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城城主府內，此刻正匯集著大量兵馬，猶如一座兵營一般。原本墨 　　子掌管的，西城兵馬，做為各個家主的私兵，已經分散開來。各自守著 　　家主，以防發生不測。而整個內衙處，則是被內侍營接管，與外麵的西 　　城人馬，涇渭分明的各占一地。 　　對眼下的亂象，墨子並不太在意，她站在自己部下前麵，沖著亂糟糟 　　的人群喊道：“想要擺脫危局，各位族老，便隨本官去這處廂房商議！所 　　有西城兵馬聽令，守護廂房，外人不得靠近！”。墨子說完，便獨自撥開 　　人群，徑直走入廂房。 　　不大的廂房之內，幾十人擠在這裡，即便他們，內心驚慌忐忑，可還 　　是選擇沉默。雖然在人們心裡，根本看不上這個女人，可眼下情勢危機 　　，也顧不得其它。 　　墨子眼見房門關閉，便不再浪費時間，直接開口說道：“今日之亂， 　　皆因城主府想要奪權，取代長老會。隻是城主一脈，有人借機生事，故 　　而城主也身陷其中。想必各位族老，一切心知肚明。事實便是敵強我弱 　　，各位族老必須抱團，一起抗衡城主府，才能保全自家利益。否則隻能 　　變成一盤散沙，讓對方各個擊破。何去何從，還請諸位速決！”。 　　墨子的話，其實在場人心裡都明白，隻是單靠這些家兵，他們連對抗 　　內侍營，都略顯不足，更不要說外麵那些，虎視眈眈的城衛營，那種龐 　　然大物。 　　“將軍所言不差，隻是單靠西城人馬，此議斷然行不通！”。 　　“哼！長老會掌管族財，這是祖上定製，難道城主一脈，敢違製肆意 　　胡為嗎！”。 　　“趙氏不幸啊！”。 　　廂房之內頓時大亂，眾人七嘴八舌，在發表自己的看法。 　　“住口吧，再多的抱怨，也解決不了危機！”墨子沒有耐心聽下去，連 　　忙開口打斷，然後又繼續說道：“想要渡過危機，本官建議，暫時與城主 　　聯手，共同抵抗城衛營，誓死捍衛長老會威嚴！唯有玉石俱焚之心，才 　　能保住自身。要知道，趙氏家族，是全體族人的家，不信敢把所有族老 　　，斬殺殆盡！”。 　　廂房內一片寂靜，隻是過了片刻，便傳出高聲吶喊。各種怒吼接連響 　　起，族老們在激動的同時，也在宣泄內心壓抑。 　　“將軍還是不妥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喊出來的話，顯得格外刺耳。 　　眾人停止了叫喊，紛紛向對方看去，說話之人，竟然是二長老，也是 　　他們當中，現在勢力最大的家主。當然都是因為，如今大長老遭難的緣 　　故。 　　老人見大家看過來，並沒有回應他們，而是沉思著，對墨子說道：“ 　　墨子將軍此計甚妙，隻是它畢竟，隻能解燃眉之急。對方勢力太強，即 　　便有城主支持，隻怕那個老貨，也不會罷休。如今城主一脈勢大，一旦 　　五公子落難，他定會鳩占鵲巢，我們那時候，再也無力抗衡啊！”。 　　二長老的話，讓原本興奮的族老們，猶如冷水澆頭，立刻讓大家冷靜 　　下來。人們剛剛換發的自信，又被殘酷現實，所打擊的千瘡百孔。 　　“二長老所慮甚是，不過諸位想過沒有，城衛營再強，不過萬餘兵卒 　　，裡麵也有各位的族人，更何論這鹽城趙氏，族老家人占比幾何！若論 　　人數眾多，長老會部眾一旦離開，單靠他們，能否護住鹽城！”墨子環顧 　　四周，見大家沉默不語，於是繼續說道：“本官言盡於此，為防止城主府 　　擅權，本官還有殺手鐧，不過在獻出之前，諸位當中，需推選出，長老 　　會新的大長老。諸位還是，當機立斷吧！”。 　　既然作為家主，在場的眾人，沒有不通事故之人。隻待墨子把話說 　　完，便驚訝的相互對視，目光中又燃起了希望。 　　“長老會豈容外人染指，老夫推舉二長老繼任！”。 　　“在下贊成！”。 　　對於這件事，大家沒有異議，無論從家族威望，還是自家勢力，二長 　　老都是不二人選。更何況現在已是情勢危機，容不得他們，再打自家小 　　心思。 　　“墨子將軍！老夫不才，願在此時，擔起長老會重任！”似乎意識到危 　　機，老人沒有任何謙虛，直接開口接下爛攤子。 　　“二長老實至名歸！本官會實言相告，隻是事關重大，我隻能告訴老 　　大人一人。下麵如何安排，由大長老自行定奪！”墨子說罷，上前附耳低 　　語起來。 　　老人隻聽了幾句話，卻是臉色猛的一變，目光直直盯住對方，臉上 　　的肌肉不住顫動。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二長老情緒忽然失控，一把拉住墨子，身體搖晃 　　了一下，才強自穩住。老人麵色從蒼白，漸漸變得漲紅，深吸幾口氣後 　　，沉聲問道：“將軍如此相助，究竟意欲何為？”。 　　墨子表情依然冰冷，語氣卻是變緩：“在下原本是外族，得鹽城收容 　　，想要安身立命，必然要為趙氏盡心。與其參與家族內鬥，不若背靠大 　　樹，用來遮風避雨。在本官心目中，長老會才是家族根本，更是墨子所 　　依靠的，參天大樹，任何勢力小人，都不能撼動！”。 　　二長老的目光，牢牢鎖定這個女子，同時也下定了決心。 　　“鹽城趙氏族老聽令，老夫代趙氏族人，在此發誓，將軍所言之事，恐 　　引起鹽城巨變，你們需發下毒誓，如有泄露之人，滅其全族！”.老人雖然 　　沒有說出，談話的具體內容，可他現在的表現，已然有目共睹。 　　一聲聲誓言，雜亂的響起，低沉而莊重，好奇、震驚、緊張兼而有之 　　，人們在期待最後答案。 　　“大公子遺孤尚在，如今被墨子大人托庇！”。 　　一個石破驚天的秘密，就這樣從老人口中道出，同樣的表情，再次浮 　　現在眾人臉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嘿嘿！祖宗庇佑啊，有此子在手，城主一脈將永無寧日！”一名老者 　　，終於忍不住，陰惻惻怪笑起來。 　　“大長老！此事該容後再議，諸位現在可有勇氣，渡過眼前危機！”墨 　　子看著激動的族老們，連忙提醒道。 　　“老夫雖然不能殺賊，可一腔熱血猶在，想要剝奪長老會權利，便殺 　　了老夫！”老人顫抖著雙手，脫下身上華袍，隨手扯開內衣，露出乾癟的 　　胸膛，踉蹌著往房外走去。 　　“算老夫一個！”。 　　“長老會絕不屈服！”。 　　族老們叫喊著，紛紛脫去衣衫，更有人光著膀子，沖了出去。 　　看著族老們一窩蜂離開，墨子揚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看來自己的 　　計劃，已經開始奏效了。隻是這樣的結果，似乎比想象中，要好出許多 　　。 　　“城主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城主府內衙大堂，一個內侍，連滾 　　帶爬跑了進來，一路在大喊著。 　　青年見狀，頓時身體一顫，連忙強壓驚懼，開口喝道：“何事驚慌， 　　快些道來！”。 　　“外麵，外麵那些人，還有，還有族老們，要拚命了！”內侍想著外麵 　　所見，話卻說不清楚，隻能結結巴巴陳述。 　　當青年在兵卒護衛下，來到前院之時，看清眼前一幕後，立刻變得目 　　瞪口呆。 　　眾人視線之中，一具具赤裸的上身，緊緊簇擁在一起，占據了院落中 　　的每一絲空地。甚至連房屋之上，亦是如此。而院子的中央處，幾十個 　　衣衫不整老者，更是被凸顯出來。人們靜靜站立著，握緊手中武器，讓 　　氣氛變得十分詭異。 　　青年隻是掃了一眼，便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種決絕與瘋狂，仿 　　佛是在等待最後拚殺。 　　原本有些嘈雜的城主府，此刻完全安靜下來。沒有人敢說話，甚至怕 　　鬧出響動，讓這種壓抑爆發開來。 　　陣陣隆隆聲由遠到近，立時打破了寂靜，人喊馬嘶中，府衙大門外傳 　　來呼喝：“監護大人回府，立刻打開府衙大門，違者嚴懲不貸！”。 　　聽到外麵呼喊，人們下意識望向城主，發現青年依舊站在那裡，並沒 　　有任何反應，便自覺的保持靜默。隻是出於本能，握緊了手中武器。 　　夏日午後，陽光依然炙熱，煩躁與緊張之下，人們臉上的汗水，不斷 　　往下滴落。來自府外的叫喊聲，依舊在持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墨子仍然站在廂房內，靜靜觀察外麵的動靜。一旦雙方大打出手，她 　　隻能借機逃走，這樣的場合下，個人的勇武，作用並不大，讓自己深陷 　　險境，那樣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她根本不會去做。 　　對局勢的掌控，墨子還是有信心的。她心裡清楚，如果那老頭，現在 　　是城主的話，自己的任何計劃，都沒有任何意義。隻是事實並非如此， 　　從族老們抱團一刻起，天平已經傾斜，差的隻是時間而已。 　　“老夫敢問城主！你想對長老會動手嗎？”一聲厲喝，從二長老口中喊 　　出。 　　青年聞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高聲喊道：“本王在此宣示，謹依 　　祖製，長老會與城主府，共掌趙氏鹽城！”。 　　老人聽城主說完，終於放下心來，於是用盡力氣，大聲呼喊：“諸家主 　　聽令！打開大門，凡家族子弟，誓與長老會共存亡！”。 　　“誓與長老會共存亡！”震天的呼喊聲，響徹整個府衙，幽幽往四下擴 　　散著。 　　當聽清府內傳出的口號時，門外的喊叫聲，立刻停了下來。城衛營的 　　兵卒，詫異的相互對望。長老會代表什麼，大家自然清楚，那些人就是 　　各家的長輩，更是囊括了趙氏家族裡，幾乎全部貴族。即便是家族內鬥 　　，也不過是奪取某個位子，可從來沒有，自家人滅自家的啊！ 　　老者坐在馬上，麵色陰沉似水，這種齷齪之事，暗中進行無可厚非， 　　可眼下在城主府，傳出這樣的口號。後果不言而喻，他這監護官，將變 　　成各家仇敵，並且被擺到臺麵之上。這般情形，怎能不令他怒火中燒。 　　“城衛營聽令，長老會欲挾持城主，獨霸鹽城，你們務必保護城主周 　　全！”強壓心中怒火，老者當即發令，也似在表明態度。 　　就在此時，一聲吱吱呀呀響動傳來，緊閉的府衙大門，被緩緩打開 　　。院子當中，那些赤膊上陣的人群，瞬即暴露在城衛營將士麵前。更為 　　讓他們驚訝的是，人群的前方，居然是城主居中，兩側則是一些，衣衫 　　暴露的族老。 　　怒目而視的雙方首領，一時僵持在那裡，隻是沒有人說話，更沒有 　　人選擇動手。 　　炙熱的陽光下，府衙內外，竟然鴉雀無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 　　得靜止下來。 　　麵對如此尷尬的境地，老者深呼一口氣，徑直翻身下馬。緩緩走到 　　府衙門口，目光掃視眾人，沉聲喝道：“長老會有人私販鹽貨，鬧得鹽城 　　人盡皆知。如今事發，你們難道還想，挾持城主大人不成！”。 　　二長老聞言，當即跨前一步，厲聲回道：“大長老縱容部下違製，長 　　老會早已責成，墨子將軍緝拿元兇，何錯之有！倒是監護大人，你帶軍 　　包圍城主府，究竟意欲何為！”眼見對方轉移話題，老人自然選擇關鍵， 　　咬住不放。 　　麵對二長老的嗬斥，老者並沒有理會，而是望向青年，冷冷問道：“城 　　主大人！你可知事情實情？”。 　　青年的麵色有些尷尬，隻是低聲回復道：“墨子將軍動手之際，本王便 　　帶人前去查看，將軍當場呈現證物，已被本王驗證無疑。至於眼下之事 　　，想來隻是一場誤會罷了。”。 　　“誤會！”老者聞言大怒，轉身指著城衛營將士，高聲喊道：“鹽城已然 　　人心惶惶，如若不是他們，頂著烈日護住城池，更在發覺城主府異動時 　　，拚命趕來救援，恐怕這家族之地，早已生靈塗炭！豈是一句誤會，就 　　可蓋過！”。 　　“這是家族內務，大庭廣眾之下，豈能在此肆意宣揚，這成何體統！” 　　。 　　“二長老說的極是，我們還是入府敘話吧！”青年連忙打著圓場。 　　“大庭廣眾？也罷，裡麵的閑雜人等，即刻滾出城主府！”老者借機發 　　飆，深入虎穴的事情，他可不會去做。 　　老人和青年對視一眼，隨即對府衙內喊道：“除族老之外，所有西城 　　兵將，撤出城主府！”。 　　“內侍營全體撤出城主府！”青年也立刻下令。 　　眾人閃到一旁，裡麵的兵卒，當即一湧而出。隻是這些兵將，依舊 　　守在府衙之外，聚集在一起，並沒有散去。 　　“族叔還是進去敘話吧！”青年低聲說道。 　　老者看了一眼四周，轉身開口說道：“將軍隨老夫入內，城衛營聽令， 　　在事情查實之前，任何人不得擅離職守！”。說罷轉身，大步走入府衙大 　　門。 　　“墨子大人留步，隨我們一起議事！”二長老眼見對方，即將走入人群 　　，便開口招呼道。 　　原本已踏入府衙的老者，聞聲立刻停下腳步，轉身便嗬斥道：“即是 　　家族議事，豈容這區區役人參與，給老夫聽好，今後沒有城主府宣示， 　　此女不得踏入府衙半步！”。 　　“監護大人休得無理！墨子將軍，乃是長老會護衛首領，護持族老， 　　更是她的職責所在，這是祖製，豈能隨意更改！走！隨老夫進去，看誰 　　人阻攔！”二長老底氣十足，昂首挺胸轉身便走。 　　老者望著眼前，那一群衣衫襤褸的背影，眼睛瞇了起來。這些人的 　　變化，自然落入他的眼中。是什麼樣的勇氣，讓往日這些，隻知趨炎附 　　勢，貪財好利之人，隱隱有了分庭抗禮之勢。 　　“相互聯手嗎？”老者目光看向青年，嘴裡不由喃喃自語，隻是很快， 　　便打消這個念頭。 　　即便聯手又如何，想到身後的大軍，老者嘴角泛出冷笑，大踏步往 　　裡麵走去。 　　墨子跟在族老們身後，默默移動著腳步。事情發展到這裡，已經遠遠 　　超出了預想，顯然是準備不足。還沒有到最後時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自己便被架在火上 　　，這讓她感到十分被動。 　　“哼！”。 　　怒哼之聲由背後傳來，老者帶著將領，身子快速超過墨子，頭也不回 　　踏上臺階，徑直往衙內走去。 　　看來自己被針對了，她想隱身背後，都變得不可能。事情到了現在， 　　墨子也不再顧忌，她可不是用來墊背的，既然被擺到明麵，真刀真槍拚 　　殺，那又如何。 　　進入府衙大堂之內，眾人便麵臨一個窘境，這就是座位的安排。按著 　　族規來說，作為家族現任族長，城主該坐上主位。可這是城主府議事， 　　事關鹽城決策，長老會的決議，似乎起決定性。再讓城主主持，長老會 　　則顯得低人一等。 　　“咳咳！既然族老們都在，議事便由本王主持，諸位意下如何？”青年 　　不再猶豫，徑直來到主位，轉身說道。 　　“即是族長發話，老夫自當遵從！”眼見事情變成族議，二長老倒也滿 　　意，便連忙答應下來。 　　“長老會不可無主，我們已共推二長老，繼任大長老之位，還請大長 　　老首座！”唯恐事情有變，有人連忙大聲說道。 　　對方話音剛落，老人便幾步跨到上首，兀自坐了下來。 　　青年似要開口，隻是嘴唇動了幾下，便選擇閉口不言。府外此刻大兵 　　壓境，他隻能選擇妥協，以求共渡難關。 　　“哼！未經族長大人宣示，這種大事豈可擅專！”老者的厲喝，頓時在 　　大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