,方正進覺得虧欠老婆,隻好忍氣吞聲,想著隻要有了房子,兩人的隔閡自然煙消雲散。 可不斷上漲的物價房價,和每天少的可憐的收入,讓郎桂芝的火氣也越來越大。 後邊這兩年,郎桂芝索性不再來飯館幫忙,先後找了許多工作,也沒掙到幾個錢,反而學會了塗脂抹粉,還交往了好幾個“天涯淪落人”。 方正進管不了她,索性搬進飯館長住,不再回出租房了。 雖然不回去住,可每天晚上打烊後,都往出租屋送些飯菜。 一年多來一直這麼過,可兩天前,送去的飯菜沒人吃,方正進在門上做了記號,確信老婆已經兩天沒回出租屋了。 雖然有些擔心,但今天看到老燈他們拜把子,心裡既感動有充滿熱情,那顆本來沉靜如水的心,漸漸有了朝氣。 結婚七八年,也辛勤耕種過,雖然老婆肚子沒動靜,自己從未埋怨過。 總想著等買上房,兩口子再去醫院檢查下,現在房價蹭蹭漲,越發不敢去醫院檢查,實在是心疼銀子。 回老家時,老母親夾槍帶棒的一陣高低說詞,徹底寒了郎桂芝的心,才有了分居的情形。 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對不起老婆,想到這,方正進炒了兩個菜,又把這幾天的營業款揣兜裡,鎖上飯館門,騎著平時買菜的三輪,便向北街的出租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