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在橋頭放下我們。” 　　天馬長嘶一聲以作回應。眼前的是燈火輝煌，五光十色，歌舞升平的龐大的建築物，一旁高大的煙筒上插著寫著“油”字的旗子。雖然江百很早就聽說過湯屋是如何的著名，但在親眼看到時還是嚇了一跳。像宮殿似的。江百想。 　　下了天馬，白龍他們跟隨前往湯屋的眾神們向前走。“我回來了。”目視前方，毫無感情的語句，麻木地像是在某個程序的運作下所說出來的話。 　　“歡迎回來。”嘴上回答著白龍“歡迎回來”，臉上的高興神采顯然不是給白龍的。江百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白先生，你今天去哪兒啦？”沒走幾步迎麵一隻青蛙撲臉而來。是青蛙男。 　　白龍也沒說多少，看也不看地把青蛙男打在一邊，引來站在玄關上接待神明的湯女們一陣嬉笑。白先生？他們是這樣稱呼他的嗎？我想我開始明白白龍的性格為什麼會這樣了。 　　江百不動聲色地在一旁看著白龍的一言一行。其一，白龍的氣勢令他不禁模仿起來。其二，他不能原諒自己在白龍麵出糗。 　　“哦？白先生帶來了個客人哦。”一旁的湯女用發現新大陸的目光大量著江百。 　　“是湯婆婆的客人。”淡定，從容。江百無視那些投向他的目光，依然在觀察白龍。 　　“什麼呀，竟然是湯婆婆的客人啊。”難得有不下於白先生的容貌的人。 　　白龍似乎說了些不得了的話啊。江百暗自想。 　　“我先去湯婆婆那裡了。你們快去工作。”語氣不是嚴肅的，但卻能給人不得違抗的感覺，就像——王者。江百微微向湯女們鞠了鞠躬“告辭了”就立刻跟上白龍早已離去的腳步。 　　“他們為什麼要叫你‘白先生’啊？這稱謂感覺很嚴肅很恭敬很威嚴啊。” 　　“不為什麼。”白龍閉目凝神，淡淡地回答。 　　真是簡潔的回話啊。“哼，有什麼了不起啊。”雖然心底有那麼點羨慕。“你聽到他們這樣叫你不會不好意思的嗎？” 　　“你就這麼對他人對我的稱謂感興趣嗎？” 　　“我……”江百語塞。 　　“他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他們在我麵前隻會叫我‘白先生’，在我背後叫我‘白龍’或是‘湯婆婆的弟子’等等，我都知道。怎麼稱呼，那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如果你想的話，你也可以。” 　　“你……我才不會叫你這家夥作‘白先生’，你放心。” 　　“記住我說的話了嗎？”突然把話題轉向另一個方向。 　　“什麼話？” 　　“不要做湯婆婆的弟子。”看到江百疑惑的樣子白龍立刻加上一句“不要問我為什麼。” 　　“哼，不問就不問。” 　　“到了。”電梯門徐徐打開，放眼看去就隻是一道門，誰又知道門後的世界呢？白龍走到門前說了一句“白龍。”門就開了，扭頭對江百說聲“快跟上。”又先向前走去了。 　　“呃，是。” 　　江百此後一直不敢相信眼前奇醜無比，頭比身大，臉上化著濃妝，五根手指上全戴著寶石戒指，身上穿著歐式服裝的就是湯婆婆。 　　“我回來了。” 　　“哦？白龍你今天帶了個客人回來啊。”湯婆婆邊打量著江百邊向他走去。“你就是江百吧？” 　　“是，請多多指教。” 　　“嗬嗬嗬，白龍，這家夥比你要禮貌多了。”簡單如“A比B多多少”的句式卻讓人聽了感到不爽。白龍皺眉，轉過身去看湯婆婆和江百。 　　那是三歲。那個抱我的人，對我溫柔的人，讓幼小的我撒嬌的人……是誰？明明沒有這個人啊。 　　明明沒有，但，這又是誰？ 　　“江百！”鏗鏘有力的叫喚聲流露出不滿。 　　“啊，是！”我緊張什麼呀我，剛才一定是自己聽錯了，白龍那家夥怎麼會用那種溫柔的聲音來叫我，對，一定是聽錯了。 　　“湯婆婆會引誘你說出‘做她的徒弟’之類的話，你不能答應。” 　　他這是在關心我？不，“你在擔心我把你地位搶走？” 　　“無聊。”簡短的兩個字分明在說“你以為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嗎？”或是“不自量力。”之類的句子。 　　“你可以做到的事，我為什麼不能！”叛逆的作用下江百立刻頂回一句。 　　“那是要代價的。”語氣雖然依然平靜，但始終是被刺到了痛處，白龍微微地顫抖著。 　　她的笑聲真難聽啊。被湯婆婆一直盯著，江百有點心虛，但不知是為什麼。提起勇氣，江百強迫自己勇敢地直視湯婆婆的眼睛，“請你解除加在白龍身上的封印！” 　　“哦？你終於知道了啊。”明顯地在“終於”上讀重了音。湯婆婆轉過頭用“你不會是自己說出來的吧”的眼神瞄了一下白龍，在目光掃到他手上握過刀刃的傷口時，露出可詭異的看似是勝利的笑容“難怪……” 　　白龍的眉皺得更深了，江百也皺起了眉。湯婆婆給他的感覺很不好。不，不僅是她，整個湯屋的空氣中確實是有一股力量在壓迫著他。 　　“請解除白龍身上的封印！” 　　湯婆婆惡狠狠地瞪回江百“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呢？就憑你那身份？河神之子？” 　　“請解除白龍身上的封印！” 　　“那你給什麼代價我？” 　　“請……代價？”江百邊向白龍打眼色詢問著“怎麼你沒說給我聽這件事？”邊回湯婆婆的話，連續三遍說同一句話令他的回話差點又是“請解除白龍身上的封印！” 　　“作為解除封印的代價。比如，做我的弟子如何？每一天都與白龍一起學習，我可以把你教成像白龍一樣優秀的人哦。” 　　“那，是走和白龍走過的路嗎？”江百低下頭喃喃自語。 　　“對，一樣的。”這樣你就是“白龍二號”可以完全代替他。 　　江百，追隨別人走過的強大之路而強大，並不是真正的強大。媽媽的話在耳邊響起。“那，我要怎麼做？” 　　“很簡單，隻要你說‘我答應了’，我立刻解除白龍的封印。” 　　“我答應了。”無視白龍屢次的告械，江百依舊我行我素地說出答應湯婆婆做他的弟子的話。 　　“很好，在這契約上簽上你的名字。”一張契約飛到江百的麵前。 　　“等等，這樣不對吧。不是隻要說‘我答應了’，你就立刻給白龍解除封印的嗎？你應該是解除封印而不是要我契約的吧。” 　　“好，我這就給白龍解除封印。” 　　“我要看著。” 　　“是，是。”雖然單純但不好不好對付啊。看著來辦吧，你當了我的弟子以後絕對有你好受的。“白龍，你站在江百旁邊，讓他看清楚……”你是怎樣的下場。 　　“是。”江百你在這自以為是的家夥！白龍瞪著江百向他走去。 　　別瞪我啊，乾嗎用這樣的眼神瞪我。我可是在想辦法救你耶。 　　“那你看清楚吧。”話畢一團黑光打在白龍的胸口上，把他打退在墻上。 　　“嚇！”江百快步走到白龍身旁。 　　“可以了吧，快點把契約簽了。” 　　“簽什麼呀，我可沒有答應過你做你的弟子啊。” 　　“什麼？！” 　　“是你說。隻要我說‘我答應了’你就會解除白龍的封印的吧。我可是按著你的指示去說‘我答應了’這四個字的。” 　　“是你問‘我要怎樣做’的吧。” 　　“我的意思是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解除白龍的封印。很抱歉你理解錯了我的話。” 　　“你竟然敢耍弄我？！”原來剛才江百答應湯婆婆的話是為了引她替白龍解除封印。白龍的封印由自己親手解除，而自己又被江百耍弄了的事實已經不可變更，湯婆婆口裡噴出火焰撲向江百，綰起的發髻不知是何時放了下來如有人性般地纏上他的脖子。 　　“呃！”江百不禁地想摘下纏著脖子的頭發，無奈纏得越來越緊。就在湯婆婆的頭發纏得越來越緊，江百的呼吸越來越困難這樣千鈞一發的時候，突然有些“咯，咯咯，咯”的聲音響起。原來是放在湯婆婆辦公桌上的一角的骷髏頭發出的響聲。 　　熄滅了火焰，收回了頭發，放開江百走到辦公桌邊上，湯婆婆把手按在骷髏頭上“什麼事” 　　“湯，湯婆婆大人，那個，那個……”電話的另一邊原來是站在櫃臺裡負責把湯浴牌分發給湯女的總管大人。 　　“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上次變成腐爛神的河神大人又來了！”興奮得難以言表的聲音大得江百也聽到了。 　　“又是腐爛神的樣子嗎？” 　　“不，是真身！”在說到“真身”的時候是明顯的顫音。 　　“湘，謝謝你。”釋然地淺笑。 　　“哎？呃，嗯，不用跟我客氣啦，這是我義務啦。”湘站起來擺出“我是拯救萬民的大英雄”的姿態。 　　“適可而止吧。”白龍轉回身去。 　　“是。”剛要準備蹲坐，腳卻被有水的地板滑了一下，湘整個人趴在了白龍的背上。 　　“啊？！”一聲驚叫，江百暴露了他一直在屏障後麵的位置。 　　“江百？！”白龍徹底地吃了一驚。 　　“呃，剛才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們繼續。”江百的話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情況告訴聽者他什麼都看到了，湘羞紅了臉。 　　“偷窺和竊聽，真像你的作風啊。”拿著更換的衣服，他也是來澡堂的吧。 　　“你！你以為是誰讓我這樣啊！”你們在那裡這樣，叫我怎麼進去啊。 　　“湘，你先出去吧。”看到湘的窘樣，白龍明白到不能再讓她留在這裡。 　　“是。”連聲音都變得嬌羞，江百也不好意思起來。“那個，毛巾……” 　　“留在這裡吧。”白龍伸出手接過湘手裡的毛巾。 　　“我出去了，主人。” 　　恭敬地行完禮，湘在心裡打算以最好的姿態離開這尷尬的場麵，但過於緊張的緣故使她在經過江百身邊的時候踏空了。江百反應很快，把湘穩穩當當的接在懷裡。 　　“啊，對不起！”湘麵上的紅霞可以滴出血來，“我出去了！”湘倉皇逃竄。少女的體溫還停留在手間，江百紅著麵惘然地望著湘逃跑的方向。 　　“你沒有去找河神大人嗎？”白龍的發話如同把江百的魂魄招回來似的。 　　“啊，嗯。有想過。”江百走進屏障之內。“但是，後來又不想了。”白龍沒有過問太多，一言不發地泡在水中。“喂，你怎麼不問一下為什麼啊？” 　　“無聊，我對你的事沒興趣。” 　　“平常人都會問的吧。”難道他是外星人？湯屋的人都是這樣的嗎？說起來白龍是人類吧，有魔力的人類不算是平常人吧。江百不解地看著白龍。 　　“你自己不是一樣嗎，有魔力。”白龍淡淡地說。 　　咦！他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要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最好別胡思亂想。我也不想聽到你的心聲。” 　　“能讀心的人最好不要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江百把頭浸在水中，金魚般咕嚕咕嚕地吐出泡泡。 　　“你不去找河神大人怎麼回去？”看到江百一臉“有天馬在嘛”的表情，白龍立刻補充說明“我不會借天馬給你的。” 　　“啊啦啦，就這樣對待恩人嗎？” 　　他什麼時候做了我的恩人？白龍心裡的不安立刻到達警備線。 　　“不是靠我，你身上的封印能解除嗎？” 　　“要是沒有你的存在，我會被封印嗎？” 　　話說得有點過分。江百低下頭，光線的問題看不清他的臉，顯得憂鬱。應該是咬著下唇的，下顎的線條變得堅硬。“那樣的話，是不是沒有我的存在更好一點？”江百小聲說。 　　“什麼？”一向聽覺靈敏的白龍竟也聽不到江百的話。 　　“什麼也沒有。”抬起頭來是標榜著“虛偽”二字的笑容。那，剛才呢？白龍是明白的，雖然他嘴上不說，找書苑 wｗｗ.zｈaoshuyuａn.ｃom 剛才是說得過分了。所以他知道低下頭的江百是怎樣的心情——那是在懷疑自己的存在。人們總是在為一些小事而懷疑自己的存在對這個世界而言到底有何用處，在自負。 　　這個世界那麼大，像我這樣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那我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到底有著什麼意義？人們總愛這樣自問。然後發現自己毫不重要，然後心灰意冷，對世界失去熱愛。雖然有這樣的領悟，但白龍知道自己在很多時都在懷疑自己的存在。 　　以這樣的身份，真的毫無意義。傀儡一樣地聽從湯婆婆的命令，麵無表情地充當湯屋的白先生，每一天以“白龍”的身份在湯屋生活著。被剝奪了自由的人生毫無意義。 　　然而，隻有在千尋的身邊的時候才明白到自己到底是在為了什麼而活著。但是，依現在的情況來看，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千尋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很舒服吧。” 　　“嗯，這裡比我家的浴池大多了。”江百認真地做著評價，但卻不知道自己評價是如何的愚蠢。公用的浴池當然要比一般自家用的大啊。 　　“那你就多呆一會吧。”在江百認真地評價著的時候白龍已經走出浴池在一旁穿好了衣服。 　　“嗯，哦。”明顯還沒反應到將要發生什麼事。“啊？！”白龍已經走遠了。 　　於是江百決定要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去找白龍。“我一定找到你的！”然而在不久之後—— 　　“我還是放棄吧。”碰了一鼻子灰的江百毫無生氣地走到了海岸邊，完全不顧慮身上的衣服是乾凈的就坐在階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