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乾大渠清淤戰前動員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 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 走到一起來了! 我們的乾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 一切革命的隊伍的人, 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 五百多平米、一塊塊淺黃方磚鋪地的俱樂部大廳裡寬敞明亮,一曲嘹亮整齊的歌罷,俱樂部裡的人們,男同誌一堆、女同誌一塊地,窸窸窣窣,落座了。 靠左三列是男同誌,靠右三列是女同誌。六列稍微歪扭的隊列,還算整齊,開會的人們占了整個磚地大廳的大半。 坐著高高低低、形形色色小板凳、小椅子的,是成了家的女職工們;席地而坐在一張張露出花花綠綠邊沿手帕上的,是上海女青年們;坐在舊報紙上或蹲著的,大多是新來的上海男青年;席地而坐在磚塊地上的,大多是成了家的男職工們。 男二排隊伍的最後,詹老板坐在自家一雙沒跟露趾的破舊黑布單鞋上,熏得焦黃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根舊報紙卷的莫合煙,不斷“吧嗒”著噴出的嗆人的煙霧,裊裊娜娜地飄向窗外被夕照染紅的天空。他旁邊一排最後的老病號皺著眉,嫌厭地時不時把飄到鼻尖前的煙霧揮走。 “同誌們,二遍棉花拾完,咱們還沒來得及喘幾口氣,就將迎來整個三棵樹每兩年一度的南乾大渠秋冬清淤攻堅大會戰了!下麵,由田指導員給咱們連做大會戰的戰前動員!”簡文教拿著大喇叭,在俱樂部的舞臺上簡短開了場。 田指導員從舞臺一側走到中央,抹了一把下巴上的一圈短須,笑道:“同誌們,特別是新來的同誌們,還沒從兩頭見星星的繁重拾花勞動中緩過來,同誌們的腰,包括我自己的老腰也酸痛得感覺快斷了!沒輕鬆幾天,又要上戰場了。有的同誌,特別是新來的上海青年同誌,說不定心裡會想,這個田老頭子又要騙我們沒日沒夜拚命乾活了,有沒有啊?” 臺下轟笑了,有人高聲回應道:“沒有,沒有!” “田指導員正英氣勃發得來,哪能叫老頭子!” “指導員太謙虛啦,三十幾歲能叫老頭子呀?” “有沒有,你自己不曉得呀!” 田指導員笑著揮了揮手:“同誌們想不想吃白麵饃,吃大米飯?是大米乾飯哦,可不隻是大米稀飯,也不隻是包穀饃、包穀糊糊!” “白麵饃、大米乾飯,誰不想吃?問題是有沒有?在哪裡?”老病號嬉笑著。 “別說白麵饃、大米飯,就是包穀饃饃能敞開肚皮吃,額夢裡也笑醒了!”詹老板把手裡半截小炮筒似的莫合煙彈了彈煙灰,樂嗬嗬地。 “白麵饃、大米飯,就在同誌們的汗水裡,就在並不遙遠的、咱們不斷創業奮鬥的飯碗裡!同誌們整個秋天敞開肚皮吃的老麵瓜、炮彈瓜、鐵皮青、西瓜、蘋果、葡萄、梨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大家別以為我在吹牛皮。半個月前,咱們拾棉花時,在棉田裡知道我國在西部地區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打破了美帝和蘇修的核壟斷,把咱們連的人樂了、激動了好幾天!同誌們,咱們勤勞智慧的中國人民連原子彈都能造出來,白麵饃、大米飯能敞開吃的日子,還能太遠嗎?” 有人興奮叫道: “不遠、不遠!” “不會遠!” “不遠!”“篤定比造原子彈容易!” “好,同誌們有這樣的信心就好!咱們塔裡木的秋天,空氣都是香甜的、醉人的!誰知道,咱們為什麼能在這萬古荒原,在沙包裡種出這麼多包穀棉花、這麼多瓜果?”田指導員眨眨眼,提問。 “水!有水唄!”臺下有人叫道。 “水,不錯!問題是,什麼水?哪裡來的水?咱們挨著世界上第二大的塔克拉瑪乾大沙漠,是我國最乾旱的地區,沒法像口裡那樣靠天吃飯。那麼,人喝的水,莊稼、瓜果蔬菜喝的水,牛馬喝的水,從哪裡來?”田指導員進一步啟發。 “天山上的水,天山上下來的冰雪融水!” “還有昆侖山的冰雪融水!” “塔裡木河,還有塔裡木河的水!” “塔裡木河的水,就是天山下來的冰雪融水嘛!” “沒錯,咱們的用水主要靠塔裡木河!而塔裡木河的水,是由發源於天山的阿克蘇河,和發源於喀喇昆侖山的葉爾羌河、和田河,這三大河流在離咱們三棵樹一百五十多公裡的阿克蘇附近匯集而成塔裡木河,咱們三棵樹就處在塔裡木河的上遊南岸,塔克拉瑪乾沙漠西北邊緣的沖積盆沿上。有誰知道塔裡木,在維語裡是啥意思?”田指導員擼起袖子到肘部,笑問。 “無韁野馬!”、“無韁馬!” “沒有韁繩的野馬!” 臺下有人叫道。 “不錯,塔裡木河啊,正是無韁野馬的意思。塔裡木河是南疆人民的母親河,全長兩千四百多公裡,是咱們國家最長的內陸河。塔裡木河間接灌溉著綿延兩千多公裡兩岸的幾十個軍墾農場,和地方農村的農田。我1959年初夏剛進XJ時,那時,蘭新線還沒竣工,我們沒有火可車坐,坐的是拉蓬解放汽車,離開武漢的十三天後才到大河沿!過了大河沿不久,聽到有人說塔裡木到了,有一部分同誌下了車,一問,是庫爾勒的農二師到了;過了庫爾勒沒多久,又有幾輛車不走了,說是塔裡木到了,一打聽,是輪臺到了;又走一天,又說塔裡木到了,又有一批車不走了,一問,是庫車到了!我們還在車上的人都糊塗了,這一路上的塔裡木,咋就這麼多呢?我們要去的塔裡木,到底在哪裡?還有多遠?新來的同誌們,你們一路上有沒有這種想法?”田指導員繪聲繪色地。 舞臺下,人們不住地點頭。 “指導員,我們這樣的想法太有了呀!我去年七月作為第一批進XJ的上海支邊青年,當時不要太迷糊了!一路上不曉得經過了多少個叫塔裡木的地方,阿拉腦袋都是糊塗塗,快瓦塔啦!”老病號誇張笑道。 “是啊,我們當時好多人也搞糊塗了,還是去接我們的領隊說了一句:凡是塔裡木河經過的兩千多公裡沿途,哈馬斯叫塔裡木!不過,隻有咱們阿克蘇這裡的塔裡木,才是最正宗的塔裡木!我們才知道,我們要去的塔裡木是塔裡木河上遊的阿克蘇附近。”田指導員笑道,“這也說明,塔裡木河對這兩千多公裡沿線人民生活有多重要,特別是對咱們圍繞阿克蘇開辟墾區的農一師有多重要!自從1954年XJ生產建設兵團成立,截止目前,一共九個師,北疆七個,而南疆就兩個:師部在阿克蘇的農一師,和師部在庫爾勒的農二師,整個四十多萬平方公裡的塔裡木盆地的荒原沙漠上,這麼大的南疆,為什麼隻有兩個師?不就是塔裡木盆地因為緊鄰中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乾,而氣候乾燥惡劣嗎?咱兵團都是在沒有人煙的荒漠上,風餐露宿、架橋築路、開荒造田。咱兵團離了水,行嗎?” “不行,篤定不行!” “當然不行!”臺下有人應和著。 “沒有水,就沒有兵團嘛!”詹老板噴了口煙,笑瞇瞇地。 “詹大泉同誌說得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水,就沒有兵團!”田指導員贊賞地看了詹老板一眼,摸著自己的短須,笑道,“不錯,塔裡木河是流淌著不少水,但是,塔裡木河的水啊,脾氣怪得咬人!洪水期,波濤洶湧、濁浪排空;枯水期,又清流涓涓、微波粼粼;春夏的洪水常常沖垮堤岸,到了冬季卻斷流!可以說,奔騰咆哮的塔裡木河,就是一匹名副其實的無韁野馬,根本沒法直接在岸邊引水!塔裡木河的,水會乖乖地流進咱們的農田嗎?” “不會!不會!”臺下回應。 “那麼,是誰、怎麼把塔裡木河這匹無韁野馬,馴得服服帖帖,牽進咱們塔北、塔南的十六個團場,澆灌大片田野裡的?咱們三棵樹現在這六萬多畝耕地、一萬多頭牛馬毛驢,這麼大的用水量,從哪裡來?”田指導員連珠炮似的問道。 臺下,七嘴八舌著: “農一師!農一師!” “咱們農一師人唄!” “咱們農一師兵團人!” “咱們農一師修的勝利水庫!” “咱農一師修的北乾大渠!” “咱農一師修的南乾大渠!” “北乾大渠和南乾大渠!” “共青團農場,修的是塔北乾渠!” “共青團農場、還有咱們三棵樹修的塔南乾渠,也就是南乾大渠唄!” “塔裡木河北岸是北乾大渠,南岸是南乾大渠!俺們三棵樹,用的是南乾大渠的水!” “哈哈,阿拉也猜到啦!既然是南乾大渠清淤戰前動員,那篤定,是南乾大渠了!” “馬後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