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裡木三花 “塔裡木三花:沙棗花、紅柳花、野麻花,是咱塔裡木最有特點的三種花!這一路上,你們已經看到兩種了,野麻花就是那種倒扣的小鐘形粉色花,估計你們在塔裡木河邊已經見過了,野麻花喜歡長在鴻溝岸邊,有水的地方。沙棗花嘛,你們明年春天五月才能看見呢!”張克豪邊不時吆喝幾聲埋頭拉車的老牛,邊熱情介紹著。 “哦,我想起了,在塔裡木河畔等渡船時,見過岸邊沙包旁一叢叢開著粉紅吊鐘形花的野草。”王眉娥恍然大悟。 “沙棗樹,是哪個沙?”嘰嘎問道。 “就是沙子的沙,沙包的沙。” “沙棗,能吃哇?”何田田感興趣地問道。 “當然能吃,隻是現在的青沙棗蛋子不能吃,又酸又澀。一到八月底九月初,這一串串的青沙棗蛋子,就變成了一串串米白的、紅褐色的、琥珀色的珍珠瑪瑙項鏈了!一粒粒的沙棗又沙又甜,生著吃,煮了吃,蒸發糕吃,比起口裡的紅棗,可另有一番滋味呢!也是喂豬的好飼料。沙棗樹一年四季,渾身都是寶啊!冬天,掉落的乾沙棗枝條,可以燒火。 五月初,枝條才抽青時,那枝條是青綠色的,又嫩又脆,沒半點苦澀味兒,那味道賽過了嫩黃瓜!每年五月初,黃燦燦的沙棗花就開滿了南疆,開滿了咱塔裡木!這三花裡呢,隻有沙棗花是香噴噴的!其他兩種花都不香,當然,也不臭!哈哈! 哎呀,那黃黃的的沙棗花兒呀,捋一把,扔嘴裡,那叫一個香又甜!迎風能香七裡呢!要不,沙棗樹,又怎麼叫七裡香呢?! 隻可惜,你們來得稍微晚了點,晚了十來天,五月底,還能看到零星的沙棗花呢。你們呀,明年5月才能看見沙棗花了。不過,再過兩三個月,你們就能吃到沙沙甜甜的沙棗了!”張克豪口沫飛濺,喉頭誇張地吞咽著。 “聽你說的,怪饞人的,哎呀呀,可惜,好些樹太高了!”長腳仰著頭,惋惜得直搖頭。 何田田在一旁,直舔嘴唇。 “嘎高額樹,怎麼上去嘛!”嘰嘎嘟囔著。 “是蠻饞人額,哎呀呀,樹嘎高,到辰光,怎麼恰得上沙棗呀!”林茜草仰著頭,惋惜得直搖頭。 “不是上樹,好些老職工都用長把鐮刀夠沙棗。不過,我嘛——”張克豪又聽到了那略帶沙啞的甜美聲音,頓時,來勁兒了。 他一抖鞭桿,扶著車轅,站起身,將牛車朝路右邊靠去,臨近右邊林子時,“哦——”了一聲,牛車停下了。 “啪——”地一聲,他在空中甩了個響鞭,兜頭朝一棵高大的沙棗樹枝頭打去!林間剎那飛掠起一片麻灰色光影,麻雀們驚叫著消失在更遠的左邊林梢間。同時,青沙棗蛋子和樹葉雨點般傾瀉下來,打在車裡年青人們的頭上、身上,有的落進了行李網兜縫隙間,也有的掉在了地上。 姑娘、小夥子們揉著腦袋,嘰嘎“呸呸”吐著半顆青沙棗,齜牙咧嘴:“哎呀呀,姆媽呀,澀得來酸得來!難恰得來!哈薩克,別打了!太浪費了!留兩個月,阿拉好恰甜沙棗!” “喂——,張排長,你的車子快靠左邊走,後麵羊群要超上來了!”突然,後麵的趕車人喊道。 果然,隻見後麵騰起一片嗆人的白色塵霧,隻聽得沉重的“踢踢嗒嗒”聲,震得地麵都在顫動,卻看不見羊群,還聽得隱隱幾聲狗叫。 “媽呀——”大夥回頭一看後麵那陣勢,不由得連連倒抽冷氣。 牛車剛讓到左邊,就見白色煙塵裡,滾過來一大匹黑色綢緞! 到跟前,大夥才看清,一百多隻黑絨絨的綿羊小跑著過來,十幾隻小黑羊羔跟在幾隻大羊子身後歡跳著,“咩咩”叫著。也有那嘴饞的,忙裡偷閑地啃幾口路邊青草再跑,一隻土黃色的牧羊狗在一旁奔跑著監督著。羊群從公路及右邊樹林裡,很快超過了牛車。 最後,跑過一個中等個、戴黑框眼鏡、斜戴舊草帽的年青人身影,白塵霧裡看不清他的麵貌。 “老推,跑那麼快乾啥?見見新來的上海嘛!”張克豪沖他笑道。 “回頭見吧,滿身羊膻味羊糞味的,哈哈!”那年青人丟下一句,追他的羊群去了。 “他是哪裡的人?像是上海人,口音好熟啊!”嘰嘎問道。 “浙江寧波的,前年來的,高中生呢!” “哇,高中生!阿拉這些人裡,高中生也不多呀。” “你,剛才叫他什麼?”王眉娥好奇地。 “老推,其實,他姓雷,叫雷國隆。可他的臉盤長得像推土機,你們去年新來的上海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推土機。有時,也叫他老推。”張克豪一本正經。 “推土機?哈哈——”大夥一聽,全樂了。 “真有意思,你們這裡的人。”王眉娥嘆道。 “你們這裡?不,你應該說,我們這裡。”張克豪回頭,笑看了她一眼。 “哦,對對對,我們,是我們!”她趕忙一迭聲地修正。 白塵過後,公路上,草棵邊,灑下了一粒粒黑黑的、圓溜溜的羊糞蛋。 “怪!我一路上留心看過來,這裡的羊,全是黑色的羊!可我從前從畫報、電影裡看到的,印象裡,羊是雪白的,還把羊比作雲朵呢!真是怪事呀。”王眉娥望著遠去的白塵出神。 “是呀,羊怎麼會是黑的呢?”大夥問道。 “這個嘛,我也說不清,可能羊子生下來就是黑的唄。也許,是品種不同吧。咱們這裡養的都是綿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綿羊都是黑的。咱們三棵樹的民族連,還有野麻湖那邊的民族營,維族老鄉有養山羊的,山羊是白的,不過,數量很少。山羊的皮、肉都不如綿羊,膻味也大,喂它一般是用來喝奶的。” “說起喝奶,我才想起,我們剛才在三棵樹場部喝的水,媽呀,又鹹還有點澀,看著倒是蠻乾凈,和上海的水差不多,清涼涼的,我喝了一口就吐掉了!連隊的水,好喝點哇?”康莊舔著起白皮的嘴唇,微皺著眉頭。 “好幾個人都乾得流鼻血了。黃瓜西紅柿倒是能解渴,就是嘴裡黏糊糊的,舌頭也蟄疼了!” “誰讓你們那麼嬌貴呢!咱們連的水,和場部的沒兩樣。其實,喝慣了,也不覺得鹹,也不覺得澀了。那是水裡堿多的緣故。蒸饃饃,不用去商店買蘇打,上野地、樹上刮點堿下來就是。一碗水端到太陽底下曬乾,碗底準會留下白色的鹽漬。我們這裡吃鹽巴呢,從不用花錢買,套上大車,自己去大鴻溝裡撈就是了——” “哈,嘎神奇呀!”青年們紛紛咋舌。 “還有好笑的事呢!那些老八路剛到這時,自己試著開荒種了點包穀,好容易盼到老天下了場雨。雨過後,地麵上的窪地裡積了一窪窪的雨水,那雨水紅澄澄的,顏色跟醋差不多,他們還以為是馬尿,就把它們當肥料舀起來,去澆包穀,結果,苗子哈馬斯鹹得塔西浪了!後來,還是維族老鄉告訴他們,那根本不是馬尿,是雨水!”張克豪繪聲繪色。 “哈哈!”“姆媽呀,真可怕!” 大夥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