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紅柳花正紅 “我記得,這種紫紅花,第一次看見,是過焉耆不久,那夥攔咱們車子的人手裡,拿的就是!一路上的沙包上,也瞥見過這種花站在風裡搖曳。現在,這麼近,又看見了!啊呀呀,這些花,不要太漂亮,太燦爛,太充滿活力了!”王眉娥贊不絕口,下意識瞅了瞅趕車人那高大魁梧的肩背,心裡癢癢的,心想,車要是停下,自己去拔幾枝就好了。隻可惜得趕路,西天邊隻剩幾抹殘紅了。 “灰綠葉子的,那是沙棗樹!你說的那種紫紅、粉紅的花,叫紅柳花,紅柳樹開的花,咱們塔裡木的三花之一。”前麵飄過一句熱心的話,張克豪沒回頭。 “哦——”,其實,王眉娥並沒搞清楚“sa”棗樹,是哪個沙?隻不過是出於禮貌罷了。 “這是紅柳樹?紅色的柳樹?這麼矮,也能叫樹?而且,這種紅柳,和我們在上海看到的青青的、綠綠的柳樹,長得一點也不像呀!”嘰嘎尖叫。 “哈哈,公路邊這些都是紅柳的樹芽,你還沒見到高大的紅柳罷了!大沙包裡,紅柳高的有兩三米呢,比人可高多了!這紅柳呀,和一般的綠柳就不是一個品種,當然也就一點都不像啊!紅柳,其實是它的小名,它的大名叫檉柳,檉嘛就是木字旁加一個聖人的聖。叫它紅柳,是因為它的枝條是紫紅絳紅的,它的花是粉紅紫紅桃紅的,反正,除了細針葉是綠的,花和枝條都是紅色的!” “哈薩克,你懂得可真多呀!我看紅柳花,比桃花一點不差呢!”何田田由衷贊道。 “它可比桃花厲害!桃花隻紅十幾二十天,它可是一紅就紅小半年呢!每年的五月初到十月中旬,都能看見紅柳花。這些紅柳花呀,此起彼伏地開,一直從晚春開到晚秋!” “啊,紅柳花這麼厲害?!太了不起了!沒想到,這麼漂亮的花,這麼有活力,生命力這麼頑強!真想下車拔一枝!”王眉娥摩拳擦掌,忘了自己是在牛車上,不小心一伸腳,“聽令哐啷”踢得腳邊網兜裡的洗臉盆茶缸,一陣亂響。 “你可別亂跳下車呀,別看牛車走得慢,小心崴了腳!”張克豪笑道,聽她很喜歡紅柳花,便回頭轉身把鞭桿往王眉娥身邊靠右車幫、最前麵一個低頭雞啄米的女青年懷裡一塞,“這個女同誌,勞駕一下,拿高點,別戳著後麵的人啊!” 就見他右腿敏捷地一點地,魁梧身軀已旋風般地飛離駕轅處,幾個箭步竄到公路邊右前方,站在一棵沙棗樹下的一叢濃綠茂密的紅柳枝前,細長手指輕輕掠過綠葉間的一片紫霞紅雲。 還沒等王眉娥回過神,他已閃回車旁,手裡多了一束花枝!一束一米多長,帶著幾排墨綠細針葉的紫紅穗子花,明艷逼人。 “給你!”他笑盈盈地,正要伸手遞花給她。 就突聽身旁“唉喲,要死了!阿拉額頭疼死塔啦!——”一聲嗲兮兮的尖叫,接著是一頓尖厲咆哮,“儂眼睛長頭頂了!不分青紅皂白塞給人家給拿鞭子,白替儂白乾活不說,胳膊肘還差點碰到人家眼睛!撞瞎人家眼睛,儂賠得起呀!” 他這才想起自己的鞭子,還在這個驚咋咋、戴白色太陽帽的女同誌手裡。他的牛車篤悠悠地徑直向前,扭著。似乎,暫時沒他,也無妨。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沒看見、沒注意!鞭子給我吧,謝謝啊!牛還蠻聽話的,沒亂動!哈哈,看來,你挺有趕車的天分啊!這麼中氣十足,哈哈,說明你的眼睛離瞎了、額頭離疼死,還十萬八千裡呢!不過呢,要真瞎了,也別怕,我不嫌!”他笑著,去接那陌生年青女子手裡的鞭桿。 “哈哈哈——”,聽到他的“真瞎、不嫌!”牛車上的人,笑翻了。 “哈哈,林茜草,儂賺大發了,就算儂眼睛真的瞎了,人家哈薩克也不嫌呀!” “啊呀呀,哈薩克,我眼睛瞎了,你嫌不嫌?” “我瞎了,你嫌不嫌?” 特別是嘰嘎、何田田、馬美麗、藍葉香、佘小妹幾個女青年,個個興奮得像喝醉了酒。 “呸,死相!儂勿嫌,我自噶嫌呀!”那女子抬起了頭,米白色太陽帽斜扣在兩條栗黑發辮上。 他吃了一驚,隻見她一張白裡透著一抹紅暈的漂亮鵝蛋臉斜依鞭桿,白皙的右額角有一處紅印,估計是自己胳膊肘碰的;兩撇斜插入鬢角的柳眉倒豎,一雙嫵媚明亮、怒氣沖沖的丹鳳眼正斜睨著自己,昏紅的夕陽照得她栗黃柔軟的發辮發絲閃著碎金般的光芒! “乖乖娘個咚咚!”他心裡暗自思忖,怪不得這麼兇,莫不是,天上仙子下凡來?! 交接鞭桿時,他倆的手碰了一下,他倆的眼睛剎那間對視了一下,她一臉的怒氣居然瞬間消散了!還對他燦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糯米牙,那鮮嫩的嘴唇宛如一輪淡紅色彎月:“不是我有趕車天分,是你來去像風!” 那略帶沙啞的嬌滴滴聲音,讓他的骨頭差點,酥了。 “那,我將功折罪,給你一枝!看看漂亮的花,就會忘了額頭上的疼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他穩了穩神,伸出的右手縮回來,分出一枝略豐茂的,塞進了林茜草懷裡。 “給你!”他左手握著鞭子,右手將剩下的那枝,微笑著遞到王眉娥手裡。 “謝謝!”王眉娥向他微微一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接過,將花枝靠在懷裡,愛不釋手,仔細打量。 “我看看,我看看!”前麵的嘰嘎、後麵的黑非洲、馬美麗都伸手來摸花。 誰知,她們的手一碰花枝,針尖大的一粒粒緋紅花珠便下雨般飄落,粘得手指上、衣服上,落紅點點。 “不許碰,不許摸!看你們一個個額小毒爪,花蕊落得哪都是,好可惜!”王眉娥輕輕拍打著她們的手背,嬌嗔。 “不是阿拉手毒,是格花呀,太嬌氣了!” “哼,不許摸!有啥了不起?眉眉儂小家巴氣得來!我看路邊,各種花,多來兮!等歇停車了,我想拔多少拔多少!” “不是眉眉小家巴氣!是哈薩克太小家巴氣,嘎許多花,才拔了兩枝!也不曉得多拔點!” “也,靠人家住啥啦?等歇到了連隊,停了車,到公路邊上去,阿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拔多少拔多少!” 他拿著鞭子,坐回駕轅處,趕著車,搖頭笑笑。 這些嘰嘰喳喳的上海姑娘,可真不好惹。 “這眼前就有五六種野花了,怎麼說塔裡木隻有三花呢?是哪三花?”王眉娥好奇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臉上漾著笑:“哈哈,為什麼咱們場叫三棵樹?難道咱們場隻有三棵大樹?咱們塔裡木春夏秋三季,遍地野草野花,當然不止才三種花!隻不過,我說的這三種花,是咱塔裡木最有特點的三種花!當然,哈哈,這是我封的!” “你封的?哈哈!” “哪三花?”有人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