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直騎著他的鳳凰牌自行車,像一隻展翅飛翔的金鳳凰,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大街小巷。 深秋的陽光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金色的桂花給他的心,灑上了甜蜜的醇香。 暮霞靄靄,蒹葭蒼蒼。 手提雞蛋的林海楣,坐在木直的身後。 她左手提著雞蛋,右手抓住木直屁股下的坐墊。 她沒有去環抱木直的腰身,因為她的認知還停留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時段。 “慢點!” 雖然她記不得這次第幾次,坐木直的自行車了。但由於手中的雞蛋,讓她不斷催促木直慢點。 他喜歡聽她的聲音,他蹬自行車的腳力沒有減輕。 因為“慢點”兩個字讓他知道,她就在他的身後,這比所有的叮囑都能讓人他心中無憂。 “木子,川東歌舞團,是做啥子的?” 一年的夜大生活,令林海楣學會了縣城口音,啥子。 “麼子?川東歌舞團?變臉,變臉知道不?” 林海楣對木直學自己的家鄉口音,會心一笑,因為她喜歡聽。 “變臉?不曉得。” “好呢!等下就讓你見識見識!” 川東歌舞團離縣委大院很近。木直平時一個人幾分鐘就到。 今天他用了十多分鐘,因為他身後有他深愛的姑娘和她手中的雞蛋。 “林子,上去坐一會兒,好不好?每次你都在這裡截然而止。” 縣委大院對麵的馬路邊。木直央求般對林海楣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去!” 林海楣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其實,木直是想讓爺爺看一下林海楣,是不是他所說的林姑娘。 爺爺並不在家,木直放下花生和雞蛋之後,小跑出了縣委大院。 “我認識一個釣魚的老人,他說也住在你們這裡。和你一個姓,你曉不曉得?” 木直憋住笑,搖了搖頭。 他決定把這個驚喜,放在她和爺爺的真正見麵的時候。 他認為他和她的緣分是天注定的。所以,他想抓住她不放。 木直又騎上自行車。這次,他騎得很慢。他要享受她坐車後麵的感覺。甜蜜而悠長。 “晚上七點半才有變臉,是不是太晚了哦?” 林海楣擔心時間太晚,猶豫著。 “開學了又忙,更沒時間。不過,這變臉如魔術一樣,美侖美奐。想不想看?” 木直這次自作主張先買了票。 “吃飯去!我看你都瘦了。” “自己也不照照鏡子,誰更瘦還不一定。” 因為她眼見他真的瘦了好多,臉上還有少見的憔悴。 木直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先前的明快倏忽不見。 “怎麼啦?” 林海楣的焦急上臉。她因擔心而緊張的神情,讓木直的心疼痛。 “沒什麼。我們先吃飯,然後去湖邊轉轉,你這麼久沒去了,變化大得很。” 其實,他也好久沒去了。 現在,他很想去。哪怕不吃飯也行。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對她說。 “要去就早點去!吃飯,隨便湊和就行。” 木直的眼睛中冒出了驚喜,“上!” “走!” 其實,林海楣剛去過。 漢豐湖邊。肥美的水草,和次第的層林,在深秋中,大肆宣揚各自的色彩。 “太美了!巧奪天工,五彩斑斕!” 林海楣如生活在畫中。 自己剛來過,現在的感覺又大不同。莫非,是你在我身邊的緣故? 木直的臉上,五官笑得都快飛了。 他笑在臉上的愛情,迫使他想牽林海楣的手。 未經過她的允許,他又不能牽她。 他克製著心中,翻湧而又滾燙的情緒。 突然,他似乎耐不住了,脫口而出。 “林子,做我女朋友吧!” 木直的語氣是肯定的,盡管心中認可無數遍,但未經口中的說出,都不能算數。 “木子,做我男朋友吧!” 林海楣學著木直的口氣,肯定而不容置疑。 “你太壞了!” 木直作勢要擁抱她。林海楣嚇得一後退。 兩人僵持在咫尺之距。 “為何?”木直的眼中燃燒著深情。 “因為,情能不自禁,會摧垮所有的距離。” 木直妙懂。但他仍然央求。 “牽手可以嗎?就今天,就這一次?” 母愛的失去,令木直急切地想得到她的溫暖和愛。 林海楣還在猶豫。 木直走向她,“把手給我。等一下我告訴你原因。” 他認為她有權力知道,他身邊剛剛發生過的一切。 林海楣看到了木直眼中的凝重。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左手和右手相握的一刻,兩人都麵朝湖麵。 那瞬間的溫暖所帶來的顫栗,在兩人的胸中各自開花,翻湧。 兩人加了握手的力度,十指緊扣。 他們都能感受到自己被握疼了,而又甜在了心上。 “漢豐湖,好美!” 林海楣對視上木直的眼神。 “漢豐湖,確實很美!” 兩人不約而同的說了自己心中的感受。 兩人在對方的眼睛中,再次看到了自己。 兩人的腳底抓住大地,努力克製著,未讓自己向對方移動半步。 他們都在各自的心中,堅守著自己的信仰和承諾。 “我愛你!林子!” 木直的告別,感動了湖麵翻飛的群鳥。它們扇動著翅膀,用歌聲表達祝賀。 它們是他倆的朋友。見證他倆愛情的朋友。 感動,令林海楣也說出了久藏於心的三個字。 “我愛你!木子!” 晚霞靄靄,蒹葭蒼蒼,水草盈盈,湖麵漾漾。 川東歌舞團的售票窗口前,買票看劇的人漸漸地多了。 男女老少都有,排隊買票。 木直和林海楣兩人,因為早就買好了票,也不用去擁擠。 林海楣看著川東歌舞團幾個大字,突然問木直。 “縣城中有幾家歌舞廳?” 木直笑問,“每家你都想去看?” “正經點兒,幾家?” 林海楣很嚴肅。 “三家。城西有一家,東邊那家是新開的。這家有好幾年歷史了,因為有變臉這一絕技,生意久盛不衰。” 林海楣聽後,她的臉色鬆懈下來。轉而明快的聲音響至木直的耳邊。 “走!看戲去。肯定好看。” 木林森推著自行車。不過,不是在大門。而是一個很隱蔽的側門。 門沒上鎖。他推開了門,提著自行車進了門,然後,把門關上了。 二樓的人聽見了關門聲。 一個女人順著樓梯走了下來。 “木書記,早!” “早!” 兩人說著明話,辦著暗事。 他倆相擁了一會兒之後,一前一後走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包間。 餘下的節目,明眼人不說,暗中瞧的人,認為時候未到,不想說。 林美為木林森倒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西湖龍井。 “這茶不錯!” “西湖龍井,盛產美女的地方,味道肯定不錯!” 兩人意味深長,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林美的風姿依然綽約,加上會穿衣打扮,魅力不減年輕時。 相較於年輕時的青澀,現在的林美,就如一朵罌粟花,讓木林森欲擺不能,難以自拔。 “現在,嫂子也走了。我們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嗎?你未娶,我沒嫁。” 林美坐到了木林森的身邊,挽了他的手腕。 “我們怎麼能光明正大?我的爸爸知道你,我的兒子知道你。” 木林森喝了一口茶之後,又緩緩說道,“一個堂堂的木書記,娶一個歌舞團的老板娘,這讓報紙怎麼看我們,不現實!” 林美毫不氣餒,“要是我不當這個老板娘了呢?” “不可能!你會舍得吃清湯寡水的飯,榮華,富貴都沒了,你舍得嗎?” 木林森說中了林美的痛點,她沉默了。 “走,今晚我到大廳看變臉去。” 木林森想起兒子,心中隱痛了一下。 他又想起兒子因妻子的離去,他的頹廢。 林美望著木林森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回憶曾經走過的路。她是怎樣一步步的,把木林森拉回到自己的身邊。 比如賭牌。我給他在頂層的專門小包間。 比如跳舞。在同一頂層的一個大房間,專門裝修成歌舞廳。 比如看劇。在川東歌舞團裡也有專門的房間。 在川東歌舞團,有專門的通道到達頂層。 看著臺上的變臉,臺下的人也漸漸變了味。 木書記推著自行車,下班後看川劇,成了他的一大愛好。 木書記也是在有金融需求的大鱷之下,一步步將他拉入了權色交易的中心。 拉他入甕的,就是他下鄉時在雪寶山遇到的初戀,林美。 一個標準的大美人兒。很符合錢鐘書在《圍城》裡麵對美女的描述。 大眼睛,長頭發,腰圍瘦,後部重,站著的時候沉得腰肢痛。 因為木林森回城,兩人斷了聯係。 之後林美並沒嫁人,而是憑著在信用社當信貸主任的哥哥,貸了十萬元,在縣城開了這家川東歌舞團。 當她把自己交給木林森之後,她的目標就是拉木林森進入權色交易中心。 她的目標是賺錢,還款。人,一旦縱欲了享樂,物質標配的升級是必然的。 人,一旦開始了占有,這占有的縱橫度也會升級。 開始,林美的目標隻有金錢。因為有木林森撐腰,她貸款易如反掌。 九十年代初,整個川東的房地產進入了破冰之勢。 在銀行有關係的人,抓住了這個時機,林美也不例外。 她在四大行裡都有貸款。成了銀行的優質貸款專戶。 最高的七樓以下的步梯房。建房周期短,大約半年,好賣,見效快。 林美又掘得了人生的第二桶金。 有了錢,她還要木林森整個人,以及他手中的那個紅本本。 偏偏這點,木林森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因為這是他的體麵,他的臉麵,他的政治資本。 這一拖,就是三,四年。 現在,林美試探之後,她對木林森仍然束手無策。 除非,自己改變。 “我能改變嗎?” 林美捫心自問。 木直的爺爺木有才,是在一年前發現的。 因為他在兒子的襯衣領口上,發現了女人的口紅印。 看到這個,木有才是心痛的。 木有才趁兒媳上夜班的機會,和兒子好好聊了。最後,木林森答應和林美斷了。 因口紅這事,木林森好長一段時間沒去川東歌舞團。 林美急了,最後賠小心,賠笑臉,賠晚上之後,才消了木林森的氣。 後來,他倆愈加隱蔽,也再沒風聲傳到木有才的耳朵中。 但川東歌舞團的幾個主事都心知肚明,平時,幫著打掩護少不了他們。 都是打工的,誰會和錢過不去。況且木書記本來就是一棵搖錢樹。 木有才老了,他愈發有力不從心之感。 因為他看見兒子出了縣委大樓。 他騎著老式自行車,跟在了兒子的身後。 當他看到兒子木林森,進入川東歌舞團的側門時,他的心如掉入了冰窟窿,陣陣眩暈。 木有才扶著老樹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定了定。幸好他有軍人的身體,和軍人的素質。 他沒有在大街上指責兒子,也沒和兒子在大街上吵鬧。 他把這個不好的信息放在心中,想著怎樣才能把兒子拉出泥潭。 “你媽走了二十年了。我不照樣一個人過嗎?老子行,為何你就不行呢?” 木有才從側門轉到前門。 “財神爺,今天不進去瞧瞧?有新的變臉節目,聽說很好看!” 同樓的何老頭牽著曾孫,看到木有才之後,笑說。 “變臉,萬變不離其中,最後還是自己的那張臉。我就不奉獻了,喝二兩酒去!” 木有才目送鄰居進去後,他轉身離開了川東歌舞團。 看戲大廳。 木直和林海楣坐下來之後,廳內的人很多,很吵。 木直還買了瓜子,零食。因為兩人在湖邊呆久了,錯過了吃飯的時間。 林海楣見自己一個人吃,木直傻看她。 於是,她說,“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大胃王說,少吃點。那怎麼行呢?有人不吃,我就得乾完不浪費!” 木直隻好的憐寵的目光下,自力更生。 就在他向口中喂餅乾時,一個高大熟悉的背影,從他眼前走過。 他揉了揉眼睛,沒錯!是爸爸。 可隻有他一人,他的身邊那個女人哪去了呢? 林海楣見木直發呆,喂了一塊餅乾在他的口中。 她的這個動作,剛好被轉過頭的木林森看到了。 因為在大廳中,他也同樣看到了兒子木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