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馬士英開了童生捐免府州縣考這個先例,直接導致他在江南文人中的名聲愈發臭不可聞。 誠然,多年考不上秀才的童生隻要捐幾兩銀子就能當上生員,固然是向童生們發出了善意。但是這些人心中也未必會對馬士英多感恩戴德,反而隻會覺得這是自己花銀子掙出來的‘功名’。 而那些多年不曾中舉的秀才則會對馬士英愈發惱怒,毫無疑問這直接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一群詩賦都不通的童生居然就隻需要幾兩破銀子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素有東南文人泰鬥之稱的錢謙益也在這時上了疏一力稱贊馬士英居功甚偉,甚至還一力保舉了老閹黨楊維垣。又在太學中引起軒然大波,而這時節和同學們遊玩歸來的鄭森在太學中了解到了隻言片語後就急忙拜訪了自己的恩師錢老先生。 “是大木來了。”錢府下人們傳稟後得到了老爺的消息,就引著鄭森進了後院。 錢謙益老先生此時就坐在後院賞花,九月間多半的花也都謝了。在鄭森看來頗有幾分肅穆之感。 錢謙益呼喊鄭森來到身邊,鄭森也不敢逾矩,就立侍在一旁。兩人注視著眼前的場景,等到錢謙益問起太學內是否有對他的議論時,鄭森才把自己還沒想明白的話說了出來:“太學的同學們都在說,說先生不應和馬首輔這樣隻知道搜刮錢財的貪官為伍、應該要和高閣老薑閣老一起勸諫聖上不應把功名和財貨直接等量,此舉會寒了天下學子之心。” 錢謙益沒有抬頭,狀似懶散得拋出了另一個問題:“大木知道,眼下國家戶部的情況嗎?” 鄭森也明白老師的意思,連忙回答道:“學生雖然不知道,但也能理解老師和馬首輔為國斂財背負的苦心和罵名。但是同學說的也不無道理,財貨畢竟是粗鄙之物,不應和功名直接劃上對等。” 錢謙益點了點頭:“你同學們說的有道理,馬首輔做的事也有道理。至聖先師有雲‘君子不器’,艱難時刻行非常之事其實也是君子所為。等到官兵收復中原後,老夫自然會規勸聖上收回成命。” 隨後扭頭看著鄭森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側,鄭森也不敢怠慢於是就恭敬得坐了下去,陪著自己老師又觀起了景。 過了小片刻,鄭森還是沒有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把想問的事情說了出來:“老師,南京坊間都傳言,說馬首輔大肆收取賄賂,還用門下僧人給聖上進獻玉帶。學生每聽傳聞,雖不願全信,但是想來恐怕未必是空穴來風的事情。老師之前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那老師為什麼不規勸馬首輔讓他少行貪墨之事呢?” 錢謙益並沒有接話,而是再次拋出了一個問題道:“大木知道宇文虛中嗎?” 鄭森點頭說道:“是近日才知道的,太學中都有討論說左侍郎懋第公此行可能會被韃子扣留,希望不要重演宇文相公的憾事。” 鄭森事後就去查了史料也了解道宇文虛中,是南宋宋高宗的一位大學士。出使金國後被金國扣留還被迫出仕。但是在金期間都一直幫南宋通風報信和金人也一直虛與委蛇,最後被小人構陷在北方遇害。太學同學此語,也是怕有慘案再度發生。 錢謙益點了點頭:“那大木不妨想想宇文虛中在被金國扣留及出仕金國時,在南宋坊間的傳聞會是怎麼樣嗎?” 看著鄭森陷入思考,錢老先生轉頭看向鄭森:“孔聖也說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宇文相公被扣押在金國至偽降至遇害、沉冤大白於民間,居然有足足十幾年。大木不妨思考,如果宇文相公為了自己想少挨幾年罵名,為了一己名聲導致事有所不成,那難道會是對的嗎?” 鄭森思考了片刻,終究是搖搖頭表示了否定,於是說道:“學生明白了,隻是宇文相公和馬首輔之間學生不知道有什麼關聯。” 錢謙益笑道:“你一時想不明白也不要緊,老師再給你舉示一個例子,大木知道投鞭斷流這一典故嗎?” 鄭森點頭道:“苻堅南下飲馬長江自稱八十萬之眾可投鞭斷流,隨後就被謝安打得大敗。” 錢謙益點頭道:“苻堅之敗是因為他失之以寬,而並不是因為他說了投鞭斷流這一驕橫之語。恰恰相反,如若他因勢而成,那是不是又會極其類似於勢如破竹之典呢?” 隨後錢謙益走到庭院裡,鄭森也連忙跟上。錢謙益撿起幾片凋謝的花瓣說道:“坊間傳言我也有聽聞,所謂‘都督多如狗,職方滿街走。相公隻愛錢,皇帝但吃酒’。此語雖然可笑,但是你想想,如若馬首輔乘勢收復了中原,那麼史書上是不是又隻會評價他是披肝掛膽忠於王事呢?” 鄭森恍然大悟,錢謙益看著自己這個勤加思考的學生終於大笑點頭。 而鄭森本來要問的什麼老閹黨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在老師家用過飯後,也把什麼宇文相公和馬首輔的事情忘了個真切,倒是把投鞭斷流和勢如破竹幾個字聯係了起來,這倒是後話了。 --- 九月十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匆匆提前趕到清江浦上的史可法和高傑也在議事。 高傑接過了史可法徐州兵亂的公文,還沒有看就答復道:“徐州兵亂,我已經派李成棟去彈壓了。” 隨後一邊看著公文一邊又說著:“隻是各縣的知縣、屬吏都南逃了回來。徐州府和蕭縣倒也還好,孤懸在河北的豐沛兩縣,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我隻怕會被清兵順手摘走了。” 史可法點頭說道:“形勢危急,得要做足準備。法還要請老高你視師之後,立刻就去徐州穩定大局了。” 高傑把看完的公文放在一邊,當仁不讓得回答道:“江北危亡,全係我一身。我定當不辜負督師囑托。” --- 丙午,明督師大學士史可法視師清江浦,以圖中原。 可法於二十一日丙午駐清江浦,奏以李成棟為徐州總兵官、賀大成為藩標先鋒總兵官、陸遜之為大梁屯田僉事、胡蘄忠知睢州、冷時中為開封通判、李長康為開封推官以經略中原。命標下總兵李世春駐泗州、張天祿駐瓜州、許大成領忠貫營李棲鳳駐睢寧、劉肇基駐高家集、張士儀駐王家樓、沈通明駐白洋河;馬應魁為中軍副將,翟天葵、陶匡明為旗鼓,汪一誠為參將,以分任防河;副使黃鉉、主事何剛、知縣吳道正分理糧餉,知縣應廷吉為軍前監紀。又與諸鎮分汛地,聽自擇便利;其王家營而北至宿遷最沖要,可法自任之,緣河南岸築壘焉。——《小腆紀年》 謙益素稱儒林之望,至是有使過一疏,名節掃地。謙益不過欲得揆席,為此喪心之事。——夏完淳《續幸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