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整個人都輕微地抖了一下，抬頭看去，開口的人居然是丁屠。 他揚手製止了狼狗的撲咬，用食指勾起少年的下巴，細細打量著少年俊秀的眉眼。 那雙眼眸，亮閃閃的，如同漫漫黑夜中唯一的寒星。 “小家夥長得真不賴！嘿嘿……”他猶自嘿嘿笑了兩聲，眼中的興味越來越濃，“怕狗？也是，這麼漂亮的孩子用來喂狗多可惜！可以饒你一命，不過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少年緊閉雙眼，默不作聲，仿佛已死。 吳世寶會心一笑，眼裡盛滿了幸災樂禍。 “長這麼大沒伺候過人吧？不如今天我就教你怎麼伺候伺候！” 少年驟然睜目，目眥欲裂！ “哈哈！就是這種表情！我最喜歡這種表情！這才有感覺！”丁屠笑容趨於變態。 少年那雙黑曜石般的大眼泛著水氣，隨時都有可能潰堤。 天風的腎上腺素急劇飆升。 燃燒！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甚至連靈魂都燃燒了起來！ 殷紅的鮮血，如霧如瀑，鋪天蓋地，大片揮灑…… 他的理智仿佛已被血霧一點點吞噬…… “放了他！” 此言一出，全場靜了下來。 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絲動作。 所有人都冷冷地看著天風，隻有犬吠一聲接著一聲，吵得人心亂如麻。 【你！你瘋了？】 【唉！罷了，下麵你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賭一次吧！】 過了半晌，丁屠才緩過神來問：“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天風雙手插兜，悠悠地反問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李主任帶我來76號的用意嗎？” “什麼用意？”丁屠眼猛地一瞇，兩道寒光如冰針一般射向天風。 天風淡淡地吐出四個字——“驅虎吞狼！” 果真如此！丁屠心中冷笑一聲。 天風嘴角揚起，扯出慵懶的笑意，“被我一口回絕了，甚至還鬧了點小不愉快。我隻想來上海白相，可從沒想過要參與什麼爭鬥。” 結果他早就知道，但那和這少年有什麼關係？丁屠沒問，很有耐心地靜靜聽著。 “雖然我帶了些資金，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也要營生不是？可我除了入股還會做什麼？” 天風一指那少年，“他爸爸正是大華戲院的老板也是我的朋友，而我這次來上海正打算入股大華戲院。嘿嘿……”他笑容親切起來，“雖說壞了丁主任的雅興，還請務必賣個人情。” 丁屠上下打量著他，心中不斷地盤算著。 沒錯，少年的爸爸的確是大華戲院的老板，無論是少年還是他爸都沒有政治背景。天風也真的拒絕了李之群的邀約，而此人交友廣闊，認識戲院老板也完全可能。 似乎一切都正常的沒有一點不正常。 丁屠的眼神依舊閃爍不定，“之前怎麼不說？” 天風忍不住苦笑，“打成這樣，估計他爸來了也未必能一眼認出吧？” “那倒是。”丁屠臉上得意洋洋。 這竹杠他也可以狠狠敲上一筆。 但這兩年他敲得多了，根本不在乎，反而更喜歡眼睜睜看著傲骨被打折的樣子，包括那絕望的聲音都美妙極了。 “我也是剛剛聽到他說話感覺熟悉，這才辨認出來。”天風嘆了一口氣，“少年人一時昏了頭，誰還沒年輕過，沖動過呢？丁主任賣我一份薄麵如何？” “嗬嗬。”丁屠乾笑兩聲，“話都說到這份上，不賣這個麵子隻怕是不行了。好吧！人給你帶走。不過……下不為例！” “多謝丁主任！要不，我回頭給您送幾個小伶官來？” 丁屠擺了擺手，“那倒不必！我隻是酷愛那種……怎麼說來著？征服感！” 天風拱了拱手，“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轉身離去的天風，臉上笑意瞬間消散於無形，琥珀色的瞳孔暗藏殺意！ 【你這麼沖動會造成多大的危害，你知道嗎？我死不要緊，可我有任務在身！很多人，很長時間的籌劃，差一點就要被你全毀了！】 天風：你至於肯說實話了？ 【你冒這麼大險就是為了激我？！】 天風：不，是一時沖動，對不起。但答應我，丁屠必須殺！ 逸君明顯一愣。 【嗯，殺！】 語氣斬釘截鐵，殺氣縱橫。 天風架著簡單包紮過的少年離開了76號。 癱坐在出租車後座的少年，仿佛死了，一動不動。原本閃著星光的眼睛在這一刻如此地黯淡，如同蒙塵的寶石。 “不要憋著，哭出來吧。”天風沒有看他，隻是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 桀驁不馴的少年依舊沒有說話，木訥地看著前方，似乎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三魂七魄統統沒了。 【他死了，你得想法子救活他。】 是啊，當眼神改變的剎那間，無懼無畏的少年就已經死了。 十三四歲的少年在短短一上午便經歷了身體、心理甚至尊嚴上的多重摧殘，換誰抗得住！？ 天風轉頭看向少年，看著他一點點把頭埋入靠座的沙發角落中，似乎想鉆進去，永遠不要出來。 “你很勇敢！麵對生死，大部分人都膽怯了，可你沒有！” 少年突然停頓了一瞬，僅僅一瞬，失去血色的臉緊貼冰涼的玻璃，有一種破碎的美感。 窗外風和日麗，人頭攢動，喧囂如同潮水一波波地湧動，而少年目光露出絕望，好似早已凍死的魚。 天風再次看向窗外的那些販夫走卒，“你的勇氣他們也有過，可他們長大了，勇氣也就漸漸消失了。可總有些人的勇氣，一輩子也無法消失！” 少年好似觸電般猛然一震，喉頭發哽，鼻子發酸，一路強裝的平靜土崩瓦解。 終於低低嗚咽起來，抽抽搭搭，壓抑得令人心疼。 天風命司機將車找了個地方停下，打發他下車抽根煙。 司機走後，少年這才徹底放開，哭得撕心裂肺，滿懷的悲憤和委屈統統隨著淚水奔湧而出，決堤橫流。 果然還是個孩子！ “不要哭了，是你讓我親眼看到了我們華夏民族的傲骨，找書苑 wwｗ．zhａｏshuyuan.com 打不斷！” “我以為我絕對不會向那些狗漢奸屈服的！可，可……我還是怕了！”少年雙手捂臉，“我是個懦夫！一個無能的懦夫！” “你不是懦夫！這點畏懼真不算什麼。” 天風緩緩抬頭看著外麵燦爛的陽光。 “傻孩子，你還沒經歷過那種真正的絕望呢！墮入深淵，張口吶喊，卻沒有任何人聽見；雙手揮舞，卻抓不住一根稻草。唯一能做的隻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向著無底深淵沉下去……對，自始至終隻有你一人！” 淡淡的哀傷在天風心中流淌，沒有人知道墜落的他當時隻有十四歲啊！ 少年漸漸止住了哭泣，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經歷。 天風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心中百感交集，“你這真不算什麼，沒什麼好愧疚的。” “我不想成為那些麻木的蠢人。”少年看向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群，眼裡燃燒著怒火。 “泰戈爾曾說過，隻有經歷過地獄般的磨煉，才能煉出創造天堂的力量；隻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奏出世間的絕唱。可見這些，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畢竟人這一輩子，沒法隻為自己活啊！隻有那些擁有崇高而堅定信仰的人，才願意為了別人把自己燒個乾凈。” “信仰？”少年抬起頭來，那一刻，星光再一次點亮了他的雙眼。 “對，信仰！”天風注視著少年的眼睛，“找到自己的信仰吧！你將獲得心靈深處的力量，無堅不摧的力量。” 望著少年大放異彩的雙眼，天風知道自己點燃了一枚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