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留我在這留守？”李宗元瞪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朱賢政，臉上寫的全是‘帶我去啊’。 　　張老六搪塞道：“我們北伐後總要有人看家的嘛，不然到時候又莫名其妙丟了駐地不是瞎搞。” 　　李宗元都快哭了：“不帶這樣的妹夫，你這不帶我玩，成何道理啊？你們都去北伐留我在這雞不下蛋的地方，我還要北伐建功立業呢，我這幾天都回城裡特地聽了說書先生講了漢書的衛青霍去病列傳。你要當衛青，那我肯定就是霍去病啊。” 　　我真聽不下去這胡攪蠻纏了，剛想說話，朱賢政倒是義正詞嚴的交代了一堆事情，好歹把李宗元和這些新募來的新兵蛋子安置在了這裡。十幾間營房，倒也不算擁擠。 　　我想起前幾天我們在路上的爭吵，朱賢政死活不帶上李宗元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想給他嶽丈家留個人留個香火罷了。 　　高大帥給我們安排的先鋒營在泗州北部二十裡。我們一路急行軍，倒也沒花幾天就遠遠看到了軍營的模樣。 　　這才是該有的駐地，我心裡想著。旗幟鮮明，有營有堡。遠遠望去，實在是越看越喜歡。 　　早早在營門給我們接風的是一個叫袁誠的將官，據他自己所說是高傑派來給朱賢政打下手的。我們有說有笑的進了營門，袁誠也安排人手安置了我們這三百多人的隊伍，我們幾個和袁誠一起往中軍大帳的方向走去。 　　隻是一路上越看越不對勁，大部分的人都站得顛三倒四的，而且看去就像是沒吃飽飯的樣子，風一吹就能倒下去。 　　我放慢了腳步，仔細觀察起一班坐在營地上的兵丁，他們的衣甲也是破舊的，有兩個兵甚至還沒有鞋子，褲子也是破破爛爛的。明明烈日高照，都看不出他們頭上有冒出汗水，甚至有一個還顫抖了兩下。這當空烈日下我都不禁生了一絲寒意。 　　可能是害了病，我心中下了結論。隨後就趕了上去。 　　進了帳，袁誠和朱賢政分別坐在了大帳的左右手，我和張老六站在邊上。 　　隨後朱賢政就問道：“敢問袁將官，本營人馬幾何？軍械一乾是否齊全？” 　　袁誠答話道：“本營共二千人，其中我部一百二十三人，其他的都是沿路抓來的壯丁。騾馬一共三百，都在馬廄邊。軍械配置還未完備，這個需等大帥那邊安排，朱遊擊不要操心。” 　　朱賢政繼續問道：“那這些壯丁有糧有餉嗎？我沿路看來似乎都衣冠不整，站都站不穩。” 　　袁誠譏笑道：“這些壯丁隻是入了冊。先不說我們的餉都沒下來，而且他們本來這時候也領不到餉。一天能發二兩米已經是幸事了。” 　　朱賢政聽完默然了一會，隨後吩咐讓張老六出去巡視一圈。 　　朱賢政把手放在桌子上，身體往袁誠方向靠攏問：“那我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呢？” 　　袁誠看朱賢政這樣的反應，倒是也向朱賢政靠攏，說道：“難！這早就是軍中常態了，隻能盼著早日北伐早兩天開戰，開戰前幾天是能給他們吃幾天飽飯的，至於上陣搏殺就得聽天由命了。” 　　朱賢政又問了一遍：“那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呢？” 　　袁誠臉色一變，答道：“我知道朱遊擊你嶽父是蕭縣出了名的富紳。但是讓你嶽丈送糧送錢你嶽丈就算肯，也定然引來其他營弟兄們的不滿，沒準還有人又要彈劾大帥。” 　　朱賢政又問了一遍：“那本遊擊能為他們做點什麼？” 　　袁誠直接動了怒，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朱賢政！這不是你可憐我我可憐你的事情！這是在打仗，是要北伐！老子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而且老子追擊流寇的時候挨餓比他們慘的多，隻能在稀粥裡麵拌點觀音土果腹！他們好歹不會餓死，已經比老子當年強得多了！老子當年在孫都堂那都，都積功快能做得參將，就是因為次次洗劫士紳，才導致到今天要給你打副手！徐泗是有不少不法商紳、魚肉百姓的，你在想什麼我不是不知道。你可要想清楚，大帥已經定下了軍規，敢取民間寸布粒飯者斬！你要是敢去周邊劫掠，你的項上人頭定然不保的！” 　　說完隨後就往大帳外走去，快走出大帳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說道：“俺老袁知道你想啥，但是俺老袁不贊同。你要是真做了啥事，也不要告訴俺老袁，你告訴了俺老袁俺老袁也記不住。” 　　袁誠一把掀開簾幕就走了出去，隨後張老六就竄了進來，顯然是等久了。隻是出我意料的是，老錢居然也跟在後麵一言不發的進了來。 　　朱賢政問道：“你看了全營將士了嗎，怎麼樣？” 　　張老六給自己尋了個位置，一邊倒水一邊嘆息說道：“太慘了，從哪抓來的都有，山西的、河北的還都不是一個縣的。我看了一圈，有的兵連褲子都沒有。我又問了幾個人，一天都未必有二兩米，甚至隻發一把糠麩皮就完了，隻能保證人不餓死。” 　　張老六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我又視察了一圈，這被抓來的大部分人連被褥都沒有。你說，現在是七月正值夏季，但是再過一段時日就要入秋了，到時候冬天來了，那是要凍死人的。” 　　老錢這時候插了一句話：“連乞丐都不如。” 　　張老六這時候看向朱賢政：“我說，要不弟兄們帶點人去邊上劫掠一把。就隻搶一點老百姓的衣服被褥，哪家都不缺這玩意的...” 　　我連忙喝道：“別犯渾！” 　　天地良心，他說的話都快把我說動了。 　　朱賢政轉過頭來問我：“馮畏行，你是個有主意的。你說說看。” 　　我萬般為難：“咱們現在唯一有的就是你這發剩下的幾百兩銀子，我想總得去縣城買粗布棉麻衣裳還有被褥吧。但是這麼多的量明目張膽往軍營運肯定會出事..” 　　張老六打斷我：“朱遊擊，弟兄們都和我說了，以後的餉也不要這麼多了。朝廷給多少就給多少，不要你自己養著他們，他們也不好意思。有不少弟兄這個月的錢還沒寄給家裡，都願意給你退回來來給這些兄弟幫幫忙。俺老張也是這個意思，找書苑 ｗww.zhaoshuｙuan．com 反正俺老張不喜歡錢，俺老張就喜歡殺流賊。” 　　朱賢政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往軍營運倒不怕，隻是無人可以差遣。” 　　我靈機一動，先問道：“李宗元如何？” 　　朱賢政頭搖了更厲害了：“我之所以讓他留守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他摻和進這事。而且他那小子成天雄心壯誌，知道北伐軍營裡是這般光景，沒有一點好處。此事必須瞞著他。” 　　營中一陣死寂。 　　我想了又想，突然又閃過一個人名：“前幾天還在我們營裡那個瘋子，不是，你那個舊友。” 　　朱賢政恍然：“吳爾塤？”，隨後嘲弄般和我說：“隻怕已經被史閣部斬了立威了。” 　　這憨貨，平時腦瓜挺明白的，怎麼這時候不靈清。我心裡想著，連忙說道：“斷然不會的，如果要斬，早就被高大帥斬了的，既然高大帥下令送到督府那肯定有回旋的餘地。你聽我的，你立刻去信給他，就說我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讓他幫忙去采購衣物被褥，錢我們這裡能出。順便再遞送一份公文在信件末尾，讓他交給史閣部讓他早早安排派糧派餉。” 　　“媽的，這些閣部督部的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全然不顧我們這些在前麵的將士們生死。”老錢這時候罵了一句。 　　我們雖然表麵不說，但是內心裡都是十萬個同意。 　　--- 　　不但在北宜死，即在南者亦宜死；而聖明宥過，不但在南者姑寬，在北者亦姑寬。---史可法《即議諸臣斟酌末減》 　　命史可程在寓候議。---《南渡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