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閑自得得過了幾天後，我杞人憂天的妄想並沒有發生。時間穩穩當當的走到了五月上旬，而我們不但這麼有條不紊得過著日子，而且這樣的日子也讓居無定所的我開始逐漸愛上了這樣的生活。 　　每天三頓飽飯，端得怡然自得。雖然對劉老太公感到過意不去，不過在我和幾個老丘八的努力下，楊廟村的莊稼漢們沒領會到舞槍弄棒的本事，敲鑼打鼓裝腔作勢的本事確實學到了不少。 　　因此無論是潰逃的官兵還是遠近的山賊，都沒有打楊廟村的主意。 　　至於真正殺敵的本事，這個可不是教點敲鑼打鼓就行得通的。畢竟說白了，真要打起來，莊稼漢同胞們隻要能在後麵製造聲勢不添亂，比什麼都強了。 　　而更幸運的是這些天恰恰沒有下雨，不但沒有下雨，天氣還愈發的爽朗起來，心曠神怡一詞，恰如其分。 　　“這麼大的太陽，萬裡無雲，好天氣啊。”張老六看著窗外說道。 　　“確實是個好天氣。”我附和道。 　　“說出去找個地方耍耍伐？”張老六提出了建議。 　　是的，飽暖思淫欲。我沒有任何理由不被他說服，於是我們收拾了裝束出門而去。 　　楊廟村並不算大，就連村口不遠處的破廟我們也探了個乾凈，但是這麼個大好天氣，不出去轉轉實在是對不住老天爺的饋贈。 　　“我說張老六，你就這麼瞎晃蕩打算帶兄弟去哪啊？楊廟村不是早早就逛個遍了麼？”我隨意漫談著 　　“你去村口叫上錢沒完他們，我們去妙通塔耍耍哈，我聽村裡人說那邊住著個老神仙，還是我的本家。我們就去那邊看看寶塔見見神仙，測測氣運。” 　　這貨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富家少爺還是義勇頭目了，居然說出了去周邊遊山玩水的說辭。 　　“你腦袋進水啦？妙通塔在漣水，過去不知道有百來裡地，你們川兵就是這樣無故告缺的？再說了一個破塔而已有什麼好看的。”我犟著他但是並沒有停下腳步。 　　妙通塔。在別的地方倒是不甚清楚，在淮安地區倒是頗為知名，傳言寶塔內住著一位張大神仙，法號邋遢，在當地是做了各種美事，齊名南宋的道濟和尚。雖然我記事起就不信奉鬼神之說，但是有這樣的閑事確實妙極。 　　在張老六首倡下，不事生產的老丘八們紛紛應聲。令我咋舌的是居然也有莊稼漢同胞們選擇辜負自己的莊稼，想要跟我們一起前去。張老六還因此美其名曰試行軍，更也不知是奉了何處的將令，就這麼胡鬧般去統計人馬了。 　　於是就在兩天後，自然也是一個大晴天，我們這一行十一人，既避開了行操的時間，又備足了乾糧食物，甚至還牽來了劉老太爺家一頭騾子，就這麼優哉遊哉的開進了。而在作為路上的調劑正是一路上的聒噪。 　　所幸出來放鬆的莊稼漢同胞裡隻有兩個不怎麼事生產的閑散漢，所以計較時局和談論軍伍的話題很快就激不起浪花，慢慢就往最近淮安發生的時事上麵偏移。 　　沒文化的丘八們自然是對什麼狗屁路巡撫宣布了什麼赦免錢糧是不甚感冒的，而鄰村的寡婦是否勾引了賣豬肉的老王這塊倒是聽著樂趣十足。 　　但這麼一塊話題聊完以後，丘八們的話題又開始乏味可陳起來，有一話沒一話的東拉西扯後，反而是兩個閑散漢們把話題勾了回去。 　　閑散漢一邊嚼著自己帶的豆子一邊開口“今天天氣這麼好，我也多說點好消息。就前天我們隔壁老楊去鎮上趕早市賣豆子時聽府裡回來的人說了。說淮河對岸的闖賊已經給我們大明天兵擊退了，而且還有山東來的總兵爺也來到我們淮安府了，指不準到了夏天，就能去北方收復失地去了。” 　　另一個閑散漢也在透露他自己的獨門消息：“我舅聽淮安府的秀才說，李闖賊已經被遼東勤王來的人趕出北京啦，想來過段時間你們這幾位軍爺到時候也能回到部伍裡去了。” 　　這個話題再沉重不過，就連話語多的張老六都緘口不言。 　　我是一個名冊裡已經勾銷了的行屍走肉，而張老六他們常年和欠餉交運。 　　眼下日日三餐飽飯，也沒有誰再願意去過著沒下頓的日子。 　　好在是老錢恰的其時的打破了這份尷尬，無論如何，三國戲對於莊稼漢同胞們都是很有感染力的。 　　隻是旅途上並不算愉快，我們一行走在官道上又不像是少爺，都是老實巴交的裝扮，因而館驛自然是進不去的，也就找了個觀音堂將歇。 　　堂主雖然麵善，但是心未必善，連口茶都沒討到，這一絲絲不悅稍微使我的興致降了下來。 　　就在觀音堂休息的時候，一行五人也從另一個方向走進了觀音堂。雖然也是作伴而行，但是我敏銳的覺察到了他們臉上中的不安總是掩飾不住的。 　　在興致上的我情趣甚佳，於是我從這五人間找了一位南方相貌的人張口開始問道：“這位老兄請了，敢問是有發生怎麼個事情麼？前方是鬧了山賊還是出了猛獸？” 　　這位老哥沒有答話，反而是後麵的小哥反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哪間地的義勇麼，往淮安府去儂？” 　　張老六自然不會說我們是這個時候還想著去燒香拜佛失心瘋的義勇。因而並不搭理他，帶著我們的其他人往邊上另一間堂室休息去了。 　　目送他們走後，我也沒有多想，就胡亂也點了個頭表示肯定。 　　這時候小哥開口答話了：“去不得了，趕緊逃命去吧，尤其是你們這樣的外鄉人。淮安來了個混賬賽上天了的劉總兵，把義勇全遣散了。本地的良民也就還好遣散回去務農，外鄉來的都被他找了借口抓起來殺了。奉勸你們這些外鄉人趕緊逃命去吧。” 　　這句話無疑是一片驚雷落在了我心中，就幾個呼吸之間，外麵艷陽高照仿佛變成了烈日，我的額頭上馬上就開始冒出汗水，不自覺開始咽下了口水。 　　為求確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ｍ我還是繼續問到：“還請問這位小哥，這到底是怎麼樁事情？淮揚的巡撫和鳳陽總督都不管這些事情嗎？就任著這姓劉的總兵胡作非為？” 　　小哥回答:“顧不得了這許多事了，這位老兄。這位劉總爺前番是從山東南逃過來的，我們路巡撫路老爺接待下來以後也是以禮相待。誰知道南京那邊發出了告示挑了我們路老爺的差錯，要免了我們路老爺的差。還不知道要派誰過來呢，這姓劉的總爺就變了臉，遣散義勇不說，還要殺盡你們這些外鄉人。這位老兄要走就趕緊逃吧，走得再晚些，怕是也要被抓走了！” 　　絕望的感覺已經在我心頭蔓延，在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我還是蹦出了一句話：“多謝這位小哥了，救命之恩，容日後再報。還請小哥問小哥臺甫，以供未來感激。” 　　“鄉野村鄙，哪來的什麼臺甫。我姓顧，你就喚我顧三哥就是了。走的遲了，隻怕人頭落地啊！” 　　這究竟是何苦來哉，我內心嘆恨。 　　還不明就裡的張老六不耐煩得喊我準備啟程了。這天大的禍事我還沒想出怎麼和他們說，身後又響起了顧小哥的聲音。“這劉總爺還要南下去揚州，你們這些外鄉仔往北麵逃吧，去徐州泗州這些地方，總不歸著劉總爺管的。” 　　眼下這情形簡直遭了天了，我隻能勸著這夥人出了大事，頂著烈日先往村裡趕，不明就裡的張老六隻能火冒三丈的給我拋下閑言碎語，意思是到村裡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 　　澤清在淮安，選義坊之健者入部，肆掠於野。-《小腆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