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秋天裡的油畫(6)春風又綠葫蘆瓜(1 / 1)

傾魂之春染 何青1311 4341 字 2024-03-17

(六)春風又綠葫蘆瓜   又一個艷陽天,塔裡木晚秋萬裡無雲,藍湛湛的,近乎透明的天空,擦著黧黑色的地平線。   鮮藍的天空,米黃的沙包,綻放出朵朵雪白棉花的田野,沙包腳下金紅色的胡楊林,色彩濃麗鮮亮得如同潑墨斑斕油畫的塔裡木秋景,美得令人心悸。   清晨,醒來的麻雀們在沙棗林間歡唱,棉葉上還滾動著隔夜晶瑩透亮的滴滴露珠,白花點點的棉田裡,到處已晃動著彎腰的人們。   “嗚——轟隆隆——嘎——”地一聲,一輛半舊黃綠色坦克樣的小車,三棵樹人們習慣稱之為小包車的軍用吉普,吼叫著,停穩在緊鄰一條公路旁的灰綠色沙棗林下。   小包車裡鉆出一個瘦高挺拔的年青人,打開車門,一個頭發灰白高大健壯、肚子微突的男子彎腰從車裡下來,隨後,兩人穿過沙棗林,向棉田走來。   “咦,是左大肚子!左大肚子又來了!”棉田裡,有人直起腰,手搭涼棚,看了一眼來人,笑道。   “噢,還真是啊!好像,肚子又大了一圈,哈哈!”   “去,小聲點,看他們好像在女同誌那邊的條田裡停下,也撿起棉花呢!”   “來就來,怎麼,還又呢?”   “你是今年六月下旬才來的,當然不曉得伊今年春天來過一回阿拉連隊呢!”   “你們把場長叫大肚子,伊自噶曉得哇?啥林起額外號呢?”   “誰知道他曉不曉得?除了你們膽大包天的上海人,誰敢給場長起這麼個外號啊?”   “這麼說,你們近距離見到過場長呀?”   “格有啥稀奇?阿拉還把筷子伸伊碗裡廂,搶吃過皮牙子炒雞蛋呢!”   “啊?!儂膽子嘎杜!快快講講咋回事,好讓阿拉開開洋葷!”   “講嘛,是可以,不過,你們撿棉花的手,不能停哦!”   “沒問題,阿拉最會一心兩用了!”那些一心想聽故事的,故意兩手上下翻飛地穿梭在兩行棉花棵之間。   “好,那就聽好了啊!那是是今年四月中旬的一天中午,阿拉格幫去年九月來到塔裡木額上海青年,經過塔裡木漫長荒涼嚴寒額冬天,終於迎來了生機勃勃萬物復蘇額春天,塔裡木真正額春天…”簡新國充滿激情的聲音,把周圍幾個撿棉花的幾個男同誌,帶回了半年前那個綠色的春天。   塔裡木的春天,真美啊!當然,塔裡木的春天,真的像春天時,已是四月上旬了。   一群群褐灰色的麻雀在泛綠的沙棗樹林間歡唱、蹦蹦跳跳。棋盤格似的田野,也是青青的一片了。地畔的條條毛渠裡,咕咕地流淌著從天山下來的冰雪融水,清冽甘涼。地頭支乾渠兩邊站著的一棵棵蔥蘢沙柳,遠望如一支支黃綠色的大蘑菇,或一個個鵝黃透綠的大饅頭,在半空裡緊相依。柳枝頭上一串串一匝長的綠毛毛蟲般的柳絮,似一串串綠色的流蘇,在春風裡蕩秋千。   “布穀,布穀——”,明明種子已經從地裡探出腦袋了,可布穀鳥依然不辭辛苦日夜啼叫著。   塔裡木的春天,真正,來了。   丫頭小子們也不願意像冬天一般縮在家裡了。他們在自家門前、連隊公路上踢毽子、跳皮筋、滾鐵環、甩紙牌。更有那青空裡飄飄搖搖的三五隻風箏,有大蝴蝶、紅蜻蜓、灰蝙蝠,當然,也有那種簡單的,用舊報紙糊在幾根木棍上糊成四方形,尾部粘兩個長紙條而已。孩子們拉著線,在地上跑啊笑,風箏在天上飄呀飄。   一天正午,青年們扛著坎土曼、鋤頭,從大田裡砍草鋤草回來,隻見俱樂部門前的大操場上停著一輛半舊草綠色吉普車。這種車,跑起來,就像一隻移動會跑的草綠麵包。   “咦,小包車來了,篤定是啥大人物來了!”   “今天中飯呀,阿拉說不定要好好改善一下了!”   “是啊,俺們沾你們上海人的光,你們沾大人物的光!”   青年們拿著碗筷,嘁嘁喳喳著,叮叮當當地敲著碗筷,走進了俱樂部。俱樂部裡彌漫著包穀饃饃和炒葫蘆瓜的香氣。   “哈哈,春風又綠葫蘆瓜!”張克豪用筷子當當當地敲著碗沿,大笑。   “咦,咋天天吃葫蘆瓜呀?!秋天,幾乎天天頓頓金黃的老葫蘆瓜;春天夏天,幾乎天天頓頓綠色的葫蘆瓜!”一個精瘦的四川小夥子撇嘴叫道。   “哪個叫葫蘆瓜命賤好活產量大啊!不吃它,吃哪個呀?”一個略矮的四川小夥子嘟囔了一句。   “啊,今天的葫蘆瓜裡放醬油了,味道一定鮮得來!阿拉鼻子最靈光,聞到醬油的味道啦!”老病號開心雀躍著。   “哈哈,放醬油算啥!額還看到今天的菜湯裡,還飄了一點油星星呢!”詹老板眼尖。   開飯前,田指導員站在舞臺下最靠前的地方,笑容可掬地介紹自己身邊那個腹部微隆、兩鬢染霜的中年漢子:“同誌們,左場長和邢政委今天下連隊檢查、指導工作,邢政委去了蠶桑連,咱們連有幸迎來左場長的光臨,歡迎左場長給咱們說幾句!”   一片“劈裡啪啦”的掌聲中,底下,有人小聲道:   “哦,是左大肚子來了!”   “怪不得,今天的炒葫蘆瓜裡放醬油啦!”   “去年剛到三棵樹場部時,阿拉見過伊!”   左場長笑著揮揮手:“你們這些小鬼,還記得我左大肚子喲!我這個外號,也不曉得是誰起的,反正嘛,蠻有才,比我的大名還出名!基本上,現在,三棵樹的人背地裡都這麼叫我,我咋知道的?我雖然比同誌們年紀大,可還沒老到眼花耳聾的地步啊!——”   舞臺下,爆發出一陣笑聲。   接著,左場長笑瞇瞇地:“同誌們,我們這次下連隊,主要是考察18個生產連隊春播莊稼的長勢情況、職工們的勞動工效情況,選出幾個優秀連隊,去參加師部優勝連隊評比,希望你們連有把握!誰知,早晨一出場部,小包車就鬧革命了,司機同誌折騰半天,才把邢政委送到蠶桑連,等把我送到你們連時,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趕上同誌們開午飯,嘿嘿!用你們上海青年的話說,就是阿拉運氣嘎好!”   三三兩兩一個個蹲著的人堆裡,爆發出一陣陣笑浪。   隨後,他朝田指導員笑道:“田指導員,開飯吧,大家累了半天了!”   他轉身對自己身後一個瘦高挺拔、二十五六歲左右、方麵大耳戴鴨舌帽的男子道:“小李,你一會兒跟那些青年們打成一片去,和他們吃一樣的,記得把咱倆的糧票和錢交上。你吃完,把車開回去蠶桑連接政委。我和同誌們一起去大田,看看。”   “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會兒就去找他們司務長。左場長,那傍晚你回場部咋辦?要不,到時候我拉上政委去地頭接你?”小李司機問道。   “我在這裡呆多久不好說,你到時接岔了,白跑白浪費汽油了!這四公裡多路,還難不倒咱這半老頭子,長征時啥樣的路?不就靠咱這11路汽車走下來的?!”他拍拍自己的兩條腿。   “好的,高司務長,開飯吧!”田指導員扭頭沖舞臺上大喊了一聲。   舞臺正墻上相隔五米的兩扇小綠門,對開了。   大夥兒“呼啦呼啦”從左右兩邊的十幾級臺階沖上舞臺,在兩扇小綠門後,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走,咱們也排隊去!”左場長招呼小李。   “哎——,左場長,這,這咋行?我們已經在俱樂部東廂房會議室裡備下便飯了!”田指導員忙攔住。   “不是電話裡再三強調不讓你們搞特殊化嘛!”頓時,左場長麵有慍色。   “其實,其實,我們也沒敢做啥。不過是首長多一碗皮牙子炒雞蛋。饃饃嘛,隻是在其中一個在包穀粉裡摻了些白麵。真的!”田指導員低下了頭,一臉委屈的樣子。   “那也不行!”左場長氣消了些。   “可是,那碗皮牙子炒雞蛋咋辦?這麼點雞蛋,這麼多人,到底分給誰啊?”田指導員為難地撓著頭。   是呀,不搞特殊,肯定對,可是,這碗皮牙子炒雞蛋,咋辦?倒了吧,太可惜!吃吧,誰吃?左場長一臉怒氣。誰敢吃?   整個俱樂部,靜悄悄的。好些人的腦瓜轉得,有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