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懵懂 展會結束時已到十月下旬,BJ的楓樹萌生了穿起一襲紅裙的沖動,這個城市步入了短暫的“金秋”。 BJ的金秋仿佛夏日裡手中的冰淇淋,不趕緊享用會立刻消融。如果標準寬泛些,金秋可以持續一個多月;嚴格起來恐怕隻有兩周才稱得上這個“金”字。在十月底、十一月初的兩周,天高雲淡、秋花多彩,郊外層林盡染;湖水碧波微蕩,真是再好不過了。 卓楠第一次約詩杭吃飯,下班兒後,等同事們都走了,卓楠才下樓去。他為詩杭拉開車門兒,詩杭上車時感覺卓楠像個應侍,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想了想才明白,卓楠是要為她關好車門兒後再繞去另一側。 詩杭心裡很溫暖,身體卻不自由,話也不多。卓楠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有些僵硬,他很害怕第一次約會便冷場。 “詩杭,你家住哪兒?離蘭苑遠嗎?”,卓楠第一次嘗試在稱呼上省去了詩杭的姓。 “就在南邊那個加油站邊兒上”。 “哦?那你走著就可以上班兒了”。 “是”。 “我特別喜歡你們工裝的顏色,顯得特別乾凈,看著就舒服”。 “很多人都說好”。 “今天天氣真不錯呀”。卓楠從小兒被傳統的父母管束著,一般是禁止和女同學玩兒的。盡管他現在長大了,和女孩兒在一起時,他的氣氛潤滑能力還是像海灘上被曬乾了的海蜇皮。 餐館兒是卓楠選的,名叫“韓川宮”,是一家就餐環境和味道都不錯的韓式自助餐廳,離蘭苑也不遠。卓楠那輛小麵包車雖然開不快,一刻鐘也到了。 兩人挑了張靠窗的桌子,詩杭剛走到餐桌兒旁,卓楠又化作了一枚周到而束縛人的影子。他在身後接過詩杭脫下來的風衣、整齊地搭上椅背兒,然後又將詩杭的椅子在她坐下時輕輕向前推了推。這動作如同剛才的關車門兒,有些服務過度,好在詩杭也應該習慣了。 “詩杭,你多大啦?”,實在不知如何開場,卓楠上來就愣頭愣腦地問了個敏感的問題。還好,沒等詩杭回答,他又真誠地補上了一句:“今年有22嗎?”。 詩杭手中的刀叉一頓,抬起頭兒來盯著卓楠認真地說:“不會吧?我都27了”。 卓楠脫口便說:“奧,那你比我大兩歲”。又是一句讓女孩兒聽了很哽咽的話,但詩杭卻溫婉一笑,什麼也沒說。卓楠的真誠宛如浴缸裡的人,赤條條一覽無餘。的確,在他眼裡詩杭就是22歲,當然,即便32歲也沒什麼關係。 好半天,卓楠沒吃什麼,隻餐了詩杭的秀色。坐在自己心愛的人對麵兒,感覺實在幸福。在這個時段,詩杭隻屬於他一個人,他心裡體驗著那份擁有,自然忽略了食欲。難怪在人們的思想和語言裡,甚至醫學上都認可心臟比胃臟高貴。 詩杭問卓楠自己為什麼不吃?卓楠連忙吃上了一口,又放下了刀叉。詩杭見狀又是一笑,好在隨著美食慢慢下肚,人也慢慢放鬆起來,話題逐漸自然了。兩人這才像對兒初春的蟲子,擺脫了嚴冬的僵硬。 為了方便聯係詩杭,就在那個周末,卓楠一早兒便跑出去買了部手機,毫不猶豫地花掉了一個半月工資。其實,他早想擁有一部手機了,卻一直舍不得買。腰上別一部數字手機是2G時代年輕人可以稍作炫耀的符號兒,好比今天開著輛奔馳或寶馬上街,雖然也不貴,總還是有些麵子的。 卓楠也是年輕人,卻絲毫不感覺什麼炫耀。不是因為他成熟、淡定,而是他完全癡迷在了這部手機的使用價值。隨身攜帶、隨手拿出、按幾下就能聽到詩杭的聲音,隨時能將自己腎上腺素催生出的甜言蜜語送到詩杭的耳邊,真是太貼心了! 第二次約會,兩人已不怎麼尷尬,有說有笑。卓楠雖然答應了詩杭提出的回請,卻還是利用去洗手間的機會悄悄買了單。當詩杭從服務員那兒得知卓楠已經結過賬了,她望著卓楠不說話,美麗的大眼睛裡滲出一些溫柔的責備。 卓楠搭訕地站起身來,取過詩杭的風衣為她披上說:“誰買單不一樣,乾嘛非要你請我”。正說著,他的步伐有點兒亂,被桌子腿兒絆得險些摔了一跤,胳膊立刻被詩杭用力扶住了:“小心點兒,你看你說話不算數兒,差點摔一跤吧?”,聽詩杭這麼說,卓楠甜甜地傻笑著。 雄性總是更主動的動物,第三次晚餐後,卓楠開車送詩杭回家。車子剛停到小區門口兒,卓楠突然壯起膽子抱住了詩杭、伸過嘴去親她的臉。詩杭的反應好快,立即用左臂抵住了卓楠的頭,右手拉開車門兒跑了。 剛跨進小區的鐵柵欄門兒,詩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收住了腳步,迅速轉回身兒、沖著卓楠甜甜地一笑、揮手作別,這才讓正在後悔自己行為莽撞的卓楠釋懷。 江南造幣廠安保處的處長姓程,卻從裡到外都不像江南人個子高、膚色黑、嗓門兒大。在安防設備展上初識一麵,沒想到他竟是第一個來電垂詢的人。 秦總安排吳麗筠和卓楠一起去上海談這單生意。最近秋雨連綿,卓楠不小心患了感冒,出發那天已開始發燒。下午,他承受著疾病的折磨和對吳總的厭惡登上了飛往上海的航班。 歷史悠久的虹橋機場是大上海繁榮的一角兒,那時浦東機場還未落成,所有國際、國內航班都在虹橋起降。飛機落地時的震顫喚醒了昏昏沉睡的卓楠,他強打精神,脖子上頂著大了兩號兒的腦袋陪吳麗筠走出了候機樓。 來接他們的是一輛警用牌照的豐田陸地巡洋艦,正停在候機樓外極為方便的禁停區內,人從候機樓一出來便可上車。一位40左右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車旁抽煙,吳麗筠看到他,喜氣洋洋地迎上去,稱呼這人為“劉處兒”。 除非關係比較熟,否則這個“處”字後麵最好不加兒話音,否則聽上去像對屌絲的調侃。“劉處兒”的全稱應該是“劉處長”,但這位其實隻是虹橋機場公安局的一名副處級乾部,處長是不會親自開車來接機的。 機關同仁在稱呼上頗具修養,一個“處”字或“局”字,理所當然地讓對方感受到了“長”的味道,卻沒有謬誤。因為“劉某某副處級同誌”也可以簡稱“劉處”,嚴格上講並非奉承。這種想象中的頭銜兒恰似一份兒免費的禮物,不送白不送。對方回贈自己時,自己也很舒服,這種稱謂姑且可以理解為機關同仁間相互鼓勵的願景,十分正向。 劉處兒將煙頭兒瀟灑一甩,熱情地接住了吳麗筠那雙雪白的小手兒,節拍吻合地上下搖了三次,一副標準的勝利會師畫麵。 車開出了機場、在高架路上飛奔著。劉處兒開車相當猛,好似遊樂園裡的瘋狂老鼠。他的駕駛技術當然好、車的性能也好,但也許都比不上這警用車牌兒好。在上下高架路匝道時,高速行駛產生的超重與失重讓卓楠暈眩不已,他隻好緊閉著雙眼、緊咬了牙齒。劉處兒邊開車邊向副駕駛的吳麗筠介紹上海的變化,那麼多林立的高樓也向初到上海的卓楠說明這裡才是中國的經濟中心,但卓楠無心觀賞。 入駐酒店已近黃昏,劉處兒說家裡有事兒,謝絕了吳麗筠共進晚餐的邀請,說好明天一早兒來接他們去造幣廠。 晚七點,天早黑下來了,卓楠終於陪吳麗筠在酒店邊一家餐廳吃完了晚飯,回房一頭栽倒在床,渾身的每塊兒肌肉都又酸又痛。翻來覆去一個小時,剛睡著又被床頭的電話吵醒了。電話鈴聲害得他腦袋生疼,第三次才將聽筒抓進手裡。 電話那頭兒,吳麗筠饒有興致地說:“咱們酒店後麵就是南京路,去逛逛吧”。 “吳總,您去吧,我睡了”,卓楠強打精神回答道。 “那算了”,吳麗筠沒好氣兒地掛了電話。 這不能怪吳總,領導知道你第一次來上海,主動約你逛街,多麼體恤下情?另外,回酒店時是七點,電話打來已八點,吳總顯然是洗了澡、打扮好才約你的,不陪實在是不懂事兒。 第二天,先到江南造幣廠的會議室裡座談。程處長和李副廠長介紹了他們的情況以及買安檢設備的目的。原來,總有些腦筋好的工人師傅將金幣或原料藏在身體的隱秘部位帶出廠,假以時日、聚沙成塔,工廠受了不少損失,領導們不得不關注了。 卓楠在程處長指定的位置開始組裝設備。因為還在發燒,他感覺安檢門的門板比故宮太和殿的門板還重,組裝的速度也大受影響。 吳麗筠見狀,不悅地問:“至於嘛?你怎麼出這麼多汗?”。 卓楠隨口答了句沒事兒,接過程處長準備好的一枚體積最小的18K黃金紀念幣測試起來。調試半天,探測效果始終不好。吳麗筠邊同造幣廠的領導們搭訕,邊抽空兒用尖細的嗓子數落卓楠。她對設備多少也有點兒了解,便用不專業的技術胡亂指導著卓楠。 卓楠的心被吳麗筠的指導搞得更加煩躁,高溫使他的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了,朦朧中但見身著咖啡色長毛衣、抖著披肩長發指手畫腳的吳麗筠像一隻站立起來的巨大蟑螂,卓楠頓時胃液反漾上來,差點兒嘔吐。 “小陸啊,今天是不是病啦?別著急,慢慢搞”,隨著程處長粗獷的聲音,粗大的手也伸過來、遞給卓楠一杯熱水。 卓楠很欣慰,喝完水、定定神兒、忽然想到了問題所在。發燒的大腦的確遲鈍,忽略了磁性參數一項。卓楠立刻打開控製麵板,重新配置後、效果立現。程處長也親自試了試,說了句能證明他是上海人的話:“蠻好地!蠻好”。 當晚,吳麗筠宴請江南造幣廠的幾位領導。卓楠下午雖然回酒店補了覺,醒來後還是渾身酸軟,仿佛肌肉都變成了脂肪、綿軟而無力。不得已,他給吳麗筠房間打去電話,告知了病情。 “哦?我過去看看你吧”,吳總的聲音突然變得挺溫柔、挺女人的。這種反差讓卓楠更加警覺,條件反射地謝絕道:“不用,謝謝您!我晚上就不去吃飯了,好嗎?”。 幾秒鐘的沉默過後,吳麗筠正色道:“你不去怎麼行?再歇會兒,五點半出發啊”。 在江蘇路上一家豪華海鮮酒樓裡,豪華包間內已布置好豪華席麵兒,還擺著劉處兒帶來的豪華茅臺,他說是處長贊助的。茅臺的確是個好東西,但往往同酒桌兒上的氣氛成反比,因為當茅臺越來越少時,人們的興致才越來越高。 客人到了,吳麗筠第一句便說自己不會喝酒,由卓楠代敬。不管她是不是真不會喝,卓楠總算明白了自己來赴宴的價值,也明白了拒絕吳總探望的錯誤。為什麼那麼正經?剛才答應吳麗筠來自己房間又怎樣?你不是關心我嘛?讓你給我敷毛巾、按摩,看你做不做?有什麼大不了的?卓楠像阿Q一樣悻悻地假想著。 敬酒幾輪兒後,卓楠的意識有些迷糊了,還好,他沒忘第一杯要敬職位最高的李副廠長,也從吳麗筠對劉處的稱呼中學到了一些東西,直接省去了“副”字。卓楠端著酒杯走過去,努力在大腦中檢索著還沒用過的詞兒,卻實在找不到。不過,在酒精的幫助下,他的膽子也大了、靈感也有了,恭敬地舉杯道:“李廠長,我的敬酒詞可能重復了,但我的心不重復啊!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給我們展示的機會,我再敬您一杯”。 這話說得很恰當,大家都笑了。李副廠長卻沒站起來,扭了扭屁股側身朝向卓楠,左手端杯、右手在空氣裡用力地一劃,像是正驅趕一隻打擾和諧氣氛的蒼蠅:“小陸,儂講錯啦!儂敬我酒,應當說是為了慶祝儂和江南造幣廠做成了一筆生意”。 “哎呦!”,吳麗筠的高頻叫聲像穿甲彈,瞬間透過卓楠寬大、厚實的身體,將李副廠長擁抱了。同時,吳麗筠用手推了一下卓楠的屁股,準確地說不是推,倒像在摸,因為她的手停留在了卓楠屁股上好幾秒:“還不快謝謝李廠長?連敬三杯!”。 文學、電影裡的暗示橋段一般是桌下用腳一踢,現在卓楠站著、腿又長;吳麗筠坐著、個兒又矮,從海拔推測,想要摸到卓楠屁股,吳麗筠必須將手舉到與肩同高,這位置就不是桌下了。桌兒上就不該叫做暗示了吧?反倒有點兒像紐約時代廣場上的“勝利之吻”。 翌日下午,二人回京。上午再次被卓楠荒廢了,他曾想過是否禮貌地回約吳麗筠去逛街?可最終還是沒委屈自己,打消了念頭兒。卓楠很擔心在逛街時,吳總若再高興起來,又去觸碰自己那敏感的臀部,如何是好呢? 第三節甜蜜 好幾天沒見詩杭了,卓楠回京的第二天便約她去遊泳。機場輔路上有家“國道大酒店”,名為大酒店,其實並不大。除客房和餐廳,一層還有個泳池,相當於標準泳池的一半兒,池邊是更衣室和桑拿房。 朋友帶卓楠來過一次,他立刻喜歡上了這裡。這家酒店的入住率很低,泳池裡平時就幾個人,有時候兒過去,隻有卓楠自己,安靜得像個私家領地。 倆人吃過晚飯來到這裡,泳池正空空如也。卓楠換好泳褲先來到池邊、坐在躺椅上。過了會兒,詩杭一身黑色泳衣、腳踩一雙淺藕荷色拖鞋輕盈地從女更衣室走了出來。她坐在卓楠身邊的躺椅上,美麗的曲線和嫩白的肌膚暴露在卓楠眼中,看著比在蘭苑時略胖。詩杭雖是瘦高型的身材,卻一點兒不失豐滿。 “你遊得好嗎?”,卓楠探過身去笑著問詩杭。 “我會遊,水涼嗎?你先下去試試?”,詩杭撒嬌兒似地笑著接過卓楠遞來的礦泉水說。 “好!我幫你試試水溫”,卓楠說罷、走到池邊、一個漂亮的魚躍紮入水裡。 詩杭嚇了一跳,這種沒有退路的試水方式很滑稽。她大笑起來,很喜歡卓楠為自己表演。卓楠在砸開的水花兒叢中露出頭兒來,告訴詩杭水不冷,詩杭下去時卻還是很小心,一階階地緩慢適應著水溫。 遊了一會兒,詩杭停下來,站在那兒輕輕拭著臉上的水。卓楠遊到她身邊說:“我帶你遊一圈兒?”。隨後,大著膽子把有些僵硬的手扶上詩杭雙肩,同時心裡想好了,隻要詩杭有一絲不悅,自己以後再也不這麼輕浮了。 不料,詩杭輕盈地一閃身,轉到了卓楠身後,雙手按住卓楠肩膀,大方地竄他後背說:“你背著我”。跟著,雙臂環繞住了卓楠的脖子。 一種別樣的柔軟和溫暖在卓楠的脖頸、後背傳遞著,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讓卓楠仿佛拿到了答案,他不再扭捏,朗聲說道:“摟緊我啊!”。跟著,他結實的雙臂向後一伸,扣緊住詩杭的大腿,他像匹驚喜的野馬,在泳池中狂奔了起來。 泳池的水位是一米五,沒到了卓楠的鎖骨。再背上一個人,阻力可想而知。但愛情宛如興奮劑,神奇地倍增了卓楠的肌肉效能。詩杭驚叫一聲,忙將雙臂摟得更緊,卻又怕勒住卓楠的脖子,便雙手向下、交叉地扣在了卓楠兩塊而大大的、堅硬的胸肌上麵。 卓楠肩頭推開的浪花兒飛濺到詩杭臉上,她的笑容仿佛是這浪花沖擊出來的,浪花越大、笑容越燦爛。卓楠感受著詩杭的身體緊貼自己時的溫暖和柔軟,隨著奔跑和搖晃,在短暫分離時,那涼涼的池水鉆進來將他倆又分別包裹了。多年以後,這冷熱交替的幸福感讓卓楠回憶起來依舊身臨其境。 跑了好一會兒,卓楠還舍不得放下詩杭,乾脆直接把她背上了岸。脫離了水的浮力,詩杭頓時變得沉甸甸的,仿佛再次爬上了自己後背,第二次感受到強烈的擁有感。卓楠將詩杭輕輕放在躺椅上,隨後直起身體、雙手叉腰、喘著粗氣。他身上淅淅瀝瀝淌著水和汗液的混合物,猶如一頭勞作後剛從河裡走上岸的水牛。 “你勁兒真大!累了吧?”,詩杭拿過自己那瓶兒水,擰開蓋兒遞給卓楠。卓楠卻不接,反而張開嘴,用眼神示意詩杭喂自己。詩杭溫柔地舉起瓶子湊到卓楠嘴邊,小心翼翼將瓶底隨著液麵兒的下降緩緩托起,精心保持著平衡,生怕卓楠嗆水。卓楠喝了幾口,詩杭自己也喝起來。見詩杭拿自己用過的瓶子喝水,卓楠滿足地一笑。 “傻笑什麼?”,詩杭給了卓楠一個白眼兒,轉身坐回躺椅。她蜷起腿來、雙臂抱膝,身上還掛著些水。 卓楠趕忙為詩杭圍上浴巾、坐到她的腳邊,很自然地將雙手疊起,搭在詩杭膝蓋上。他向前探身、下顎枕在自己手背上、望著詩杭,像個正在看動畫片兒的男孩兒:“詩杭,我最近越來越休息不好,晚上老失眠,總夢見你,真的!”,這確實是他的親身經歷,但因為聲音過於甜膩,聽起來有點兒假。 四目相隔隻有半米,詩杭沒回答,大大的眼睛把溫柔的暖光投給了卓楠,伸出手來捏住卓楠的鼻子、輕輕搖了搖。 以後兩人再去遊泳,每當詩杭冷了,卓楠已不再為她披什麼浴巾,而是坐上躺椅、將詩杭拉過來、前胸貼住她後背、雙腿夾住她、雙臂抱緊她、用臉在她脖子和臉頰上摩擦著取暖。 這天,隆基公司事兒很多,卓楠一刻不停地忙了一整天,感覺好累。下班兒剛要回家,詩杭卻臨時提出來想去遊泳,卓楠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等詩杭來到泳池邊時,發現卓楠已經躺在那兒打起了呼嚕。 卓楠正在酣睡,突然有個東西飛進了他嘴裡,沉沉地壓在了舌頭上。雖然還沒醒,已經觸發了卓楠的潛意識思考:“什麼昆蟲?”,一瞬間,他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惡心。 “啊”地一聲,卓楠驚叫著醒過來,嘴瞬間閉合了。不幸的是,恰巧咬住了那隻昆蟲。還沒看清楚,卓楠已聽到詩杭痛苦的呻吟聲兒。“昆蟲”不見了,詩杭坐在邊兒上,左手揉搓著右手的食指、皺著眉、嘴角兒上掛著無奈的、殘留的壞笑。 “討厭!你嚇死我了”,卓楠無可奈何地也笑了。 詩杭一下撲進了他懷裡,像個中學生似地撒嬌兒道:“我知道會被你咬到,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伸進去”。卓楠輕輕抱住她,一時感覺自己像個幸福的父親,甜蜜得不想說話。 “你累了就早說,咱們改天再來唄。你先睡會兒吧,我自己去遊”,詩杭坐起身,拿自己的毛巾慢慢兒裹好一瓶兒礦泉水,輕輕抬起卓楠的脖子,墊在下麵給他做枕頭。詩杭又為卓楠蓋好了浴巾,溫柔地沖他一笑、轉身而去。卓楠享受著母愛般的嗬護,一時感覺自己像個幸福的孩子,甜蜜得不想說話。 美美地睡了會兒,醒來後見詩杭正遊到泳池邊,雙臂搭上岸說:“醒啦?給我點兒水喝”。 “好”,卓楠坐起來,拿過瓶兒礦泉水走到池邊,擰開瓶蓋兒剛要遞給詩杭,突然又停下了,他低頭兒沖詩杭壞笑道:“水太涼了,我給你加熱一下”。說罷,舉起瓶子將水倒進了自己嘴裡,然後鼓起腮幫匍匐到池邊,把嘴伸給詩杭。 卓楠一直在忍著笑,生怕將水噴到詩杭臉上,因為他聯想到了動物世界的畫麵,水裡的鱷魚正在伏擊岸邊飲水的羚羊。不過,就算詩杭真是鱷魚,自己也情願被她吃掉。 詩杭並不猶豫,穩重而溫順地將淺桃紅色的雙唇迎了過來、微微閉上了那雙大眼睛、與卓楠的嘴用力貼合在一起,吸走了他嘴裡的水,這就是他倆的初吻。 今年冬天來得早,大部分秋葉都已掉光,可憐的少許還掛在枝頭頑固地留戀著。雪花兒急促的身影提早將這個城市覆蓋了。周五悄悄地下了一夜的雪,到了周六中午才停。卓楠吃過午飯,給詩杭打去電話,約她一起去看電影《泰坦尼克號》。 詩杭說太冷,不想出門兒。卓楠耍賴似地央求起來,說今天特別想見詩杭,而且特別害怕見不到她。詩杭無奈,隻好讓卓楠四點鐘過來接自己。 每次約會,卓楠都要精心打扮一番。今天,他穿了西裝、皮鞋,居然還打上了領帶。當然,車裡還是要放一件羽絨服的。卓楠將頭發梳理好,又噴上了不少發膠定型。 到詩杭家才三點四十,卓楠剛把車停在路邊,這雪捉弄人地又下起來。雖沒有上午的大,但鉛雲密布的天空下,小雪花兒稀稀落落、不緊不慢的姿態仿佛在告訴卓楠它很有後勁兒、也很有耐心。 卓楠下車、點上支煙、站在鐵柵欄門外向裡張望。他沒穿羽絨服,因為他希望詩杭出來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帥氣的樣子。過了會兒,院兒裡走出一位大哥,領著女兒有說有笑。兩人看到卓楠後,笑聲戛然而止,他們不明白這個人在大冬天兒裡如此打扮到底是怎麼了?又過了一會兒,一位大媽走出樓門兒扔垃圾。轉身發現卓楠後就是一愣,等大媽的眼神從不解過渡到厭惡,才轉身回去。 四點整了,詩杭沒出來。當卓楠發現自己開始來回踱步時,才意識到真的好冷。四點五分、十分、十五,他幾次想坐回車裡,至少也應該把羽絨服拿出來穿上,可他就是沒這麼做。 內心的期盼和不爽混雜著衣著的帥氣跟傻氣,很多感覺在這個天然的大冰庫裡被冷縮到一起,如同犯了牙病似地隱隱發癢。卓楠用力咬了一下,癢被一陣疼痛取代,但稍後又泛起了新一輪兒更深刻的癢,讓他不免氣憤地又咬了一下。 四點二十了,卓楠的身體僵硬得好像孩子們在胡同裡堆的那個大雪人兒。終於,詩杭出來了,優美的身姿像往常一樣典雅,悠閑的步態並沒有因為下雪而改變。卓楠真想一把將詩杭拉過來、抱進懷裡、拿冰冷的臉貼在詩杭臉上,可又怕詩杭冷;他又想狠狠地擰一把詩杭的屁股,聽聽她的求饒聲,可又怕詩杭疼。 詩杭一直走到卓楠跟前兒才發現他,這一路走過來,詩杭渾然沒有注意院門口兒的情況,也許因為她想象不到卓楠會在大雪天兒裡傻站在外麵。詩杭睜大眼問:“你怎麼在這兒站著?”。 “我一直在這兒等你,看你什麼時候來”,卓楠抖著牙床倔強地回答。 “快上車”,詩杭一步邁到了卓楠身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車邊推,還為他打開了車門。 卓楠的腿有些麻,動作比較遲緩。詩杭彎下腰,雙手托起卓楠的腿抬上了車,像在照料一位殘疾人。將車門兒關好後,詩杭才繞去另一側,像卓楠第一次約她吃飯時一樣。見詩杭如此心疼自己,卓楠滿足了,覺得沒白白挨凍。此時,他歡快的心跳和發抖的身體非常合拍。 兩人剛坐好,詩杭就用食指狠狠戳在了卓楠的太陽穴上:“你是不是缺點兒心眼兒呀?”。 卓楠的頭歪向一邊、渾身一抖,卻固執地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我一直在這兒等你,看你什麼時候來”。詩杭聽了,嘆口氣,看了眼手表後愧疚地問卓楠是幾點到的? “三,三點四十”,卓楠的顫抖還沒過勁兒。他那帥氣的發型在發膠的保護下確實沒變,但粘稠的發膠整體托住了上麵的積雪,在寒冷的作用下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蓋兒。坐進車裡,冰蓋兒開始融化、慢慢淌下雪水來,樣子既狼狽又滑稽。詩杭見狀忙取出紙巾,輕輕為卓楠擦拭。卓楠幸福地聯想到了蘭苑花園大堂的那株鐵樹。 “你說你是不是淘氣?”,詩杭責備著卓楠,語調卻異常溫柔,仿佛聲音稍大或語氣稍硬都會給卓楠造成外傷。她抓過卓楠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雙手間捂著。 “我要罰你!”,卓楠的語氣越發像個孩子了。 “好,我請你吃飯,然後再陪你看電影”,詩杭用母愛的口吻說道,邊說邊為卓楠又抹去了一大股順著額頭流下的雪水。 卓楠說:“我冷,你抱著我”。 詩杭探過身來、抱住卓楠、臉貼在卓楠臉上,卓楠頓感溫暖香甜、舒適無比。但他立刻想到自己感覺越熱,詩杭就會感覺越冷,下意識地躲開了詩杭的臉。詩杭明白卓楠的想法而,將手伸到了卓楠脖子後麵,把他的頭又拉了回來,湊上去吻他冰冷的嘴唇。擔心還不夠暖和,詩杭將最接近體溫的舌頭也伸進了卓楠嘴裡,讓他吸吮。 晚飯後,兩人來到電影院。因為車停得比較遠,進影院時已開演一會兒了。卓楠買了最後一排的情侶座兒,這種座位間距寬、還有隔板隔開、互不影響。卓楠摟著詩杭的腰,詩杭的頭枕在他肩上。 看著看著,卓楠忽然感覺詩杭在他懷裡抖了一下,低頭問她怎麼了?詩杭直起身來說道:“我腿疼”。 “是不是受涼了?”。 “可能是,以前特冷的時候兒也疼過”。 “都怪我!你說怕冷,我還叫你出來。是抽筋兒的感覺嗎?”。 “像”,詩杭抬起頭,盡管光線很暗,卓楠還是看清了她皺緊的雙眉。 “我給你揉揉吧,緩解一下”,卓楠側過身來,將詩杭的左腿慢慢抬起,放到自己腿上,開始為她按摩。揉了很久,直到他自己的手也快抽筋兒了,才讓詩杭把右腿換上來。 詩杭關切地問卓楠:“手累了吧?我好多了,不揉了”。 卓楠得意地笑道:“剛才我是用右手揉的,現在換左手啦,左手還不累呢”。詩杭聽了,幸福地笑了笑,她眼神裡的感激仿佛多過了愉快。 電影接近尾聲了,熒幕上年邁的羅絲對自己的孫女說:“這事兒我對你爺爺都沒講過”。 卓楠忙問詩杭:“她後來結婚啦?”。 詩杭平緩地點頭兒答道:“是啊”。 “她嫁人、生孩子,是不是有點兒對不起傑克?”。 “傑克是真愛她,希望她能幸福。所以她得好好地生活下去,這也是傑克想要的呀”。雖然詩杭的話在邏輯上不無道理,但卓楠聽著心裡還是有點兒不舒服。 電影散場了、雪也停了,外麵的天色和影院裡一樣黑,清冷的天空下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卓楠摟著詩杭,踩著雪慢慢向前走,身邊同行的散場人群越來越少。詩杭一直沒說話,她的沉默提醒了卓楠,試探著問道:“詩杭,我看你在蘭苑每天都挺快樂的。可跟你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你時不時就會失落一下,是不是因為我不會說話,讓你不高興了?”。 “沒有”,詩杭頓了頓,仿佛很猶豫,過了會兒她說:“你說得對,跟你說說我的過去吧。我從小就喜歡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兒,我爸媽特傳統,因為我不聽話,總打我。其實我對誰都挺善良的,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兒呀”,說到這兒,詩杭委屈地哭了,卓楠趕忙把她摟得更緊了。 緩了口氣,詩杭接著說:“所以我特別想趕快長大、趕快離開這個家。剛交了男朋友,我就把一切都給他了。他對我也不錯,一年後提出跟我結婚。可我那時還小,想再玩兒幾年。等到我歲數大了,他又不想結婚了。我們處了這麼久,最後還是分手了”。 卓楠的心頓時像被人生硬地塞進去一隻撥了皮的檸檬,痙攣地酸疼著。他剛知道,或許應該說剛承認詩杭失戀了。卓楠並不傻,詩杭27歲了、又那麼漂亮,沒處過男朋友才不可能。但詩杭說起過去的男友時,卓楠的心就是很難受。他無法做到電影裡的傑克那樣,他怕自己再傷心,於是不再問什麼,好在詩杭也不再講了。 走到停車場,兩人卻誰也沒停下,仿佛商量好的,一起沿著沒有第三個人的雪街往前走了好久才轉回來。送詩杭回家的路上,卓楠開得很慢,似乎沒有目的地。兩人聽著輪胎在雪地上碾軋出的沉悶咯吱聲;看著路燈在雪地上映照出的微弱金黃色。 忽然,詩杭仿佛在自言自語:“我不想回家”。 “我陪你吃夜宵吧,或者你想去哪兒都行,反正我都陪著你!”,卓楠果斷地說。 “帶我回蘭苑吧”,詩杭回答,她的話隻能說到這裡了。 卓楠再笨也能理解,雖然不是春宵,可雪夜的溫存仿佛更加值得期待。卓楠答應一聲兒,把車子轉上了三環路。他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今天在同學家玩兒得太晚,就住這兒算了。母親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責令他回家,叮囑了半天才掛電話。 卓楠感覺很奇怪,自己現在隻關心著詩杭的心情。假如詩杭能快樂起來,讓自己送她回家,自己也願意。捫心自問,從認識詩杭的第一天,自己就對她傾慕垂涎了。現在馬上就能得到她,自己卻沒什麼沖動,還是一門兒心思想著如何能讓她的心情好起來。這正常嗎?是不是如果愛一個人太深了,性就變得不那麼敏感了呢? 詩杭突然轉過身來,扔掉了剛才所有的壓抑,微笑著讓卓楠先送她回家去取點兒東西。當詩杭再次從她家的單元門兒走出來時,手中提了一隻大袋子。 兩人回到蘭苑已經過了11點,院子、樹木、前臺、電梯間都冷清得很。走進隆基的辦公室,詩杭打開了那隻袋子,一件件取出洗漱用品、放在茶幾上,都快鋪滿了。裡麵還有個不透明的小袋子,不知道裝的什麼。 卓楠笑著問詩杭:“你準備搬過來住呀?”。 詩杭一笑回答:“你去洗個澡,我在這兒先歇會兒”。 “我不好意思洗,你給我示範一下?”,卓楠故作壞笑道。 “聽話,我怕冷,你洗完了,衛生間裡更暖和了”,詩杭認真地說。 “奧,對了!”,卓楠轉身就往衛生間走。 “等等”,詩杭拿過一條乾凈的淡鵝黃色毛巾遞給卓楠說:“用我的毛巾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衛生間裡有,好幾條呢”,卓楠回答。 “我才不想讓你用別人的東西呢”,詩杭說著將毛巾塞進了卓楠手裡,卓楠甜甜地笑了。 洗完澡,卓楠隻穿了條內褲走出來,還站在詩杭麵前做了幾個健美運動員的展示動作,然後自信地問詩杭:“我身材好吧?”。 詩杭一直在笑,聽他這麼一問,反收斂起笑容、白了他一眼。隨後,詩杭抄起茶幾上的幾樣兒東西,還有那個不知裝了什麼的小袋子,睜大眼睛告誡卓楠道:“你在這兒乖乖的啊,不許過去偷看”,說罷,她輕盈地飄進了衛生間。 卓楠一時不知做什麼好,過了會兒又突然想了起來。他挪移、拚湊著辦公區的兩組沙發。不像歐式沙發那麼繁縟,日式沙發平坦、簡潔,正好兒能拚成一張舒服的大床。 詩杭走出來了,穿著一件淺紅色的紗織半透明睡衣,睡衣隱約勾勒、透視出白嫩的胴體;她的頭發攏在了一側,從後向前搭上左肩;睡衣的前襟兒被渾圓高挺的乳房撐起來;而高翹圓潤的臀部又把睡衣的後擺輕輕地挑了起來;睡衣下袒露著一截小腿,圓潤的腳踝下麵,一雙嫩白的玉足踩著乳白色的漏趾拖鞋;十枚血紅色的趾甲在整齊微翹的腳背襯托下,仿佛上元節白雪之中兩排晶瑩剔透的紅燈籠。 “你們這間辦公室真大,平常都”,詩杭的話還沒說完,卓楠已經將她抱進了懷裡。詩杭很嫵媚、順從地與卓楠深吻在一起。而後,卓楠溫柔、有力地將詩杭抱起來,輕輕放在了沙發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