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龍,溫暖的,流淌於我們身體血脈裡的,關於家鄉的“食”的記憶,如此美好啊。家鄉不遠,撈粉兩碟,白粥一碗。家鄉好遠,廣州肇慶食吾到,一碟撈粉,半碗白粥。 阿龍,那一夜星微,當我們在車站對麵的粉皮鋪裡吃著撈粉喝著白粥聊著天時,店鋪的外麵,夜的帷幕正逐漸被一雙無形的手一寸一寸地拉扯起來,天光一點一點側漏著,似隻謹慎到極點的貓,悄悄地,不動聲色地,躡手躡腳地從四麵八方靠移了過來。進站的長途汽車逐漸多了起來,喇叭聲時常高鳴,刺耳得像一隻隻扯嗓報時的雄雞。鄉音也漸漸濃烈,人聲開始嘈雜,這邊搭客的摩托車已逐漸往車站的出口處聚集,並很快就將出口堵住了。周遭那些趕早的人與事,似流動的河水般接二連三地湧入。一開始是晨運的公公婆婆,他們路過此地到市場去買最新鮮的菜肉。然後,刷刷刷的聲響來自清潔工的掃帚。接著灑水車,收垃圾的嘟嘟車,公交車一輛接一輛的開過去了,最後是上早班的摩托車洶湧著過來,轟轟隆隆地行駛,晨曦根本拉不住他們急沖沖的心的。路邊各種店鋪的燈亮了又關,山楂,蘋果,柿餅,番薯粉等各類山貨已上了貨架,人行道又狹窄起來了。城市熱熱鬧鬧的一麵,在一切動起來的過程中,敞亮著,展現它既古老又年輕的活力。 阿龍,你回家最早的班車是八點,還剩一小時,我們還有時間慢慢聊。 阿龍,你確實長肉了,臉圓了半邊,剪著個時髦的短頭,說話的口音多少帶了點廣州的粵語味。你講到興起,眼睛是會迸發出神采的,而且神采也越來越飛揚了。就是笑容還未變,憨憨的,咧著一嘴白牙,人中處那道小時候淘氣留下的疤痕連著嘴唇,一晃一動的閃著快樂樣。粉皮鋪的光管散的是蒼白的光,使得你本來就白皙的皮膚顯得泛著點淡紫色。阿龍,你講述的大學生活是開滿了七色的花,多好啊。你說起你的家教經歷,你如何在文學社的刊物上發表了文章,你怎樣申請到獎學金等等。學霸的世界真是精彩,我聽著入了迷,連連點著頭。 阿龍,我向你講我練小提琴的折磨,講我聲樂老師的煙癮,講我在吉他社團裡怎樣學彈古典吉他,講我參加交誼舞社團第一次握女同學的手和搭著腰如何不敢邁步的囧景,講我班級的同學如何如何的技能了得,講我學校圖書館三樓的電腦室竟然有錄像帶可租,看一場電影隻需一元錢,講學校後山與學校前街這兩條吃街的美食等等,我記得,最後我還向你講了一件事,一件我與舍友之間發生的事。 我的舍友來自天南地北,大家雖各有個性,可相處起來也算融洽。我自己,樂天派的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習性就是分享與共享,所以,我樂意照顧我的舍友們。我去打開水,總會幫大家順手打一壺回來。我有啥好吃的,總會給大家留上一口。舍友有啥要幫忙的,也總會盡心盡力,不計言謝。總之,在我的世界裡,覺得既然舍友相聚,就是一場緣分的難得,那就好好對待,付出真誠與真心,如同對待好朋友一樣。 那天晚上,我練完琴回宿舍,走過操場時碰到隔壁班的一位同學,他遠遠就開開心心地叫住我,說他今天特別開心,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媽媽給他訂了個很大很大的蛋糕,特別美味,他給每個宿舍分了部分,叮囑我回去一定要嘗嘗。 我開心地道了謝,祝賀他生日快樂,就急急腳往宿舍走,想著要早一點分享他的開心。哪知回到宿舍,所有的舍友都在,宿舍裡樂聲笛聲歌聲鬧哄哄的。我問起大家我的蛋糕在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舍友們回復說是已經吃完了,並沒有留給我。我就在那一瞬間,感覺渾身發冷的顫著一顫,一種無比委屈的情緒湧上心來。我死死拽住自己的神智,敷衍了兩句,便扭頭走出了宿舍,最後來到操場上,沿著操場兜圈,走完一圈又一圈。 我的眼淚在我的行走中再也控製不住往下掉,這是人生中第一次因為感覺委屈而掉的眼淚。那時候,我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留一口給我,一口都沒有,為什麼可以像完全無事發生一樣,為什麼他們不會覺得愧疚,為什麼會這樣,我對大家這麼好,為什麼他們的心裡可以完全沒有我。也就在當下,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思考起朋友兩字,思考友情到底是什麼,思考自己在對人對事的態度等問題。 阿龍,記得那時我對你說,我需要的不是那一口蛋糕,我要的是大家心中有我,我需要的是能走進心裡的朋友。可惜,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不是你對大家好,大家就會對你好的。友情,原來還可能,隻是單方麵付出的一種自我臆想的快樂而已。你當時聽著我的述說,也很感慨回應著,講起發生在你身邊的與舍友的一些事情,有的事也異曲同工,令人唏噓。 有時候,真正的成長隻發生在某些事的某一瞬間。阿龍,把你送上回家的中巴,我揮手與你道別。在目送你越走越遠之時,突然有種恍惚,我們倆也正奔赴在這一條漸行漸遠的路上啊。 阿龍,這種感覺,好多年後我才明白,其實合久必分,才是生活的真相。隻是這樣的一粒種子,在那時生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