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學，是一個人自由的天堂，也是一個人自律的鐐銬。這份感悟在多年後的今晚如此鮮明地浮現於我的腦海，但在當時，那個記憶中的1998，它在九霄之外飛著。 　　阿龍，人與人對世界的觸覺是如此千差萬別啊。從束手縛腳的高中過渡到完全自由的大學，其實就發生在一瞬間，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頭沉沉的，需花費心思去適應這睜開眼睛的現實。我在初上大學的兩個月裡，像隻腦袋半探出洞穴的老鼠仔，腦袋在興奮中左顧右盼，看著如此新鮮的一切既覺開心，但又不敢莽動，小心翼翼的過著每一天，於是我一切循舊，活生生地將高中生活挪移進大學來，每天按點出操，上課，練琴，熄燈就寢，過得知規知矩，從未越池。當時的我，不能說是得過且過，隻能說是真的在很認真地學好每一天。我明明就是在大學裡，但又覺大學離我好遠，心頭特別羨慕班裡那些從大城市來的同學，仿佛隻有她們是被大學擁抱的。她們談笑風生，前呼後擁，有滋有味，笑得人仰馬翻，嘴裡講的是新言新語，天天不重樣。我真的好羨慕她們啊，我在大學該為著什麼而來？該往哪裡走？呆呆的腦袋裡時常在想著，但沒有答案。 　　阿龍，國慶過後的某個周末，我去廣州找你。我出了校門乘過路班車，先到的省站，然後坐公交到天河城下，再轉黃埔，過了石牌橋，很快就到了你學校的牌站。算算我這一路的走停，大概用時超半天。進入學校，問了幾位同學，最後在宿舍找到了你，你見我來，很是高興。 　　你帶我在學校裡一圈溜達，沒想到，你學校原來隻那麼點大，甚至比不上我們的高中。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學院與大學，圈地上是有質的區別的。午飯我們食在飯堂，你那邊的菜式很多樣，很美味，也很便宜。下午我們一起逛了華南師範大學和暨南大學，晚飯我們是在石牌吃的，至於是哪個餐廳吃的啥菜，阿龍，我忘了一乾二凈了，隻記得我一邊吃一邊和你講，我在石牌住了兩個月的經歷。 　　那時候為了藝考，年一過我便上廣州來了，目的地是華師大，住在石牌。我們一行十人在城中村租了個一樓的兩房一廳，男生住廳，女生住房。石牌城中村的房子真是多啊，密密麻麻如同雀籠子，房子與房子間的路麵始終是濕漉漉的，陽光不進。那時候，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一行人總是一起出入，盡量不落單。阿龍，我們房間的燈是得全天候開著的，雖然整個房子是一股黴味，但門一關就成了我們的樂園。我們在這裡唱歌煮飯，學習做題彈吉他，我們像兄弟姐妹們一樣相處融洽，這裡條件雖艱苦，可滿一屋笑聲。雖陽光不進，但年輕就是燦爛。 　　那時候，房門外的廣州，在我眼中就是一隻巨大的萬花筒，無數繽紛與線條形狀構建其中，學識淵博的是大學，車輛奔流不息的是馬路，高檔的是商場，美麗的是公園，各種散著香氣的是食肆，還有龍蛇混雜的是城中村。阿龍，這城中村多少有點嚇人，人行走在城中村的小巷子裡，拐來拐去很容易就迷了路，頭頂的天空明明是大晴天，可光線也隻得匝匝的一尺大小，走著走著還得提防滴水的隨時偷襲。這裡人流不絕，各種方言各類聲響不絕於耳。這裡還有一種旋轉的霓虹，它是迷紅色的，沒日沒夜在噴著曖昧的火，如一株春日的桃花，時光中盛開不敗。阿龍，我有對你說，某日經過時，居然被暖言輕招，嚇得我落荒而逃。你聽後哈哈取笑我一番，說好是刺激。 　　多年後偶然聽到五條人的《蒙娜麗莎發廊》，阿龍，推薦你聽一聽，相信你會很有感覺的。 　　那晚我是留宿於你的宿舍，因為剛好有空床位，又經了你同學的同意，我便住下了。我們倆聊了很多，你說你要參加文學社，提高自己的寫作水平，我由衷地替你開心，覺得你找到了自己的路，非常了不起，反倒是我的迷茫又添了一分，你安慰我說，時光很長，不用著急，慢慢來，我是應著了，心想也隻能這樣了。哪想到，在此後的兩個月，我身邊發生了一件事，居然令我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找到了學習的目標。阿龍，我記得有在信裡與你講過，這真是好大的驚喜啊。 　　第二天早上，我要離開回校了。阿龍，我們倆交換了通信地址，此後，我們寫信就有了去處，收信便有了來路，真是好啊。 　　那時候，廣州的天空，好藍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