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等不了五更，把羅六的腰牌拎上手，就叫開了關門，沿長城往西麵去。直去到雁門關，遠離了宣大一線，才敢進長城。 　　在關外一路都是露宿山林，借投民宿，進了關更不敢穿州過府投宿客棧，於是把自己搞得像乞丐流民一樣，繞開大路，前後走了足足兩個多月，才回到京城。也是才回到京城，看到張貼的皇榜，兩人才知道已經換了皇帝，朱祁鈺在宮中深得孫太後護佑，這兩人早已知曉，加之從紫荊關探聽到的消息，更肯定這景泰皇帝就是孫太後扶持的傀儡而已。 　　三人相互介紹了經歷，再一合計，便得出結論：正統皇帝禦駕親征，是孫太後與內閣高穀勾結，授意邊軍假傳軍情，誘使皇帝認為這是糾查衛所空餉的良機。 　　於是邊軍在皇帝出關後，便開始封鎖各處關口消息，把皇帝早前派遣查餉的高級將領除掉，例如紫荊關的韓青和孫祥，大同的宋瑛等等。而也先也是他們勾結的對象，借用也先的手除掉皇帝，代價是把內長城之外的宣大一線，劃給瓦剌也先。至於脫脫不花，應該是看到也先得了大便宜，自己不甘心做他人嫁衣，也來關內要找一點好處。而正統皇帝頓悟，領大軍逃出生天卻是出乎這些人的意料之外。 　　朱勇也從金英口中得知，那太皇太後張氏，本來並不同意此事，後來不知道孫太後用了什麼手段脅迫，才從了這一幫人，現在張氏已經病倒一月有餘聽說已是病入膏肓。 　　一出連環計，看準了正統皇帝年輕氣盛，王振賣弄權術，還有張氏不為人知的軟肋，把大明天子和半個朝廷的棟梁，一步步引向深淵，以達到這些人繼續侵吞軍餉，把弄朝廷，掌控天下的欲望。 　　不說這等毒計的陰險，以朱祁鎮這種年輕人無法看破，就是姚廣孝在世，也不可能逃出這一環套一環的狡詐。到底是誰想出的這條毒計，三人討論了許久也沒有結論。朱勇見大家再想也無用，而且天色已暗，便安排曹、沈二人洗漱更衣，在這暖廳為二人接風洗塵。 　　酒席很豐盛，不過大家吃的都很慢，幾人心裡都是心事重重，朱勇更是把筷子往桌麵一拍，低聲吼道：“天子受人奸計而蒙羞，做臣子的卻無能為力，我死後怎麼有臉麵去見父親。當年先父追隨太宗皇帝，從燕京打到應天，後來繼續南下征討安南，為大明立下不世奇功，我現在卻要每天在奉天殿上叩拜那逆賊，這口氣我咽不下。” 　　“成國公不要惱火，這孫氏，雖為竊國之賊，可終究隻是女流，幕後到底誰才是主謀，還不得而知，國公爺現在在京中沒有受到排擠或者軟禁，剛好可以利用這一點，慢慢查探清楚，一定要這天下還皇上一個清白。”曹鼐是內閣首輔，思路清晰，勸諫言語得體，朱勇一時也無從反駁，隻能一個勁地喝著悶酒。 　　曹鼐向著沈榮打了個眼色，二人舉杯向朱勇敬上，沈榮說：“國公爺在京城忍辱負重，我和曹大人要先往關外，把這消息和那些奸人來往的書信，上呈陛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出城北上。” 　　“這麼快？” 　　“皇上，還有半個朝廷的同僚，都受了這委屈而不自知，我們二人多停留一天，心中愧疚就多一分，所以還是早點北上，心裡才會有些安慰。”曹鼐說著，眼中已泛淚光。 　　“好，這一杯，我們敬皇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三人都把聲音壓在喉嚨，祝酒的聲音，僅僅能讓身邊人聽到。 　　“兩位明天出城，先往通州的明月樓投宿，等三天，三天後沒有人去找你們，才繼續北上。” 　　“三天？” 　　“我想辦法把樊忠救出，讓他跟隨你們一同北上。” 　　“好——”三個酒杯，又碰到了一起。 　　朱勇對這兩位朝廷高官勛貴，是打著心眼裡的佩服，平日裡錦衣玉食，可居然能在危急關頭，一路步行千裡回京，這等魄力和心誌，自己這種長年帶兵的宿將也望塵莫及。三人此時已是誌同道合，這一頓酒也是盡興。 　　次日，曹鼐和沈榮，依舊弄回一身邋遢，蓬頭垢麵，背上兩個包袱，次日等街上人多之後，才出了國公府後院小門，混在往來出入京城人群中，往北門方向而去。走過幾個街口，曹鼐就停住腳步不前，沈榮跟在後麵，差點撞上。見曹鼐眼睛死死盯著對麵大街的宅子，找書苑ｗww.ｚhaoshuyｕan.com 紋絲不動。 　　隨眼望去，原來正是先前曹鼐的府邸，內閣首輔學士府。朱漆大門緊閉，門頭牌匾上吹落的蛛絲，沾滿灰塵。京城這地方秋冬交替時，沙塵特別大，一般人家大門口幾天不打掃就會積上一層塵土，這學士府，估計也已經空了一段時日。 　　“曹兄，要不請國公爺幫忙探尋一下？” 　　“罷了，一大家子，可能回鄉去了，不會出什麼岔子的，探尋到了也不敢帶去關外，泄露了消息誰也活不了。我們，走吧。” 　　曹鼐扭頭大步向前，沈榮快步跟上，兩人頭也不回，順利出了京城。 　　明月樓，名字大氣，實則也隻是通州裡麵一個小飯館，飯館有個二樓被間隔出四個房間，掌櫃一家住了其中一個，曹鼐兩人就是住在掌櫃家對角那個房，住了兩天，足不出戶，一日三餐都是掌櫃送入房內。 　　“馬上就是第三天，樊忠還沒趕上，我們是不是繼續出發北上？”沈榮一路上遇事都是交由曹鼐定奪，他覺得自己隻是一介武夫，而曹鼐卻是朝廷首輔，定然善於對各種事情的決斷。 　　“還有時間，等過了三天再做定奪不遲。” 　　這店家，其實也是成國公在通州的眼線，他兩人躲在樓上，有店家留意城中狀況，也算安全。直到這第三天傍晚，一陣急促的腳步從樓梯傳來，讓房中兩人立時警覺，相視一眼後，同時站到窗戶旁邊上，如若有變，立刻跳窗離去。 　　“咚咚——咚咚——咚——”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後，店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位官人，有人來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