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江百正陪著辰月吃晚飯,兩人言笑晏晏,絲毫沒有那天晚上的不愉快。辰月心裡寬慰許多,之前一個月總讓江百照顧著吃飯,總有些不好意思,雖說是一師同門,卻不至於親密到讓他照顧起居的地步,而且……他畢竟是男孩子。 所以一旦她開始好轉,就堅持不讓江百再那樣照顧她了。不過現在已經絲毫沒有那種尷尬,倒有點和自家人說話的親切。想到這裡,辰月微掩朱唇,吃吃一笑。 江百揚眉:“笑什麼?” 辰月輕輕搖頭,嘴角猶帶笑意:“沒什麼沒什麼。” 江百一向在外人麵前不茍言笑,此刻竟也撐不住笑了:“怎麼,傷養好了,沒病沒痛的了是吧。” 辰月聞言,忽而止了笑容,略有些猶豫地言道:“說到這個,我……我確實應該好好謝謝你,江百。要不是你這些天這麼辛苦,我也不會恢復的這麼快,但是,我……我……” 江百默默地注視辰月。 辰月低下頭,不再說下去。 江百最先打破沉默:“不用這麼客氣,這是身為朋友該做的。若不是弋痕夕老師和你爸爸還有任務在身,他們也是會常來看你的。” 辰月咬緊了嘴唇。朋友,隻是朋友。真的是這樣嗎?真的不想是這樣啊! 剛才還把當成家人,轉眼間,就被推拒於千裡了。 江百見她不言語,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沉默良久。 我能把我心裡所想全都告訴她嗎?江百心中百轉千回。不行,還是不要說了,如今一切未定,又大敵當前,怎麼能費心思在這些事上。 咬了咬牙,辰月抬頭,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痕跡:“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江百點頭,無聲無息地離開。 江百離開辰月家的時候,正是滿天星辰燦爛,月華美不勝收之際。他仰首望著無窮天際,滿腹的心思忽而又纏綿起來,佇立半晌才記得該回去了。 經過扶桑樹邊際的一條小路時,江百看見弋痕夕老師,正準備追上去,猛然發現弋痕夕的麵前迎頭走來一個修長的黑影。他立刻閃到隱蔽處,觀察動靜。 弋痕夕抬眼看時,吃了一驚:“瑯玉?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休息?” 瑯玉一改白天的樣子,眼眸中閃著幽幽的柔光,沒有回答弋痕夕的問話。 弋痕夕見她這般,隻得搪塞道:“沒什麼事的話,還是回宿舍吧。”說完便閃身從她旁邊繞過。 瑯玉忽而下定了決心似的,纖手拽住弋痕夕的手臂:“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弋痕夕渾身一震,沒有答言,也沒有推開她的手,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良久,瑯玉無力地鬆開手,語氣裡充滿失望:“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弋痕夕轉身看向她,遊移不定地開口:“你……” 瑯玉兀自沉浸在記憶裡:“你說過,因為我太出眾,所以別人才會都看著我。但是你為什麼沒有?”她抬眸,盈盈淚光映照出弋痕夕的眼神,“我……情願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我,隻求你一人看見……就夠了。” 弋痕夕垂下頭,月光下藍色的頭發反射著寧靜的光亮,瑯玉期待地看著他,以為他記起了什麼。 終於,他抬頭。 “對不起,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瑯玉隻覺得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想要奪眶而出。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弋痕夕微微一嘆。“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你該帶著他們修煉了。” 瑯玉答言:“知道。”她的聲音微顫,很不自然。 兩人無聲的告別。弋痕夕看著她走遠,方才往自己的住處行去。 江百直起身,沒想到這個才認識一天的師姐,竟然對弋痕夕老師有這樣的情愫。他從未聽到過有關老師的家人,也沒有注意到老師是不是心有所屬。 看來,為這樣的事煩惱,也不僅僅是他們這些“孩子們。” 是日天朗氣清,玖宮嶺每個人都在加緊訓練著。自從那天晚上的事後,倒是一直風平浪靜,這十幾天以來,瑯玉都跟著弋痕夕指導江百和辰月,同時自己也在學者更好的控製元炁,期待有一天能悟出上乘俠嵐術。弋痕夕也慢慢放心,他隻怕瑯玉會因為那件事而鬧出什麼亂子,看來是他多慮了。 而瑯玉,雖然在修煉的時候會偶而失神,但是並無異樣。 與此同時,江百和辰月的默契也越來越深。也許是輾遲不在,他們兩也不會有其它的選擇餘地,也不會受到輾遲的乾擾,反而練習的更快些。兩人獨處的時候,雖然話不多,但是眼神的交流卻愈加明顯,似乎有些話很快就會吹散浮雲,撥雲見月。 這一日正午,正是眾人休息時間,辰月兀自在林子邊的石凳上坐了,隨手拿出筆開始練習探知。江百悄聲走到她背後,將一枚紅葉輕輕點綴在辰月發間。辰月一早察覺,抿唇一笑,手卻不停歇地畫出江百的輪廓。 江百瞄了一眼辰月手上的畫,一麵替她理好被風吹亂的碎發,一麵取笑道:“我的怎麼沒有輾遲的好看呢?” 辰月撕下那張畫,收了紙筆,笑道:“你可不是說這種話的人啊。” 江百斂了笑容,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辰月淡然一笑,細細打量那幅描摹,道:“沒什麼,感覺。” 江百不再追問,走到石凳對麵正準備坐下,卻呆立住了。 辰月見狀,回身一望,竟是輾遲。 輾遲一見辰月,情緒高漲,興奮的幾盡手舞足蹈:“辰月!太好了,一回來就看到你了!”話音未落已經沖上來,辰月慌忙向後一閃,還是被輾遲抓住,晃的不輕。二人推就間,隻有江百默默注視著被輾遲震落的辰月發間的紅葉,無言。 輾遲的頭往辰月身後一探:“喂,你這家夥,怎麼也不知道來迎接我啊?” 江百回過神來,恢復往日的倨傲神氣,別過頭去:“無聊。” 辰月推開輾遲,岔開話題:“輾遲,你才回來,還是先去安頓好再說吧。” 輾遲傻笑,“我不累。對了,我得去見弋痕夕老師了,回見啊!”言畢一路跑開,留下傻站著的兩人。 好像……氣氛有些微妙。 江百低頭片刻,低聲道:“我……先走了。”說完不顧辰月的反應,徑自走開。 辰月隻覺得頭腦中似乎炸開來,那天晚上的情景不斷的重復,揮之不去。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應該不會再來了。” 明天不會再來了。 不會再來了。 辰月癱坐在石凳上,雙手掩麵,沉默良久。 自從輾遲回來,似乎整個玖宮嶺都被陽光籠罩了一般,令人心情愉悅,渾身振奮。不得不說,輾遲的個性確實具有很強的感染力。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高興。 辰月很快恢復了常態,每天和輾遲說說笑笑,絲毫沒有覺得不快。輾遲的樂觀和陽光是一劑良藥,讓辰月覺得活著就是一種快樂。而江百,則讓她覺得有很強的安全感,不過…… 每次對上江百冰冷的眼神,她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自己做得不對嗎?好像是的。這些天都沒有和他好好說過話吧。不過,辰月沒有覺得歉疚,是他一直這個態度,大家本來好好的,何必要這樣搞的仇人似的。 不過,不等他們有時間來回味這些,玖宮嶺的戒備已經空前的加強了。一個月後,鈞天殿接到密報,據嗅探所知,假葉帶領眾零正在玖宮嶺外圍潛伏,但究竟何時會進攻,卻看不出端倪,具體他們每次移動的位置,也不能確定。 危機來襲,人人自危。眾人都在惶惶不可終日中度過,越是要鎮靜,就越是心慌。八殿有令,沒有上麵的指示,誰也不能擅自行動。 而破陣統領,則是每日命實力高強的俠嵐秘密前往四處探尋零的蹤跡,一旦發現,勿要打草驚蛇,且直接回稟要緊。 不過,所有人很難探到零的主力在何處,偶爾發現一兩個重零,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似乎哪裡都會有。這一日,破陣統領在再次聽到同樣的答復之後,終於皺了眉頭。 弋痕夕立於一旁,默不作聲。他不是沒出去過,隻不過得到的情報和別人沒什麼兩樣。誰心裡都著急,但是著急也不見得就能急出辦法。 破陣沉聲道:“這次還是派熾天殿去。” 弋痕夕點頭,“是。” 破陣統領凝視窗外,繼續說道:“不過,這次你帶著你的幾個學生一起,還有,帶上瑯玉。你們不用急著回來,多留心外麵的動靜。” 弋痕夕吃驚地揚起眉毛,“可是,這樣不會更危險嗎?” 破陣統領搖了搖頭,分析道:“我讓你帶著四象俠嵐,也是為了鍛煉他們的能力,隻在玖宮嶺修煉是不能麵對真正的敵人的,況且,這次零出動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永遠躲藏最終隻能坐以待斃,若是真的驚動了零,讓他們暴露目標也好。至於瑯玉,在適當的時候,她會助你一臂之力。” 弋痕夕最終點頭,回熾天殿召集眾人交代任務。 瑣事紛擾了這些天,眾人也覺疲累,如今有任務在身,頓時覺得精神百倍,因此個個磨拳擦掌,蓄勢待發。臨行前,弋痕夕注意到瑯玉已經不再穿著那件耀目的翠羽裝,隻是通身紅黑裝束,不過肩上依舊有著火紅鳳尾羽。對於這一點,弋痕夕有些好奇,但是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會在意這些小節。 整頓好之後,一行人就這樣離開玖宮嶺,按照原計劃的路線前行。 一路平靜的出奇。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是平靜下麵,永遠都是山雨欲來的肆虐。 天剛擦黑,眾人回頭望著來路,才意識到已經走了很久,環顧四周,竟不知到底身處何處,隻見層層密林包裹,要尋條出路都愈加困難。 若是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陷入零設下的陷阱。 弋痕夕決定讓大家聚攏,找一處隱蔽的地方休息。 須臾,眾人圍著火堆坐定,弋痕夕開始交代下一步行動。輾遲時不時地朝火堆中狠狠丟進一塊木頭。辰月隨手撿了樹枝,無意識地在地麵亂塗。弋痕夕最後交代了幾句後,便到了該休息的時候。此時一直未開口的瑯玉言道:“我來放哨吧。” 弋痕夕打量她一眼,“你一個人行麼?” 瑯玉反問道:“難不成勞動你大駕親自來?咱們以後可都靠你了,你不休息好哪行呢?” 江百忽而出聲:“我陪你吧。” 瑯玉“嗯”了一聲,辰月抬頭看著江百,不過江百並沒有注意到,也許是不想注意到。 輾遲四肢一伸,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大姐,小心點啊,我不客氣了,困死我了——” 弋痕夕盤膝而坐,輾遲“大”字型躺在地上,辰月倚著一棵大樹,準備安歇。 瑯玉輕聲對江百耳語:“你跟我來。” 其實,剛才江百主動要求守夜,是因為看到瑯玉對他使了個眼色,知道她有話要說。而自己一向與她並無多少交情,她若是有話,必定不同尋常。 兩人離去三丈之地,在一片空地站定,瑯玉斜倚樹乾,雙手抱在胸前,眼神十分輕佻地盯著江百。
第二十五章 節骨眼(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