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塔克拉瑪乾的雁陣 (1)亞賽王昭君(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020 字 2024-03-17

(一)亞賽王昭君   那個披軍大衣的山東漢子,正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大沙包旁,怒視著他們,斜端著一把步槍指著他們,尖厲的槍刺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看你們一個個的,糟蹋這一地!老實交代,哪個連隊的?!”鼻腔裡,橫出冷冰冰的聲音。   他身邊的長毛大黑狗舌頭伸得老長,虎視眈眈著。   “白武德、張克豪你們兩個,還是乾部黨員!就是這樣起模範帶頭作用的?特別是你,張克豪!二轉子?真丟你爹媽的臉!張克豪,我看你是腦瓜吃屎了!看我不寫信向你爹媽求證去!”連隊辦公室裡,胡子刮得下巴鐵青的田指導員氣急敗壞,“啪啪”拍著桌子,怒喝。   “再不敢這樣無組織無紀律,給連隊丟人了!指導員,你就看我的實際行動吧!”白武德勾著腦袋,聲音洪亮。   張克豪笑嘻嘻央求:“指導員啊,你就批評我吧,往死裡批評!不過,可別向我爸媽告狀啊,不然,我爸非一巴掌扇歪我的嘴不可!我爸那在朝鮮戰場上扛過盤子槍的手,還真有兩下子呢!”   “哈哈,哈薩克,你也有怕的時候啊!”老病號“撲哧”一聲,笑出鼻涕來:“指導員,大不了,一個月後,甜瓜熟了的時候,把我們宿舍應分的甜瓜,給他們連扛幾麻袋不就行了!這樣,他們連不但沒吃虧,還賺大發了!”   “是啊,是啊!以後賠給他們就是了!”有幾個立馬小聲笑著附和。   “胡說!人家不逮現行,你們能有這覺悟?以後賠償,是以後賠償!現在是兩碼事——”田指導員瞪了他們一眼,氣哼哼,“虧你們還笑得出來!你們今天上午,哈馬斯在這裡寫檢查!不深刻的,重寫!下午,跟我一起上人家連隊,認錯賠禮道歉去!晚上,讓全連的人來批評教育幫助你們!”   老病號聞言,喜上眉梢,用腳踢踢一旁的長腳,悄聲地:“美得來!哈哈,今天,阿拉不用下大田了!我呀,真盼望天天寫檢查,天天挨批評!”   田指導員微笑:“金木春,別高興太早了!你們今天缺的工,禮拜天補!”   十二人,傻眼了。   時近中秋,樹葉已半青半黃,連隊沙棗林後那片麥田隻剩下枯黃的麥茬了,一群雞鴨拍打著翅膀,“咕咕嘎嘎”地,滿田裡飛著。遠處的包穀林梢上點綴著紫紅、鵝黃的櫻子,空氣裡空中到處飄蕩著稼禾成熟的氣味,果園瓜地的上空更是彌漫著一陣陣醉甜微甜的氣息。塔裡木一年一熟的時節,來了。   這個時節,最累最辛苦。稀罕的稻子,要割下來收進場,包穀棒要一根一根掰下來,要拾凈棉田裡綻開的頭遍花。這一切,全得靠人的兩隻手。這時節,十天一個禮拜,也就是一個月才休息三天。還得每天起早貪黑,鳥兒還在夢中啾啁,就得出門,半夜鬼叫才回家。   這個時節,也最甜、最快樂。新麥送到場部收購站,好吃幾頓新鮮甜香的白麵饃。果園裡,米黃透亮的馬奶子,綠光溜圓的賽翡翠,一毛、五分一公斤,管飽;庫爾勒香梨、雞爪梨、紅國光、黃元帥,滿枝頭。甜瓜地,西瓜地,蒼綠蒼黃的瓜蔓間爬滿躺滿了黃的綠的橢圓甜瓜、滾圓西瓜。   主婦們的炊飲,也最為省心又省力。一口黃燦燦的包穀饃,再來一口口瓜,黃瓤西瓜,紅壤西瓜,鐵皮青、老麵瓜、炮彈瓜、白藍瓜,撐得小子、丫頭們的肚皮圓鼓鼓脹溜溜,一天十幾次跑茅房,這是流蜜的時節!家家戶戶,隻要掀起床單,哈,瓜果梨桃滿地滾!   人們大口大口吃著自己親手種出的果實,怎不覺得分外甜香?怎不打心眼裡往外樂呢?這個時節的人們,除了待客時斯文一點,將瓜切成一牙一牙外,其他時候都是把瓜削掉頭蓋,抱懷裡,用勺子一勺勺,掏挖著吃,那才痛快!   這個時節的風,都是香甜的醉人的!哦,甜甜的秋風,難怪即使人們再苦再累,也盼望著它快快到來。   這幾天,集體宿舍的男男女女們陸陸續續收到了遠方親人們寄來的家信、包裹。每當那“哐啷哐啷”一路響著,場部郵遞員騎著半舊墨綠自行車出現在連隊路口時,都會引來青年們一陣興奮的嘰嘰喳喳,當然,偶爾也會伴有默默失望。   林茜草,如今是既不會興奮,也不會失望了。三個月前,她給家裡去了兩封信,好容易,過了兩個月,才收到了父親回的一封短信,說是父母都很忙,知道她很懂事,對她獨自在外麵生活很放心,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不要老給家裡寫信了,怕把她累壞了,僅此而已。她知道父親老實,又沒啥文化,早讓那個麵孔不咋地卻喜歡塗脂抹粉妖裡妖氣的徐瓊曼——後媽,治得服服帖帖了!徐瓊曼嫁給他爸後,生了一兒一女,她自然在父親心中算不得上什麼了!家裡不來信,她也心冷了,也懶得寫信了。   每到月末或過節時,她就害怕,怕人家笑話自己沒人疼,更怕聽到人家的歡笑聲,炫耀聲。那些俗裡俗氣愛出風頭的家夥,生怕人家不曉得自己屋裡廂又給自己寄啥好東西了!這不,前天,黑非洲收到那包沉顛顛的紅薯乾、地瓜乾、帶殼炒的長生果時,故意搖得“嘩啦嘩啦”直響,見她便嬉笑著,抓了把塞過來,她沒好氣地擋回去了。   地窩子的小門虛掩著,林茜草斜臥床上,呆呆地望著窩頂小天窗外遠處的一株老胡楊梢,那黃綠色樹冠恰似一個碩大的黃綠色蘑菇蓋;葉片在陽光下嘩嘩晃動,宛如一片片青色的薄金,閃著刺眼光芒。   這個禮拜天,屋裡,就剩她自己了。   王眉娥,一早不曉得跑哪裡去了。那個安徽姑娘,早嫁人了。那個小四川,上個月也嫁人了。連黑非洲也興顛顛的,也沒人影了。另外那張空床,亂糟糟的,連被子都沒疊的,那是嘰嘎的。   屋裡,彌漫著一股放久了的成熟甜瓜的酒香味兒,地上的洗臉盆裡堆著滿滿的西瓜皮、甜瓜皮。小白木桌上,鋪著舊報紙,上麵曬著一顆顆洗乾凈了的絳紅、烏黑的西瓜子,一粒粒稍小的麥色飽滿的甜瓜子。   “沙沙沙——”,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她知道是王眉娥回來了,並沒動彈。   果然,王眉娥懷裡抱著個大大的、鼓囊囊的包裹,臉龐熱得紅撲撲,一撞進門便興奮地喊:“咦?是林林!我看門留著一道縫,以為是藍葉香在屋裡廂呢!伊一早就嚷嚷昨夜牙疼得來,沒睡好,吃了早飯,要甩開膀子再睡個昏天黑地!我以為儂呀,早沒人影、鉆沙包去了!懶家夥,快起來,有好東西吃!”她說著,便將包裹小心放自己床上,在枕頭下摸出一把剪刀,細心地挑開白線頭,慢慢剪著。   林茜草翻了個身,後背對著她,沒吭氣。   “咦,好容易盼到一個可以休息的禮拜天,怎麼就儂自噶一個人?儂額小克克呢?又沒去鉆沙包?”王眉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道。   “伊又不是阿拉褲腰帶,天天係阿拉腰上!”林茜草沒好氣地。   “怎麼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你倆鬧別扭了?”   “關儂啥事?天天包打聽一樣!”   “啥林包打聽呢?還天天呢?!人家好心好意關心儂,真真額狗咬呂洞賓!看看格屋裡廂,除了我,啥林願意同儂搭腔呀?每天吊著臉,像啥林欠了儂八百塊錢!哦,儂以為儂比別人長得好點,就好鼻子眼睛哈馬斯朝天了?依我看,儂呀,再好看再漂亮,比起人家沉魚落雁額西施王嬙嘛,還是要差一點點額!再說,儂也不看看對象!儂要拽,也該是在那些莫成道思,哦,格詞我是從高司務長那裡學額,就是沒眼力見!在那些莫成道思額男同誌麵前,拽拽好了!要在阿拉格些女同誌們麵前拽嘛,那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蒼蠅推墻不自量力,老鼠爬到牛角上自以為大,老虎嘴上找食吃不知天高地厚!”   “撲哧,哈哈——”!林茜草笑出了聲,她扭轉身,指著眉娥,笑道,“又是瞎子蒼蠅,又是老鼠老虎,哈哈!眉眉,我最喜歡最佩服儂額一點,就是:平時看著不吭不哈,文文靜靜一個小姑娘,可關鍵時刻不含糊,敢說敢罵!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儂,沒想到,儂竟敢把阿拉大名,同名垂青史風華絕代四大美人中額兩個——西施、王昭君,相提並論!哈哈,我呀,比她們別說隻差一點點,就是差一大截子,我呀,夢裡廂,也要笑醒了!”   “好啦,啥敢不敢額?人家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儂呀,對儂自噶格張麵孔,一貫不要太自信了!亞賽、略遜王昭君、西施,我都怕儂講我保守了,還好!哈哈,儂勿要把人家好心當驢肝肺,我就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