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海青年進疆 (11) 疆到啦(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3870 字 2024-03-17

(十一)疆到啦   實際上,從離開家門那天起,劉竹影就沒吃過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飯。   開始,還有從家裡帶來的煮紅苕充饑;以後,就隻有吃乾胡豆、生花生,喝火車上不要錢的白開水了。而且,連生胡豆、生花生也不能敞開肚皮吃,那是送給遠房親戚五哥的見麵禮。   隻有列車上的白開水,能敞開肚皮喝。   劉竹影吃完簡單的晚飯,想趴著睡一會兒。眼閉上了,心卻醒著。無意間,前麵的私語又飄進了耳朵。   “我想困了,嗬——”像是那個他們那夥人叫妹妹、美美還是眉眉?的黑蝴蝶結長辮子姑娘?在打哈欠。   “阿拉也想困覺了,瞌睡得來!”是機關槍姑娘、黑姑娘的聲音。   “你們不是要等待進入XJ的偉大時刻嗎?”該是拉手風琴的那個,戴銀晃晃手表文質彬彬中等個皮膚白凈一臉精明的娃兒吧?   “半夜三點多才進XJ呢!”這一定是那個兩條腿比身子長一截的瘦高個兒了。   “啊呀呀,你們都放心困去哇!我呀,夜貓子一匹,進XJ時,我喊你們!”一定是那個白胖子,一副大包大攬的腔調。   “那好,到辰光,篤定喊我們呀!”   “篤定額,篤篤定定額!”   竹影心裡暗笑,這幫上海人,真有意思!深更半夜要爬起來,看啥子進XJ!進了XJ,就沒戈壁荒灘了?她掀起窗簾的一個小角,窗外,已完全黑了,天幕上,繁星密布。大弟拉船收工,該是走在回家的鄉間夜路上了。   “我們XJ好地方,   天山南北好牧場;   戈壁沙灘變良田,   積雪融水灌農莊……”   上海至WLMQ的53次特快列車上,那歡快動聽的晨曲,喚醒了王眉娥。   她從趴著的小桌上抬起頭,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從窗鉤上一個印有“為人民服務”紅色小字的草綠色書包裡,摸出一麵巴掌大、蔥綠邊的蛋圓小鏡子,一把紫紅木梳,重新倚窗坐下。她一邊凝視著遠處飄逝的青空、戈壁,一邊解開發辮,慢慢梳著。   清晨車廂裡有點涼,她把披肩上的草綠上裝穿上身,隻是沒扣口子,嶄新的白襯衫,襯得她一張秀美的臉,鮮嫩得宛如一棵滾動著一滴滴亮晶晶朝露的綠玫瑰。   直到廣播裡一曲完畢,她才像是從夢中醒過來似的,回過神。   這時,幾個小夥子洗漱完,側身從連接處過道往座位上走。白排長,就是那個拉手風琴的小夥子,一手托著毛巾、牙刷牙膏和香皂,一手小心翼翼地著滿滿一牙缸開水,一路喊著:“讓一下,小心燙著,讓讓!”他中等個,白凈臉上一雙不很大的眼睛卻很亮,而且很有神,透出一股精明,樣子很斯文。他左邊屁股上有片灰塵沒拍乾凈,那是昨晚他和小胖子鉆椅底“臥鋪”時留下的記號。   康莊是說什麼也不肯鉆,嘴上說是人高馬大蜷著難受,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其實是拉不下麵子來。   到了座位前,他慢慢將牙缸放在茶幾一側,朝王眉娥笑道:“眉眉,燙得來,儂洗完臉回來喝,都還是熱的。”   “哎呀,白武德,看儂,我自己會去打的。”她已編完兩根及腰的烏亮長辮,開始往褐色皮筋上打黑綢蝴蝶結。   “算了哇,看儂額小姐樣,昨中午打開水,留下的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痛?”瘦高挺拔的康莊把洗臉毛巾在另一邊的窗鉤上搭好,他那兩條細長腿,好比兩隻細圓規腳,正要一屁股坐下,白胖子的毛巾也遞到麵前,隻好代勞,也掛上了。   王眉娥往裡邊靠了靠,指指對麵位子上蒙頭蓋臉呼呼大睡的,小聲道:“你們三個,都在我這排座位擠一下好了。”   於是,康莊緊挨她坐下了。她邊拈著遺落在茶幾上、纏在梳齒間的青絲,邊笑問:“康莊,昨晚,我把儂擠著了哇?”然後,將發絲卷成小圈,順手塞進了車廂壁上的小煙灰盒裡。   “別提了,嘎杜個座位,我隻能靠著閉會兒眼,一不留神,就要栽倒在過道裡廂了!”康莊一臉假委屈。   “哈哈,活該!康長腳,啥林叫儂不學人家菜包子去困臥鋪!人家菜包子,格臥鋪困得不要太適意呢!”對麵斜靠窗戶仰頭大睡的小娣打了個哈欠,也醒了,譏笑道。   “吔,嘰嘎,就儂一天到晚嘰嘰嘎嘎額,名堂精最多!適意?適意個屁!儂以為了!格臥鋪,蜷胳膊,曲腿不說,還得聞那汗臭、煙臭、屁臭!啊呀呀,我是沒辦法呀,熏得來!”白胖子皺著眉,右手做著扇風狀。   王眉娥掩嘴,吃吃笑。   “儂再指手畫腳,我真要跌過道裡去了!”白武德的半邊屁股真的在座椅外呢!   “我們去得早,洗臉的人少,現在人肯定多了。眉眉,儂不如擦把臉,等人少了再去刷牙也不遲。正好,我牙缸裡接了些涼水。”長腳看她拿著毛巾、牙缸要起身,便把自己的牙缸推她麵前。   她手裡拿著毛巾,一時拿不定主意。   白武德把右腕上的手表往上推了推,看了長腳一眼,笑道:“對呀,洗涼水太冷,六月份了,這裡早晨的涼水還嘎冰人了,兌點阿拉牙缸裡的開水嘛,正正好。”   “好——吧!”她將兩個牙缸裡的水各倒了一些在自己的缸子裡。她的搪瓷牙缸,和兩個男同誌的牙缸一模一樣,也和小桌子的其他缸子一樣:白底色,杯身上麵印有“建設邊疆保衛邊疆”八個紅色大字,杯身下麵有一行“中國人民解放軍XJ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十六個紅色小字。這缸子,是連著衣服帽子、鞋子,一起發下來的。   她側身小心將毛巾澆濕,仔細將臉、脖頸、手,擦了一遍,這才把毛巾掛回原處;又從草綠書包裡,摸出一個藍邊黃麵飛著幾隻鳥雀的小圓鐵盒——百雀羚香脂。   她從從容容地,在額、臉頰、脖頸輕抹了一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手心、手背互搓了搓。   頓時,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甜濃香沁人心脾的香脂味兒。   然後,她一手拿小鏡子,一手拿梳子,優雅地梳理睡覺弄亂了的劉海鬢角。   末了,她對著鏡子微微一笑,鏡中映出一張充滿生氣青春少女麗若春花的臉:乳白細嫩亮澤的肌膚,秀挺的鼻子,月牙兒般的紅唇,清麗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黑亮大眼,一雙似乎總是在凝視著遠方一個不知什麼地方、夢一般的眼睛。   她的手指輕拂過下巴左側那滴紅豆般的小痣,用林茜草的話,比印度女人眉心的朱砂痣,還嫵媚有風情。   伴隨著前麵車廂一陣飯盒勺子碰撞的清脆“叮當”聲,一陣濃濃的飯菜香襲來,王眉娥深深吸了幾口,笑道:“香得來!篤定是油煎荷包蛋!今早一進XJ,就有加餐!得趕緊叫醒她們!”   隨即,王眉娥起身靠著茶幾,朝對麵椅子上蒙頭大睡的幾個姑娘,小聲叫道:“田田、茜草、美麗,起床了,恰飯了!”   幾件衣服下,紋絲不動。   白武德抬腕,看了眼銀晃晃的手表,笑道:“阿拉上海牌手表,防水防震不說,還準得來一塌糊塗,九點六分啦!開飯六分鐘啦”   長腳幫著喊了幾聲,衣服微微動了幾下,又沒動靜了。   隻見白胖子竄到她們座位前,俯身大喝一聲:“快點起來,XJ到啦!”   “啊呀呀,XJ?XJ到啦?!”衣服下,頓時彈起兩人。其中一人的腦門,“咚”地一聲撞到了小桌,震得小桌上的牙缸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