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窩子之夜 (5)下連隊(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3754 字 2024-03-17

(五)下連隊   1951年4月25日為了支援抗美援朝,19歲的他在湖北下巴河參軍。幾月後,他所在的陸軍選了一批思想好、軍事過得硬、決心大的人,調入武漢空軍,為機場站崗執勤,沒去成朝鮮戰場。1954年武漢發洪水淹了飛機場,他轉入廣州空軍,仍是機場的地勤兵。1957年5月復員,隻在部隊掃盲班學過文化的他,被分到湖北八裡湖農場派出所,當過通訊員,做過酒,種過棉花水稻。   1959年2月,XJ兵團工作組去蘄春縣招工。此前,他在縣裡的報紙上看到過介紹XJ兵團的文章、圖片。XJ到處是綠樹田野,棉花小麥等糧食產量比湖北高好多倍,就很羨慕,再聽說,可以去當工人,他立馬報名,當年,蘄春縣有3千多名青年去XJ支邊。   他和湖北老家的青年們,是坐悶罐子火車,去XJ的,就是和貨車差不多,沒有她坐的綠皮火車那樣的木板座位,青年們在車廂裡,擠擠挨挨席地而坐。火車經常停停走走,半個月後才到大河沿。從大河沿到三棵樹,常常是風餐露宿,他們的汽車,又走了半個月。   從蘄春到三棵樹,他走了一個多月。而她從遂寧到三棵樹,隻走了七天七夜。   原來那封信裡夾著的一張二寸照片,年青英俊、一臉肅然的半身軍裝照。她敢說,他這張黑白青年戎裝照,比遂寧縣城照相館外玻璃櫥窗裡那二十二大電影明星之一的黑白照——美男子電影大明星王心剛,也一點不差!   可眼前的他,全無照片上電影明星的一絲氣息!   更讓她看不上的,是他嘴笨、木訥,是那種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人!而且,他隻在部隊掃過幾個月的盲,也就能磕磕巴巴地讀個報紙,寫封簡單的家信而已,不像她是高小畢業,整整上過五年學!   不過,人家也不是一無是處。否則,她不可能借住這間女總機住的房子。這間房雖不大,比他住的房子還略小些,但,隻那個眉清目秀的湖南人女總機一人住,地上鋪的是磚塊。兩條長板凳、三塊床板、被褥、枕頭,也是他弄來的。   一日三餐,也是他打好飯,送來的。他跟場長政委吃的一樣,是場部的機關食堂,雖然,她不喜歡包穀饃饃,但除了早上,中午、晚上的炒白菜、炒葫蘆瓜片裡,都能看到一點肉片。包穀糊糊,還湊合,有時還有大米稀飯,湯麵條,素菜包子。   總的來說,她對吃飯,還算滿意。   從她來這裡,他一下崗,總要到她這裡坐坐。她和這個叫蘇林秋的單身女總機住一屋,蘇總機隻比她大一歲多。每次他來,不是帶捧葵花籽兒,就是幾隻蘋果、梨子啥的,她總是熱情地讓蘇總機一起吃。而且,一來,他的手腳就閑不住,去三百米遠的夥房那裡打開水、打洗臉水,搶著掃地、洗碗。   一來二去,蘇總機對她也蠻熱情。蘇總機去上班,屋裡就她一個人,她也蠻自在。   她乍來,臉皮薄,不好意思跟著他去夥房打飯,一日三餐,都是他去打好,端到屋裡。他總是讓她先吃,等她放下筷子了,他才吃她剩下的。   隻是,他不愛說話,一進屋,朝她“嘿嘿”兩聲,算是打招呼。這和她“嘰嘰呱呱”的性格,成了鮮明對比。在五小隊,她的厲害是出了名的,她還當過半年的隊裡掃盲夜校的教員。   看來,他人緣蠻好。她來那天,場部機關大院裡好些家屬都來看她。連場長愛人,那個四十出頭、紅胖粗壯的山西女同誌看她悶悶不樂,也開導她,說他忠厚老實,勤快能吃苦,找人不能隻找巧嘴八哥似的,隻要肚裡有貨就行。   背起背篼回去?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還背著八十塊錢的債?而且,回去的路費,連個影子都沒有!她不想被媽媽的話言中,讓隊裡人看笑話!她是要回去的,隻不過,一定要風風光光、體體麵麵!   可是,讓她馬上嫁人,她又不甘心。好在他也知趣,不強迫她。一個禮拜後,她讓他去給場長說,讓她去夥房臨時幫工,掙口飯吃。剩下的幾塊錢,也用光了。她潔身自好,在沒確定關係前,決不花他一分錢。   一天傍晚,她斜靠在床頭,翻看著一張舊《阿克蘇報》,女總機值夜班去了。   一聽兩聲乾咳,和踢踏的腳步聲,知道準又是他來了。她,沒動彈。   他默默進來,照例在屋裡唯一的小板凳上坐下,看看她,嘴唇蠕動半天,才吭哧起來:“和——,和你說個事——”   看她沒反應,他的臉就有點紅了:“場裡,要——要精簡,大部分搞後勤的、警衛的,要,要下連隊——”   她扔下報紙,“霍”地坐起來:“啥意思?要攆我啊?”   “不,不是!”他漲紅著臉,連連擺手,“不是沖你,是場裡的命令。場,場長,看我跟了他好幾年,給了兩條路,讓我選一個。嗯,一個是下連隊參加生,生產——”他停下了,不安地望著她。   “那麼,第二個呢?”她急了。   “前天XN市有人到場裡,這第二個嘛,就是跟楊副場長去XN市電廠。不過,不能帶家屬,隻能一個人去。”他低下了頭。   “你,你是哪們想的?”不知為啥,她的心,突然揪起來了。   “我,我是看你——”他聲音小了。   “你看我啥子?”她明知故問,心裡踏實些。   “我是說,你,你要是同意,同意我們——我們就一起下連隊。不同意,我,我就一個人去,去西寧。”他的聲音有點潮濕了。   她一時無語,心裡卻狂跳起來。   她知道他人老實,編不出這些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麼,跟他去連隊結婚、工作、掙工資;要麼,問家裡借錢寄來做路費,打道回四川!眼下,她必須選擇了。   親戚是靠不住的,五哥一家早在兩個月前就調到白刺林場去了。再說,五哥就算沒調走,五哥那個老婆,也不是善茬,一張口就借七八十塊錢,是不可能的!   來這裡的八十塊錢外債還沒還,叫媽媽又去哪裡再借七八十塊錢寄來?!   見她沒反應,他起身就走。   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   這些天來,他是這裡對她最好的人。她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她有時甚至覺得他比媽媽對自己還好。   不能猶豫了!世上哪來那麼多十全十美的事?!   “站住,你站住!”她下床喝道。   他站住了,怔怔地地看著她。   她略帶羞澀地小聲道:“我跟你下連隊,年紀青青的,怕啥勞動!反正,我在四川的時候,也是在大地裡勞動!”   “真的?!你,不騙人?”他喜得一拍大腿,一跳老高,“哎喲!”撞上了門框,忘記了結巴。   “哪個哄你?我這個人天生最討厭騙人!”   “那,那,上次你說,你說隻要說老實話,瞞得再多,也,也可以原諒?”他又結巴了。   “那是、那當然!哦?難不成,你還真又瞞了多少歲?”她柳眉倒豎。   “沒得、沒得,沒瞞!一點也沒瞞,絕對的二十八!”他連連搖著雙手,不打一點磕巴。   “沒瞞,那就好!”她心想,如果,再瞞一歲,老子背起背篼,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