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千二百步騎,在特林府牌樓外列隊靜候,這些關外明軍的棉甲,既護身又保暖,比關內明軍的鐵甲更加輕便,更加威風,朱祁鎮這時身穿的便是重新打造的一副金龍騰雲的棉甲,外麵還罩上那一件皮裘。 王爺又再親征,可這次沒有幾個月前京城出征的浩蕩和氣派,沒有各種羅傘錦旗,更沒有各種號角鑼鼓儀仗。隻有喜兒,還有清秀兩女在小黃門撐起的小傘下作著萬福,官員也隻有張益和鄺埜二人。 朱棣之前做了囑咐,百官不送,各自謹守崗位,各盡其職,務必按工部預定的工期,完成各處工程。而南下各處衛所的官員和親眷,已經在數日前開拔,由先前朝廷派出監察的一哨鎮軍陪同南下,直到各官員進駐後,便順路返回關內。所以這一千二百人,其實就是朱棣親手拉起的一支親軍。一個土匪首級賞一畝荒地,這天大的賞賜,讓這隊軍馬一路上都士氣高昂。 南下剿匪,在異族橫行的黑土地上,朱棣先前怕語言不通,特意從牢裡把當日在京城外麵俘虜的兩個刺客給放了出來。 也就是當日被脫脫不花遣送到明軍禦營送信的兩個大明使團後人。 “你們二人,姓什麼叫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嗎?” 兩個刺客,一路上坐著囚車來到特林府,前後已經將近五個月,胡子頭發早就亂成一團麻,眼皮上沾滿了眼屎,這時候在馬車的囚籠裡,用毛毯緊緊裹著各自身子,忍受著戶外的冷風。 那個當日被拖下去打板子的高個,瞇縫著眼回話道:“小的,姓馬,叫馬正,他叫付星。” “既然都知道自己的漢名,為何把自己當作瓦剌人?” 付星挪了挪身子,抬頭道:“不過為了保命爾。” 馬正補充說:“我們自小便在草原長大,大明使團已經是爺爺輩的事,他們在草原上和虜獲的漢人女子成婚,後來又隨團回了大明,扔下妻小不管不顧,這讓我們對大明朝有什麼好感?姓名不過隻是代號,叫漢名,也不一定是漢人。” 朱祁鎮聽罷,也不作言語,隻是驅策著坐騎,在這囚車旁緩步前行。 日頭漸升,曠野中的寒意逐漸消退,付星他們二人終於在一個冬天之後,能曬到帶著溫度的陽光,便不自覺地掀開毛毯,接受這天地饋贈的溫暖。 “你們二人在草原多年,騎術也是了得吧?” 付星懶洋洋地回道:“比起瓦剌人,還是差一點,他們可能真是天生的騎手。” “那你們就不要坐這囚車,一會換洗一下,以後就騎馬吧,還有乾脆把頭發胡子都剃了,別讓虱子跳到本王爺身上。” “你,不怕我們走了?”馬正和付星交流著眼神,異口同聲問道。 “本王和脫脫不花已經結盟,所以你們是承認自己是漢人的話,那效忠於我,沒錯。繼續把自己當作瓦剌人,那現在在我這裡效力,也沒有錯,畢竟我們是盟友。”朱祁鎮說得笑口吟吟,這前進後退都是個套,看你們兩條小魚怎麼逃。 付星擰巴著眉毛,反問道:“難道我們不能南下去投那新的大明皇帝?” “哈哈——這話說出來,連你自己都不信。區區兩個瓦剌斥候,使團成員在北地庶出的子孫,在那大明京城皇帝眼裡,有什麼價值?” “那我們現在在這裡,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價值?” “這關東雖然一片荒涼,可到處都是異族蠻夷,還有土匪山賊,你們二人在關外多年,正好給我當個探路的向導,就算不認識這裡的地理道路,可也熟悉各族交往,語言通暢,總可探聽消息,同時也能幫本王宣慰各族。” “你不怕我們從中作梗?”付星還是不放心。 “你們都是從小在瓦剌長大,雖然瓦剌人有馬哈木那種反復無常的鼠輩,可本王認為大部分瓦剌人說的話,都是像那射出的羽箭,不會回頭。” 馬正和付星相互低頭耳語了良久,才又都抬頭回道:“好,我們就聽你的!” “以什麼身份?”朱祁鎮笑道,見他們的眼神又縮了回去,才繼續說:“不用商量了,當日我和脫脫不花會盟時,他酒後吐真言,直說你們在瓦剌軍中,就是惡心了他,才遣送你們來行刺殺之事,若刺殺不成,便行帶話之舉。說白了,你們就是棄子而已,隻不過最大的作用就是送來惡心本王罷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馬正、付星兩人頓時錯愕,眼神透著茫然,小半輩子的信仰立時垮塌。付星反應快些,立時張嘴正要質問,朱祁鎮便打住了他還沒出口的問話:“你們不用懷疑,我也沒必要對你們說謊,本王雖然帝位被廢,可即使是脫脫不花這瓦剌大汗也隻能和我平起平坐。” 又在囚車上沉默了許久,幾人都不再言語,隻有吱呀吱呀的車軲轆有節奏地響著。朱祁鎮也不急,行軍作戰,他自問離朱棣還差十萬八千裡,可這收買人心的活,他朱祁鎮不會差哪裡去,否則怎會到了這落魄時,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官員追隨左右,即使他往日行事荒誕,可人情拿捏還是很到位的。 “罷了,在瓦剌,我兄弟兩都不過如同賤民,就算難得立了軍功,也比那些一身腥膻的牧民矮一截,這一趟,也權當是落葉歸根罷了。” 付星說罷,便和馬正一起,在囚車內屈膝跪拜,認了朱祁鎮這個王爺為主。 “好,本王現在啥都缺,特別是人才,這我先前承諾設下的戰功,殺敵梟首,一個人頭賞荒地一畝,你們也是一樣。” “謝王爺恩典!” 關外行軍,特別是在這開春時節,白天出太陽的時間,並不算長。到了申時正,日頭已經偏西,毛剛下令紮營,埋鍋做飯。這樣算下來,一天也隻能行軍三個多時辰。而且一天隻吃一早一晚兩頓熱的,中午就是一邊走著一邊啃些乾糧應付。朱祁鎮沒試過這樣行軍,當時在宣大一線被瓦剌追著跑,自己也能吃個一天三頓。所以這天午時的時候,他還差點餓暈,掉落馬下。
61、南下剿匪(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