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新年 春節到了,家家戶戶歡樂祥和。街上皚皚的白雪映襯著殷紅的燈籠,煞是好看。不過,在卓楠眼裡,這些白色和紅色都變成了鐵灰色,落寞得能抑製一切興奮。 除夕的下午,卓楠不得不回父母家了。才進家門兒,母親便拉著他上樓去給莊叔叔和李阿姨拜年。卓楠實在不想去,更不想見到莊唯,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應付一下起碼兒的禮數。 來到樓上,在莊唯家的門廳邊換拖鞋邊拜年。等客氣話說到位了、歡笑一陣、讓進客廳。一隻歐式的長沙發擺在中央,前麵是長長的茶幾,茶幾左右對放著兩隻單人沙發。莊唯坐在左邊的單人沙發上,李阿姨和莊叔叔一左一右站在長沙發中央,莊叔叔伸右手示意卓楠父母落座,顯然是請他父親挨著自己、母親坐右側的單人沙發。 李阿姨招呼卓楠也坐,眼看她要抬起左手,卓楠忙客氣一句,搶在母親前占據了右側的單人沙發。母親隻好搭訕著走到了左邊,挨李阿姨坐下,這倒也合適。雖然卓楠搶占了離莊唯最遠的位置,兩人卻成了對坐。卓楠疲倦地沖莊唯笑了一下,莊唯的回應更短促,但充斥著一種幸福,也許在自己家裡見到心愛的人比在外麵更能體會擁有感吧。 今天,莊唯的穿著很應景兒。一身亮紅色寬鬆睡衣,領子、袖口和褲腳兒都是雪白的蕾絲寬邊兒。白色白得像屋外的雪;紅色紅得既像街上的燈籠、又像莊唯嘴上的口紅。怎麼在家還塗口紅?顯然不是給她父母看的。 “卓楠,莊唯也拿到車本兒了。我準備過完年給她買輛捷達,到時候兒你帶她去練練”,莊叔叔接過卓楠遞來的煙說道。 “好”,卓楠回答後立刻感覺不對,莊叔叔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要為他和莊唯添置輛新車?這麼想是有原因的,卓楠一直喜歡捷達轎車,但買不起。上次莊唯去他家,閑聊中他提到過喜歡捷達,難道這是莊唯的陪嫁?卓楠一點兒沒高興,隻感覺到不安。 大家天南海北地聊著,和諧又熱情。時間一長,卓楠感覺不好這樣兒總歪著脖子麵向長沙發、看都不看莊唯。於是,他坐正身子,看了莊唯一眼。豈料莊唯正在托著腮看自己,目光裡含著一種依賴。還未細品,莊唯的眼神兒像陽光撞到反光板,立即收了回去。她低下頭,腿蜷縮上沙發、盡量向後靠著。而這些動作仍不足以沖淡緊張,她又抓起茶幾上的乾果兒,放進嘴裡就咬。另一手無處安放,來回撫摸著自己的小腿,仿佛很怕冷。 卓楠見莊唯的手來回撫摸著印有藕荷色小熊的雪白棉襪;又看到她褲管兒下露出的那截白嫩的小腿,趕忙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這次,他不敢再胡亂移動,索性將頭垂下,把自己那無辜而又有罪的眼神按進了麵前熱氣騰騰的茶杯、淹死了。 總要聊到春節的安排,能拖便拖吧。卓楠說前幾天被同事和同學都約滿了,初五應該有空兒。莊唯提議初五下午一起逛廟會,卓楠隻好答應。臨走時,莊唯讓卓楠等一下,轉身兒跑進自己的臥室,取來隻包裝精美、還纏著紅色絲帶的禮盒兒遞給了卓楠。莊唯克製著羞澀,說這是送卓楠的春節禮物。 卓楠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尷尬地說自己還沒送莊唯新年禮物呢。雙方父母各自帶著不同的心情陪著笑。剛到家,母親便問莊唯送的什麼?要卓楠打開看看,同時責怪卓楠沒給人家準備禮物。卓楠哪有心思?他帶著倔強的口氣回答道:“我自己回家看吧”。 母親立刻扔過來一大堆埋怨,父親勸了兩句,母親轉而開始數落父親。卓楠忙全神貫注地盯住電視,把母親的話全力屏蔽掉,畢竟大過年的吵架不吉利。 夜幕降臨了,卓楠勉強吃了幾口年夜飯。所有的菜入嘴都沒了滋味兒,哪怕苦也好,總算個味道,但連苦也沒有。卓楠嘗試著笑了兩次,臉上卻像塗滿了明膠,笑容根本無法展開。麵部肌肉扭曲的同時,他的心肌也在扭曲,壓得自己感覺血液在倒流、好不難受。 再熬了一會兒,卓楠實在受不了了。他不想讓父母看著自己難過,站起來說肚子不舒服,想早點兒回家休息。母親忙為他找治療腹痛的藥,卓楠苦笑著後悔沒拿“困了”當理由。 回家的路隻有七百多米,卓楠卻足足走了半個小時。他像個路政員,一步步勘探、丈量、走走停停。走的時候兒不知在想什麼;停下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他蜷縮著脖子、腋下夾著莊唯送的禮盒兒、雙手插兜兒、嘴角兒歪叼著一支煙,活像個落魄的流氓。沒辦法,煙如果叼正了,會熏得眼睛辣辣地疼。 卓楠隻在煙快燃盡時才拿出手來換一支新的,他一支接一支地吸著,幽暗的路燈接力著他的影子,一個個地拉長、壓縮、再拉長。剛八點鐘,春節晚會才開始,各家的年夜飯也才開始,隻有一、兩個人在路邊兒放著煙花。 快到家時,不遠處一聲巨響,一枚禮花彈騰空而起,在高遠的夜空中炸裂,綻放出五光十色的焰火。卓楠尋聲望去,那焰火竟朦朧得看不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滿眼是淚了。卓楠強打精神走進了家門,直接倒在了床上,他度過了一生中第一個孤獨、傷心的除夕之夜。 正月初一,卓楠一直睡到了中午,他是被餓醒的。昨天中午,因為想念詩杭吃不下飯;年夜飯又幾乎等於沒吃。卓楠機械地起身燒了壺開水、沖了碗泡麵。那是詩杭為他買的,以免他犯懶餓肚子,還叮囑過他不要多吃。 卓楠端著麵碗、愣愣地坐在床邊兒,抬眼看到了昨晚扔在電腦桌兒上的禮盒兒。他走過去、扯開絲帶、打開盒子。先看到一隻法國都彭領帶盒兒;拿起來,下麵是兩條兒軟中華香煙,煙上還粘著一張粉紅色心形卡片兒;取出香煙,盒兒底放著一大盒兒瑞士進口的巧克力。 卓楠打開香煙上的卡片兒,隻見上麵寫著四個字:“不許多抽”,還畫了枚可愛的笑臉。這麼豐富、高檔、精美的禮物沒讓卓楠愉快,他隻感到歉疚,覺得自己虧欠了莊唯許多。這領帶、香煙、巧克力起碼要花掉莊唯一、兩個月的工資。就算不考慮錢,自己欺騙了她;她卻對自己這麼好,自己於心何安? 卓楠點上一支煙、慢慢地抽著,在煙快燃盡時,他潛移默化地產生了想和莊唯在一起的念頭。現在隻要打個電話,莊唯肯定會乖乖跑過來。她會給自己做飯、會溫柔地安慰自己、擁抱自己、乃至。。。。。。不!心臟的疼痛瞬間吞噬了卓楠的念頭兒,自己的愛人是詩杭,剛被自己傷害了,為了讓自己不受痛苦,現在居然想找新歡,真他媽臟! 混混沌沌的初一挨了過去,初二上午依照慣例,卓楠去了發小兒家,看望他父親。卓楠今天特別想喝酒,準備喝麻木後就住在發小兒家。有他陪自己說說知心話兒,比一個人呆在家裡想詩杭好多了。也許人在孤獨、軟弱的時候兒,最容易想起親近的人吧。 發小兒的手藝比卓楠的還好,一上午的煎炒烹炸。等豐盛的酒菜擺了上來,卓楠立即舉杯相敬、一飲而盡,緊接著又替三人滿了第二杯。他的酒量不大,可除了酒,現在沒有其他的藥。 “你慢點兒喝”,發小兒話音剛落,卓楠的手機就響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兒。他不耐煩地接通後,沒有感覺地“喂”了一聲兒。 “在哪兒呢?”。卓楠突然像被電流擊中了,他甚至害怕這通電話是個幻覺,用力晃了晃頭、大聲兒地問:“詩杭嗎?”。 “都聽不出我來啦?”,詩杭笑著回答,好像過去並沒發生過什麼。 “聽得出!我在同學家吃飯呢,你在哪兒?”,卓楠迫不及待地問。 “春節安排得夠豐富呀”,詩杭笑著說。 “你在哪兒?”,卓楠又問了一遍。 “燈市東口兒,我來給朋友送個東西”。 “我現在就過去”,正常人對話起碼兒該這樣問:“我現在過去找你好嗎?”。卓楠的話卻充滿了天經地義,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退潮的海水中抓一塊寶石,稍縱即逝,那寶石立刻會被無情地卷回大海、永遠再難尋覓了。 “你不是在吃飯嘛?兩點半好嗎?我就在燈市東口的稻香村門口兒等你?”,詩杭說。 “好!那就兩點半!等著我啊!”,掛上電話,卓楠猶如一隻成功破繭、張開翅膀的蝴蝶。看了看表、才一點,詩杭剛才顯然是預估了自己吃飯的時間,以免他匆匆離開不禮貌。 想到這兒,卓楠收斂住興奮,致歉說他下午有個急事兒、不得不走。過幾天再過來賠罪,買隻剛烤好的鴨子,陪大爺和發小兒好好喝點兒。 老人顯然有些失望,卻沒多說什麼。發小兒雖然也不高興,但畢竟看出了端倪,笑著說:“瞧你那樣兒!我明白,吃完飯再走,時間夠呢”。 “好!”,卓楠立刻舉杯再敬。這次心情大為不同,酒的香味兒也聞到了。 老人趕緊攔住他,提醒他還要開車呢。卓楠無奈,隻好端起茶杯敬了他們,然後香甜地大口吃起來。 一到冬天,卓楠這輛小麵至少得跑個20來分鐘,才能有點兒含蓄的暖風吹進車廂。他希望詩杭上車時暖和些,便將風力開到了最大來預熱。遇上紅燈兒,他也掛著空擋、輕輕踏油門兒,隻要怠速運轉,那可憐的、本就不多的熱量會立刻被嚴寒掏空,不知帶到哪兒去了。 燈市東口兒稻香村專賣店前的人不多,詩杭穿著黑色的大衣和皮靴站在晴朗的雪地上,大衣裡麵是雪白的毛衣,非常醒目、靚麗。上車時,卓楠感覺詩杭像是一位被自己無情打傷卻不要求任何賠償的受害者。心灰意冷後還能見到自己的愛人,一時間太多感觸交織在一起,他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冷嗎?”,卓楠溫柔地問了一句。 詩杭見他雙眼含淚,眼神也黯淡了一下,馬上又提起精神回答:“不冷”。 “你中午在哪兒吃的飯?”,卓楠又問詩杭。 “沒吃,我不想吃”,詩杭回答。 “那怎麼行?我先陪你吃飯去,想吃什麼?”。詩杭正在沖他搖頭兒,卓楠的手機又響了,是薑逸飛打來的。今年春節,卓楠還沒心情約過這位最好的同學呢。詩杭從對話中聽出薑逸飛叫卓楠過去聚聚,立刻沖卓楠點頭兒示意。她早聽卓楠說過逸飛,隻是還沒見過麵兒。 “行吧,那就先去你家,我倆人兒啊!對,就是王詩杭”,卓楠笑著在電話中對逸飛說。聽卓楠提到自己的名字,詩杭欣慰地一笑。 薑逸飛和陸卓楠是高中同學,高一剛入學,兩人就被文史癖拴到了一起。逸飛在全年級都算得上文、理兼修的優秀生;卓楠的理科卻比較差,特別是數學。物理、化學還比較具象,相對數學來說更有意思點兒。可這兩門兒課的基礎又都是數學,數學功底差,它們也受了連累,宛如用很多新鮮的作料兒去炒一塊兒過期的豆腐,味道可想而知。 高一期末,填報文理班,逸飛選了理科班。卓楠驚訝地問他真的那麼愛背公式和解題嗎?自己一直以為他更喜歡文學的。逸飛回答道:“我理科成績確實比文科更好,就選理科吧。理科很鍛煉邏輯思維,這也不耽誤我喜歡文學呀”。 “您的意思是學不好理科的人才去學文科?”,卓楠明白逸飛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自己的失望情緒還在發揮著作用。 逸飛笑道:“你丫老這麼敏感,文科學好了也牛逼呀!你文科確實比我好,又那麼喜歡,選文科是對的。再說文科班上女生多,不也挺好嘛”。 兩年時間飛快飄逝,卓楠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學的中文係,雖不精彩,也得其所哉。出乎意料的是,被寄予很大希望的逸飛竟連個一本大學都沒考上,不是因為他錯選了理科,一切都隻為一個叫朱靜的女孩兒,高二時和逸飛同分到了理科一班。 朱靜是內蒙在京的借讀生,飽含了蒙族的豁達和潑辣,又兼具漂亮與聰慧,一直蟬聯理科一班歷次考試狀元。漂亮女孩兒如果聰慧或有所特長,對男孩兒有著摧毀性的誘惑。逸飛不幸愛上了朱靜;更不幸的是,朱靜接受了他的愛,兩人的關係到高三已成了公開秘密。 高考前一個月,朱靜回了內蒙,她必須在戶口所在地參加高考,沒辦法,就這麼規定的。這原本也沒什麼,逸飛早知道她得回去。出乎意料的是朱靜的不辭而別,她走後的那個周一,班主任在課堂上廣而告之時,逸飛才知道朱靜今天為什麼沒來上課,這他可接受不了。 那時不要說手機,大部分家庭連個座機都沒有,不辭而別基本就等於無法聯絡了。從那天起,理科生逸飛不再理智了,他似乎變成了一隻物理學上的從動輪兒,雖然還在轉著,卻沒了原發動力。 班主任、逸飛的父母多次同他談,可不管怎麼說,逸飛都很禮貌地答應著,卻隻是答應。他的樣子很像印度的聖雄甘地,一個標準的“非暴力不合作者”。不管這個年齡算不算早戀,也不說早戀好不好,交了快兩年的男女朋友,不辭而別確實很過分。 卓楠和詩杭來到了逸飛家樓下,剛要上去,詩杭讓卓楠等一下,然後一閃身兒走進了旁邊兒的小超市。出來時,詩杭抱著兩瓶兒包裝精致的紹興花雕酒。 “你要喝黃酒?最好別喝,後勁兒大,傷身體”,卓楠勸詩杭道。 “我喝什麼?給逸飛的”,詩杭笑著回答。 “你怎麼知道他喜歡黃酒?”,卓楠更驚訝。 “你跟我提過呀,有一次你倆熱了黃酒、放上話梅,喝得很舒服。不知拿什麼好,初次登門兒,一點兒意思吧”,詩杭說罷、莞爾一笑。 卓楠愣住了,詩杭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卓楠問:“你怎麼啦?怎麼不進去?”。 卓楠突然一把將詩杭抱進懷裡,在額頭上深深地一吻。他真愛詩杭,愛她的美麗、善良,更愛她如此有心。詩杭把卓楠輕輕推開,小聲兒說道:“討厭,旁邊兒有人看著呢”。 一進門兒,詩杭就大方地和逸飛打了招呼、問了新年好,然後把兩瓶兒酒輕輕地放在茶幾上說:“卓楠給你帶的,他說你喜歡黃酒”。逸飛高興地拿起來看了看,然後對卓楠笑道:“咱倆那麼客氣乾嘛”。 這天下午,三人先一起喝茶、聊天兒;然後外出大餐了一頓;晚上又去唱了歌兒,玩兒得十分盡興,聊得也很投機。卓楠開車帶詩杭走的時候兒已經半夜12點了,他開車由北向南從主路跨過了三元橋。 詩杭突然反應過來,剛才應該下到輔路右轉才對,現在繼續向南,明顯是去卓楠家的方向,她趕緊提醒卓楠:“你往哪兒開呀?剛才怎麼不下去?”。 “錯過出口兒了,下不去啦,回我家吧”,卓楠說著將油門兒踏得更深了。 “我想回自己家”,詩杭扯著卓楠的右臂,鼻子裡發出委屈的聲音,卓楠並不理睬。 到了家,卓楠把詩杭拉進臥室,為她脫去外衣,扶她坐在小床上。自己轉身從浴室接來一大盆熱水,搬過一隻小凳兒,坐在了詩杭腳邊。卓楠緩緩脫去詩杭的皮靴和襪子,把她冰冷的雙腳放在盆沿兒上,輕輕撩了點兒水上去,問她燙不燙?詩杭搖了搖頭,卓楠才把她的腳慢慢潛入了水中,在水裡為她按摩起來。 等到詩杭的腳暖透了,卓楠精心地在上麵打著香皂、細細地揉洗,換過清水再洗,最後,他用自己的擦臉毛巾為詩杭慢慢拭乾了雙腳。足足洗了20分鐘,卓楠的每個動作都很輕柔、細膩,像個修表匠或雕塑家。卓楠捧起自己的作品,剛準備放進被窩兒,卻又舍不得放手了。他低下頭,深情地吻著詩杭的腳,吻了好久。 詩杭靠在床頭上,卓楠為她蓋好被子,又從廚房端來一杯熱騰騰的加了蜂蜜的菊花茶。詩杭接過來、雙手捂著、身子往裡側挪挪,給卓楠騰出地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卓楠卻沒上床,從陽臺取來一張拆成平板兒的冰箱包裝箱放倒在床邊,鋪上毯子權當褥子,然後溫柔地對詩杭說:“睡吧”。說罷,他自己拿過枕頭和一床薄被躺了下來。厚被隻有一床,他早為詩杭蓋好了。 這段兒時間,卓楠非常想詩杭,今晚卻沒與詩杭性愛,他覺得自己沒這個權力。他不清楚今晚為什麼把詩杭帶回來,或許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或許他隻想詩杭在自己的照料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吧。 卓楠才睡著,立刻又被凍醒了。他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再也睡不下了。不管把那床薄被裹得多嚴實,不夠熱的暖氣還是將他隔離在了溫暖的概念以外。寒冷無情地穿透了薄被和睡衣,穿透了皮膚和肌肉,進駐到卓楠的血管兒裡,寒意隨著血流在全身遊走著。 卓楠哆嗦起來,怕是發燒了。肉體的本能最終戰勝了精神的克製,他坐起來說:“詩杭,太、太冷了,我能進去嗎?”。 剛說完,他馬上意識到詩杭正在睡覺,聽不到自己的話。於是他伸出手,剛想輕輕推一下詩杭。在他伸手的同時,詩杭卻已經為他掀開了被子,原來詩杭也一直沒睡。 卓楠哆哆嗦嗦地鉆進去,香暖瞬間將他包裹了,他感到無比幸福。據說人在彌留之際也是這樣一種暖洋洋、輕飄飄的感覺。 詩杭抱著卓楠溫柔地問:“還冷嗎?”。 “好,好些了”,卓楠還打著哆嗦。詩杭一手摟住他;一手撫摸著他的臉。 卓楠哭了,將頭埋進了詩杭的雙乳之間,像一個繈褓中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