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午飯開餐,各教室的門幾乎同時打開,大家仿佛飼養在馬圈裡的駿馬突獲自由,奔騰而出,鍋爐房瞬間成為第二戰場,搶啊、罵啊、叫啊、喊啊,任憑廚房大媽勇士般手執鐵勺把持大門,終究無力以一抵百,索性放棄,當然,撤離時不忘痛罵幾句, “你們這些屋裡沒吃過飯的,生怕餓死你們啊?別把門擠壞了,蒸櫃抽出來慢點,燙的很……” 等我擠進去,口缸裡米飯上僅剩下兩個蛋印,這?唉,來晚了。 幸好是撿來的,不至於太失落,但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誰偷吃鴨蛋的我咒他以後生小孩變鴨子。” 話音剛落,旁邊傳出了比我還大的聲音, “誰偷我雞蛋的以後生女孩長小雞雞。” 我扭頭看去,一個戴著小眼鏡的高年級女生,從她的穿著打扮就知道應該是不愁吃穿的人,但女孩子能罵出這樣的話,連氣憤不已的大媽聽了也笑出了聲,我也找到了平衡,算是偶遇落難之友,當然,瞬間也悟出了點道理: 啥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撿來以後也可能不是你的。 當大夥把飯菜端到教室,自然就開始比劃,瘦子總喜歡用直溜溜的眼睛瞅著胖子的飯盒,癡呆的目光和嘴角的口水配合得不出聲大家都看出來羨慕嫉妒,當然,他很快就忍不住感嘆, “哇,你家吃扣肉啊!” 胖子一聽,頭一下昂得老高了,抬與不抬差球不多的雙下巴扯著整個喉嚨,毫不傲嬌的說, “我老爹昨天從海城回來,帶了好多好吃的,家裡煮了有十一道菜,我今天就隻帶了扣肉、紅燒肉、釀豆腐、血鴨、剁椒魚頭。” “你家真有錢,我們拚一下夥怎麼樣?” “就你啊?瘦子,你家每天隻吃老三樣油豆腐、辣椒和白米飯,從來沒見你吃過肉,你拿什麼跟我拚?我隻跟有肉的一起。” 於是胖子周圍很快聚集了幾個小跟班,我跟小哥的口杯裡也隻有油片豆腐跟剁辣椒,我是看不慣胖子的傲氣,對著瘦子招招手, “來來,沒肉的過來,我們拚素菜,我這還有恐龍蛋呢?” 小哥也湊了過來, “就是,吃肉有啥用,光長下巴不長腦的。” “你說誰呢?” “我說沒腦子的人,你是嗎?哇!好吃的恐龍蛋啊!” 這時跟著胖子那幾個人也變卦了, “哪裡?哪裡?我們看看。” “切,你們……” “叮鈴鈴、叮鈴鈴……” 放學了。 相同的路反著走,呈現的卻是不同的景象,鄉間小道、馬路、國道瞬間擠滿了歡快的學生,與車、牛、狗等交織在廣闊田野間,在藍天白雲和飛鳥俯視下匯聚成一片和諧、美麗、活潑的畫麵,我和小哥隨著人流時不時走走停停,摘花扯草,嬉笑打鬧,興奮不已…… “糍粑,糍粑,你快點,太陽要下山了……” 小哥坐在牛背上優哉遊哉、左搖右晃的吆喝,如若再遞上一根笛子,就有“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的逍遙自在了。 我正在蹲茅廁,透過縫隙大聲呼應, “要得,來了,” 急忙撕下課本中的紙片,抬臀低頭之際,瞟見坑下幾隻蛤蟆圓鼓鼓的瞪著大眼睛,我心想,你們有你們的地盤,上麵是我的地盤,我又沒越界,瞅啥瞅?眼神也太不友好了,還想乾架不成?索性在肛門來回拉擦幾下,瞄著把紙丟下去,喲!還紋絲不動。 又撕了一頁,繼續擦了擦,五指一抓,揉成團再次丟向它們,由於用力過猛,雖然成功的驅離了一兩隻“敵視者”,但上身起伏太大,踏著的木板翹了起來,差點失足掉下去,偌大的糞坑是一個高大的木桶合圍而成,裡麵的東西乾濕不分離,要是下去沒人來救會折騰到“屎”,那就真的與蛙同坑,成為“糞底之蛙”了。 出了茅廁,擎著拴牛繩跑到牛欄,一根一根抽出門檔,一踏進去就踩了牛屎,也顧不了那麼多,在鋪滿的稻草上戳了戳,抓住牛角把栓從牛鼻子裡插進去,這牛知道可以出去溜達,亦或餓了,毫不反抗,僅入鼻時條件反射的扭了一下頭,鼻孔“噗嗤”一聲。 勝利的牽出牛棚,跟著的還有好幾隻調皮的牛虻,有的趴在牛背上,有的吊在牛的蛋蛋下,有的繞著我頭頂“嗡嗡”的挑釁,我雙手一拍,這些東西反應利索,一下退到一米遠,我急忙趴上牛背,揚鞭往牛屁股上一抽,順著小路追趕小哥。 那陣勢,全村有幾十頭牛,迎著即將隱藏於山背的夕顏向顏公嶺前行,牛路上的歌聲頓時抑揚頓挫的響徹山穀之間, “唱山歌類誒誒誒誒,這邊唱來那邊和,嗬嗬那邊和,山歌好比春江水,不怕灘險灣又多,嗬嗬灣有多……” 到達山腳,大夥把繩往牛角上一繞,屁股一抽,牛歡快的奔著草多的地方去了,小哥則帶著我和小夥伴們向山頂沖去,邊跑邊喊, “誰最後一名就是傻蛋。” 大夥氣喘噓噓、頭頂冒煙般的爬到山頂,站在最高的石頭上俯瞰著整個天妃鎮,一邊欣賞著錯落有致的村落與田間相融的美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邊毫無邏輯發瘋式的吶喊, “啊,我要跳出農門。” “啊,我要考大學。” “啊,我要當解放軍。” “啊,我喜歡周慧敏。” “啊,我要娶白娘子。” …… 其中有一哥們詞窮,實在沒得喊,竟然來一句, “啊,我要吃牛粑粑。” 大家瞬間無語,都往地上吐口水, “呸”、“呸”、“呸”, 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跑,留下尷尬的他傻笑著咽著口水,摸著後腦勺目送著大家,醒悟過來急忙連滾帶翻的追趕隊伍。 下了山,幾頭兇狠的牛鬥得不可開交,大戰幾個回合,不占上風的就跑開了,小夥伴於是分頭找牛,而小哥家和我家的牛總是能夠戰鬥到最後,這兩個畜生仿佛羨慕咱倆兄弟的感情,總是反而行之,惹得小哥每次都罵, “你們牛什麼牛?再鬥小心我鬥死你們。” 我就在一邊打趣的說, “小哥,你又不是牛,怎麼鬥得過他們?” 小哥更氣了,罵到, “別說風涼話了,趕緊把你家的牛拉走,沒看到這兩畜生眼睛都鬥紅了,要準備血拚。” 我一看還真是,自己家的牛頭皮都刮掉一塊,然而還是占了上風,牛角死死頂著小哥家頭,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按在地上摩擦,兩頭牛嘴巴都吐著白沫,插著栓的鼻子“噗嗤噗嗤”喘著大氣,要整出個你死我活的節奏,我突然又悟出了個道理: 吃飽了撐的,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