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回家的路上,李清清發微信問:“什麼時候去見我爸?” 他猶豫了很久才回到:“等輿論徹底過去。”這似乎是一個沒有期限的答案,李清清回復道:“我覺得你可以考慮考慮跟你同學做生意,或許會有另一番天地。” 周初言攥著手機沒有回復,一直盯著車窗外,快到小區門口時,看到秦朵托著沉沉的步伐走在路上,從穿著打扮看應該是去麵試,他喊了停車,下車追上她,才看到她臉上的淚漬,還沒等他開口問,她就昂起頭,一臉倔強的說:“我沒事。”然後收著淚打量著他的一身衣服說:“你也去麵試了?” 他淡淡一笑:“我能找到什麼工作,朋友二胎滿月。”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我這事,不是換家醫院就能解決。”說完淒然的看著前方,竟然在這燥熱的初夏,有種如喪家之犬的感覺。 秦朵看到奶茶店問他喝不喝,若平時他肯定要和她談論一番養生健康的理論,如奶茶裡麵添加了什麼對身體不利的成分,常喝對身體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他就經常對著小禾嘮叨,但今天他跟著她到了店鋪前,跟著她一起點了一杯加著厚芝士的珍珠奶茶,兩個人坐在了店外的露天椅子上,秦朵一邊喝一邊說:“我很少喝奶茶,上次喝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但這玩意兒能讓人快樂啊,雖然是膚淺的快樂。” 周初言見她情緒緩和,才小心翼翼的問:“麵試的怎麼樣?” 秦朵搖了搖頭,懶懶的回答道:“大學時我也是很優秀的,得過獎,有作品,雖然在家帶了八年孩子,但我覺得我也是個優秀的媽媽,對於未來,我從來沒有心虛過,我既然敢放下一切來北漂,那我什麼困難都不怕,但……”說到這,她一下子吸光了三分之一的奶茶,然後繼續道:“現在連一個施展的平臺都沒有。我也做功課了,有十多個我喜歡的紀錄片團隊都在BJ,也幾乎看完了他們拍攝的所有片子,約上了幾乎五成的公司麵試,但沒想到全軍覆滅,我好歹也是科班畢業。” 周初言吸了幾口奶茶,舌頭馬上識別出了香精和糖,於是放到一邊,但秦朵的奶茶眼看都要見底了,他雖然不懂她的行業,但知道她所做的工作類似創作和傳播,作為一名醫學科普的百萬粉絲博主,他多少對這方麵有點了解,他能有一百萬粉絲,可能源於他堅持日更和醫生的專業,但更多的是運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不就是因為一些名氣,人和船如今都翻在水裡了嗎。 他盯著秦朵迷茫的眼睛,似乎還能看到殘存的眼淚,他們這個年紀,已經明了世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以並不企圖能得到別人的理解,而他卻無意看到了她想藏起來的軟弱和淚,或許他剛才不應該下車,對於要強的人來說,軟弱有著可恥的意味。 “慢慢來吧,現在大學生都不見得能找到工作。”周初言很世故的說了一句。 秦朵突然手在膝蓋上握成拳頭,說道:“這句話如果放在十年前,或者五年前,我覺得還會心平氣和,也會給時間一點耐心,但我都三十出頭了,我能等幾年?你知道我是怎麼來的BJ嗎?……我孩子才八歲,我竟然把他拋棄在上海,我怎麼敢庸碌無為,我對的起誰?”說道這她似乎又開始哽咽,女人可能分兩種,一種是沒有孩子的女人,一種是當了媽媽的女人,前者可以肆意而活,後者則有了軟肋,一生被鉗製。在他看來這份鉗製不見得是壞事,他想到因為宮頸癌和多次流產導致不能再生育的何紫藍,她會不會因為沒有孩子而遺憾?還有自己,如果不和李清清結婚,不生孩子,沒有這份家庭的鉗製,他會怎麼樣。 秦朵一直擦著眼淚,雖是女子,卻一副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架勢,還解釋:“其實我很少哭,隻是孩子真的沒法提,我也想過為了孩子不離婚了,最起碼對孩子的成長是好的,但……我是誰呀?我的生命價值是什麼?等我的孩子大了離我而去,我該怎麼辦?我不甘心啊,你或許不知道,一種在婚姻裡被輕視和被漠視是什麼感覺,還有每個月向別人伸手要錢的痛苦,我缺手腳嗎?我什麼都不缺,我為什麼不能自己賺。這婚我離定了。” 她像似打開話匣子,繼續道:“曾經因為愛,我可以把婚姻的幸福看成一種人生的幸福,但現在愛沒了,不……愛它是會變得,誓言和約定隻是一個道德的框架,但綁不住善變的心,等人心一變啊,還管你什麼狗屁道德。” 周初言遞給她一張紙巾,看著路上的車流什麼都沒說,想著和李清清的未來,他對她沒有愛,但也相信感情是靠日積月累的,他們婚後可能會由夫妻情分變成一種類似親情的感情,比愛情更堅固,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脆弱。 秦朵轉頭看著他說:“謝謝啊,能聽我這麼多的廢話,我不會放棄的,明天我就繼續投簡歷。” 話題重新回到工作,周初言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給出一點建議:“你既然目標清晰,想當導演,那我覺得不一定直接去麵試導演,首先讓自己進入這個行業,有些事急不得。”他突然覺得安慰起別人大道理篇篇,想到自己的事,卻還是如坐針氈。 秦朵理了理頭發,拿著手機屏幕當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色,然後長長籲了口氣,算把傾訴告一段落,眼裡閃出一分堅毅和鎮定,理智的看著他說:“你呢?這麼耗下去不行。” 周初言手情不自禁的握住奶茶杯,淡淡的說:“隻能等。” “等什麼呀?”秦朵挺直腰桿,和剛才是全然不同的神態,“你一百萬粉絲的賬號不打算要了?你現在都沒辦法上班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現在的互聯網都是有記憶的,除非你換個名字,換份工作,連容也整了,要麼這事兒跟你一輩子,其實你這事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周初言知道她說的辦法是什麼,於是主動提到:“你是說那個女孩的父母吧,沒錯,是他們汙蔑了我,但哪個人願意自己打自己的臉,而且他們失去了女兒,讓他們改口還不如要了他們的命,他們沒有理由為我澄清。” “怎麼沒有理由。”秦朵大聲道,“錯的是他們,不是你,隻要他們能為你在網上發聲,向你道歉,表示他們女兒的死和你沒關係,這件事不就澄清了嗎,或許你還會因為被汙蔑,成為被網友同情的對象,因此漲一波粉。”突然秦朵的眼睛頓住,像陷入一種深思,然後快速的眨了幾下眼睛,抬起手晃了晃說:“等等……我想到一個主意……” 他明顯感到她的眼睛有了一道亮光,問什麼主意。 秦朵用著發亮的眼睛盯著他,似乎要把這亮光傳給他似的,說道:“我想試試,你一定要去找那個女孩的父母為你澄清。” 聽著她前言不搭後語,他感覺莫名其妙,說著她身體前傾了些,認真的說:“我想想試試拍你,找找拍紀錄片的感覺,你什麼時候去見那女孩的父母,我和你一起去。” 周初言像聽懂了她的意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像沒懂,好在她重新解釋了一遍,“現在隻有那個自殺女孩的父母能證明你的清白,我覺得你應該在他們身上做些努力,有的事不試不知道,他們當初汙蔑你是處在喪女的悲痛中,但總會在某刻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做錯了,人心都是肉長得,這或許是唯一還你清白的辦法。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順便把這個經過拍下來,當紀錄片那樣拍。” 周初言忽然感覺世界似乎開闊了些,一切似乎有了希望,但他也知道秦朵的計劃過於樂觀,同時也沒有信心。 看到他的踟躕,秦朵斬釘截鐵的說:“還想什麼呢,你不會不想讓我拍吧?” “哪裡……我隻是不確定……” “就是因為不確定,一切才有可能。”秦朵突然站起來,打開微信的掃一掃說:“就這麼說定了,我加你個微信。” 周初言打開二維碼,秦朵的提議,讓他開始直麵一些他不願意也不敢麵對的路,但心裡依然沒譜,覺得讓一對剛喪女的夫婦承認自己說錯了話,等於挑戰人性,這條路必定雞飛蛋打。 秦朵臉上掛上了笑容,雖然心裡依然對未來惴惴不安,但她沒有退路,孩子想念她的哭聲,丈夫的背叛責罵,讓她不得不迅速並主動的讓自己強大,她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有些溫吞的醫生,腦海裡率先跳出的是他百萬粉絲網紅博主的身份,如果她能跟拍出點東西,視頻放出來肯定會有很大熱度,她為一種未知的,卻充似乎有希望的未來而激動,但也注意觀察著醫生的情緒,也在自問,她這算是利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