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 江凱早就醒了,窗外依舊黑漆漆的。 偶爾刮過的陣風,撞在陳舊的窗玻璃上,發出啪啪啪的拍擊聲。 他醒了之後,再無睡意。他不敢動,怕吵醒了美久。 他想輾轉反側,吵醒在沉睡之中的章海波。 他多想他能坐起來,提醒他,別吵了。 一切,額外的寂靜。 他與章美久有楚漢之隔。他握著她的手。 在開著暖氣的房間中,她的手溫暖柔弱。 窗外,已有三輪車清脆的鈴聲,急促地響過。 這聲音很像媽媽江嵐鳳拉貨時的聲音。 那是他家唯一的資產,人力三輪車。 現在,這輛車要載著他們一家五口,駛向依舊寒意重重的晨霧中。 江凱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一家四口(五口),我,美久和寶寶,美久爸爸,我的媽媽。 他排除了李多金。那是緣於成長的記憶,太過於糟糕。 他想組成真正的一家人,憑血緣關係。 他認為,在所有的關係中,除了真正的愛情關係,最可靠的關係,當屬血緣關係了。 血濃於水。 他想搬出李多金的房子,給自己和美久及未出生的孩子,一線生機。 美久家的房子,他也不想去。那裡有美久難過的回憶。 當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心裡還放心不下的,而又成為他們這個新家庭的主力,媽媽江嵐鳳。 他不知道媽媽能不能為了他和美久而付出。照顧依舊在昏睡之中的章海波。 他想到了結婚,但沒想過休學。老城將淹,改革開放,已經深耕於他的腦海中。 他發現自己忽然長大了,再不是那個有著小自私的江凱。 他輕輕的坐起來,蓋好章美久的被子。 他站起來,把章海波的手重新放入被子之中。 他走出人民醫院住院部的側大門。 地麵上,風小了許多。依然有股股涼意。 他緊了緊自己的外套,掏出上衣口袋的紙煙,燃上了一根。 朦朧的晨霧中,這火星給了他希望。 回家的方向。 李多金已經去了檔口。江嵐鳳坐在床上。 床對麵的灰色長凳子時,放著她昨天買的補品“三珠口服液”和“生命一號”。 “也不知美久爸爸是否滿意?” 江嵐鳳對自己今天的上門陪罪,毫無把握。 或許把我娘倆臭罵一頓之後,直接把我們轟出來吧。 她的腦海中閃過電影中的畫麵。 地主轟窮人的畫麵。 還有惡狗。 江嵐鳳打了一個寒戰。本就寒意嗖嗖的房間,讓她更冷了。 窗外,寒風撲打著破舊的窗欞,發出哢噠哢噠的破響聲。 江嵐鳳兩手提了營養品,出了臥室門。 她把營養品放在了舊沙發上。叫著,“凱凱,起床了。” 屋內並沒應聲。 她打開房門,江凱不在。 “這孩子,都當爸爸的人了,還不著調。” 江嵐鳳嘴中輕嚷,走向灶臺。 寒風,又從破窗中長驅而入,江嵐鳳又打了個寒戰。 煮一碗酸蘿卜肉絲麵吧,祛祛寒。 桌子上,還有昨天李多金吃剩下的肉絲。 她從壇子中抓出一個陳酸蘿卜。 一陣忙碌之後,麵條肉香,飄在了這個簡陋的廚房之中。 江嵐鳳準備出門時,才發現自己沒有換衣服。 櫃子中,江嵐鳳折騰了好一陣,才找到一件像樣的毛衣。 這是一件深紅色的毛衣。還是江凱幾年前考上高中時,開家長會時買的。 她簡單地拾掇了自己,很標致的出了門。 她的手中,各自提了一盒營養品。 下樓後,她朝左轉。 黑暗中,江凱從右邊走向樓梯口,兩人完美錯過。 江凱進了黑漆漆的家。媽媽和李多金都不在。 “找錢?”他決定來一個激將法。看能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又出了門。朝菜市場的方向走去。 安琪因檀香不燃,心中不安,她和黑龍掃完貨之後,天一亮就坐了回縣城的班車。 到達縣城時,天已經黑了。 黑龍把她送到樓下,就離開了。 安琪一人提著大包小包,上樓進屋。 剛到家門口,隔壁房門打開。見是她,並沒說話,哐的一聲又關上了門。 “什麼人嘛!你瞧不起我,我還看不上你呢!” 安琪打開大門。屋內漆黑。她開了燈。屋內一切照舊。 安琪笑了。她把小包大包提進家門。並順手打開了空調。 她脫下棉外套。內穿的淺黃色V字形毛衣,襯著白色的短絲巾,在頸前打了個蝴蝶結。潔白的酥胸若隱若現。 因為室內外的溫差,她打了一個冷戰。 她的後背突然發麻,屋內靜得可怕。 她叫了聲,“美久!” 沒人回答。美久的臥室門敞開著。她朝裡一看,被子有點淩亂。 她的眼神望著章小茜的房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習慣性的走過去。 門關著。她打開門。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刮在她的臉上,生疼。 隨之而來的寒冷,令她全身發抖。 房間的窗戶敞開著。窗外昏暗。隱約可見後麵山坡上的墳地。 安琪記得窗戶一直是關著的。因為小茜說晚上睡覺害怕。 她的心中也害怕了。她幾步跨過去,關上了窗戶。她讓房燈仍然亮著。 她捂著胸口,走進自己的臥室,開了燈。 她驚呆了。 丈夫章海波的外套,擱在床頭上。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有好幾個煙頭。 她的全身抖起來,人癱軟在地。 她的冷汗,從每一個毛孔中鉆出來。 她看見丈夫章海波朝他一步步逼近,發出低沉的怒吼。 為何要給我戴綠帽子? 我掙的錢哪兒去了? 我的小女兒哪兒去了? 章海波伸出的手指,指到了她的鼻子上。她回答不出來,她的身子後仰後退。 她的頭碰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疼痛讓她清醒過來。她的麵前除了慘白的燈光,再無一人。 她驚魂未定,掙紮著站起來。 她剛走出房門。敲門聲適時響起。 她不敢去開門,她怕見章海波,更怕他健碩的身體,給她施暴。 門外的敲門聲不依不饒,敲得重而急。 安琪去陽臺上抄了一根晾衣桿。 她濕透的全身再次打了個寒戰,抖擻了好幾下。 她打開門,門外站著兩人,讓她再次癱軟在冰冷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