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還在山下的被窩裡，父母也賴在床上，我早就哼完了情歌，把頭天剩下的油片豆腐在柴火灶上的鐵鍋裡來回搗鼓幾下，直到豆腐“突突”上跳，鏟了一半放入海碗拌著冷飯，味道不錯，吃到僅剩幾粒米飯，伸長舌頭添添碗底，另一半豆腐裝進塑料杯，舀一大勺剁辣椒鋪在上麵，放入用軍綠色口缸裝著的生米中間，套個袋子紮緊，直直的塞入解放包，這時聽到外麵有人在喊， 　　“糍粑、糍粑，快點，走啦。” 　　叫喊的是堂哥顏小二，我喜歡叫他小哥，趕緊打開門，他今天換了一身打滿補丁的老式綠軍裝，鞋還是那雙穿了一個月都沒換，顏色泛黃的解放鞋。 　　小哥比我大一歲，他休學了一年，重讀二年級，所以跟我分到了一個班，他的大哥叫大店，父母沒讀過書，家裡也窮得叮當響，但上一代人的觀念還是人丁旺、力量大，所以希望能生三個兒子，擺脫家庭的窮困，不幸的是，老大生的時候難產導致缺氧終生致殘，老二出來一年準備再生個老三，可惜，家裡揭不開鍋無法繼續生。 　　我喜歡小哥，因為他事事讓著我， 　　“小哥，要得，來啦。” 　　“小麼小二郎兒郎，背著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雨狂，隻怕先生罵我懶，沒有學問無臉見爹娘……” 　　顏家村與鎮中心小學有10裡路之遠，需跨過1條河、翻過2座山、穿過4個村莊，拐過5條羊腸小道，才到開闊地，為了節省時間，大夥基本上都是穿梭在鄉間小道和田埂上，當各村學生匯聚在田野間，斜挎解放包、腳踩解放鞋，迎著初露笑臉的日頭，高歌聲、戲鬧聲、吆喝聲不絕於耳、好不歡快。 　　早出的大人喜歡觀賞小孩們走路的姿勢和速度，從而得出今後有無出息的判斷，像我這種四平八穩、天塌不急的人有些不被看好，到處追逐，走一路玩一路的“吊兒郎當”型，被定義為做生意的好手。 　　趕路操小道、踩田埂，經常因踩空掉下去，爬上來脫了鞋卷起褲腿繼續奔走，絲毫不肯浪費一點時間的則被看成勤學之輩，必有出息。而寥寥無幾在大道上騎著鳳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車飛馳的“富家子弟”，按著半響不啞的鈴聲好不神氣，活脫脫自由飛翔的氣勢，大人們通常定義為“不學成才”的代表…… 　　到了學校第一件事不是讀書，是打開書包抽出口缸跑去淘米。 　　大夥不約而同的向附近村莊最近的水井狂奔，等我和小哥屁顛屁顛趕到後井邊已圍了裡三層外三層，有的甚至踩在溝裡準備插隊，幸好流動性大，十幾分鐘眼看著人群還有兩圈，就聽到圈內一陣騷動， 　　“你擠個啥啊？” 　　“我就擠怎麼了？” 　　“你敢推我？” 　　“我就推你怎麼了？” 　　“你給我等著，你不知道我是哪個村的，我讓你好看。” 　　“等著就等著，誰怕誰啊？大家都不要淘米了。” 　　…… 　　“我的天哪，別那麼缺德好不好？” 　　上課鈴聲響的正合事宜，此起彼伏的從學校飄過來，繞著井上一晃一晃的提醒著大家，圍著的人群頓時散開，大夥隻能邊跑邊罵，他們不得不屈服於班主任的威懾，遲到的懲罰效應促使步伐加快，爭先奔跑。 　　等人一散，我站在井口傻笑，小哥不知道啥時候也加入了撤離的人群，還不忘回頭沖我大喊， 　　“糍粑、糍粑，快點，中午又想麵壁思過嗎？” 　　“要得，小哥，你先跑，我馬上就來。” 　　不到一分鐘，水清澈見底，除了深陷泥沙的多個腳印，還有被遺留下來無比寂寞的兩顆鴨蛋，我歡喜不已，順手一撈，在水裡搓個乾凈，再用口缸盛了四分之三的水，扭頭狂奔到鍋爐房，抽出蒸櫃的最上層，把口缸一擺，鴨蛋一丟，再推進去，一溜煙地往教室跑。 　　這時樓內傳出陰陽怪氣的不同調調，匯聚成早讀的盛況：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 　　我偷偷地從後門窺推開一條縫，見班主任背著手站在講臺上俯視大家，找書苑 www.zhaoｓｈuyuan.ｃom 趁她轉身之際，一個彎腰如貓而進…… 　　“叮鈴鈴、叮鈴鈴……” 　　課間操，大夥蜂擁著跑出，樓梯間瞬間像泄洪一般撒向操場。 　　“現在開始做第七套廣播體操，第一組伸展運動，預備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擴胸運動……” 　　過沒多久突然發現隊伍中間一陣混亂，音樂也停止了， 　　聽到的是校長急促的聲音，可想而知應該是剛沖進廣播室， 　　“做個廣播體操怎麼能有紛爭？趕緊停下來。” 　　喊完跑出來趴在走廊看，沒有收手，又折返回去， 　　“同學們，要克製，要冷靜，……” 　　估計累得夠嗆，來回折騰三次後，發火了，喇叭隨著他音量的提升爆出了呲呲的聲響， 　　“都給我聽好了，狗崽子們，誰再不停手，參與的所有人全部留下來抄寫唐詩三百首，各班的老師給我盯緊了，一個不落把名字記下來，如果跑的明天讓家長過來……” 　　校長的發威起了效果，亦或是唐詩的震懾，混亂慢慢恢復平靜，加之幾位高大威猛的體育老師沖進去，總算平息，廣播體操的聲音再次響起， 　　“跳躍運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起哄的、不盡興的、不嫌多事的均跳出了歡快的節奏，整個操場又沸騰了起來，大家的聲音仿佛凝聚成了一團火，沖向了站在樓上不斷張望的校長，促使他不停地擦拭著腦門…… 　　這是課間操的一部分，也是老師經常掛在嘴邊幫助小個子們長身體的重要手段，當然，大家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