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還是不減，連那風勢也越發猛烈。遠處密雲中雷光閃耀，在雲層底部亮出了幾道蜿蜒的白芒。 　　借著閃動的雷光，眾軍回看那大營，居然已是被泡在水塘裡一般。大軍紮營，一般都會離水源不遠，方便取水，可也不能離水源太近，因為要防止水勢上漲。可這一次明明離著水源有小半裡地，卻也被爆發的洪水淹成澤國，要不是自家王爺在風雨中驅使眾人趕路，這時候大家都已經被洪水沖走喂了魚蝦。 　　千多人的隊伍居然一時間都紛紛高聲大喊：“謝王爺大恩！”風雨雖大，居然也被這參差不齊的聲音蓋過了風頭。 　　雷電越發頻密，甚至已經在朱棣這隊伍的頭上打著霹靂，刺眼的亮光時隱時現，讓大家的眼睛都十分不爽。可也就在他們快爬到山坡頂上的時候，那一道強烈的閃電，居然在眾軍前方的山坡頂上，照亮了幾條人影。 　　埋伏在這小山上的兩百多虎山賊匪，本意就是要借著晚上風雨，潛行夜襲明軍大營。可後來風雨實在太大，這在風雨中毫無先兆噴發的山洪，打消了這些賊匪夜襲的念頭，當然也阻斷了他們撤退的道路。 　　可這些賊匪卻完全沒有想到，明軍居然在風雨中完成集結，而且還能保持著隊形往自己藏身的山坡而來。 　　這時兩軍正是一上一下相互對峙態勢，明軍人多，可一時要沖上山坡，在這有限的空間裡也似乎有點施展不開。而那些虎山賊匪，卻更是不敢往下沖殺，畢竟人數太少，直接就這樣殺下山坡，立時便會喪失地利上麵的優勢。 　　瓢潑大雨不停，對峙注定不會持續太多時間，弓弩在風雨中已經失去了準頭，喉嚨中嘶啞的喊殺聲也無法穿透風雨的掩蓋，隻有手中的鋼刀才是這個晚上的語言。雨水很快就會把身上的刀傷沖洗乾凈，死去倒地的士兵馬上就會被後上的同伴踩在腳下，黑暗籠罩了視野，卻無法限製雙方各自對死亡的恐懼，從雲層投下的閃電亮光，讓各自看清對手麵目的猙獰，手上的刀也劈砍得更加用力，每個人都想離開這黑暗的地獄邊緣。 　　因為恐懼而迸發的力量，讓鋼刀的砍殺更加兇狠，當沖上山坡的明軍占到了立足之地後，便注定了賊匪們的失敗。越來越多的明軍逆著風雨踏上山坡，賊匪的地利徹底消失，明軍的人數優勢開始展現，此消彼長，明軍從開始的以一敵五，到後麵以三圍一，倒下的賊匪越來越多。朱棣借著閃電的亮光，觀察著戰場態勢，賊匪越來越少，朱棣想要留活口，可風雨太大，朱棣下令的聲音無法傳到那些戰團中。 　　不知等了多久，借著偶爾閃電亮光可見，山坡上的明軍都已經停下了手。遠處的山洪已經把大營沖垮，這一千多人就呆愣著矗立在山坡上，淋著雨，看著天，個個茫然不知所措。 　　這天災襲來，比遇到夜襲還要恐怖，這支剛剛從生死廝殺的地獄邊緣回到人間的隊伍，感受著天地的凜冽無情，目送著沒有實體的死神裹挾著黑夜風雨逐漸遠去，直到東方魚肚發白，山坡下洪水漸退。 　　這一晚的夜戰，明軍折損兩百多人，有將近一半是在暴雨黑夜中迷路失蹤，因為在山坡清點的屍體，僅僅找到屍體一百零三具。一夜折損超過一成，不可謂不是重創。可朱棣也明白，經此一戰，這一千多人就可以稱為精兵，隻有真正踩過地獄的門檻，才算是達到了他永樂大帝心中的精兵要求。 　　可這時遠眺那山下的大營，一片狼藉，帳篷倒塌，柵欄零落，不知多少物資隨著洪水飄散到哪裡地方，僅剩下大營的轅門還在矗立。而這一千多人沒了糧食，馬匹沒有乾草，身上棉甲都已經濕的完全不成樣子，唯一慶幸的是還有幾根火把在冒著火苗。 　　朱棣的馬鞭指著不遠處一座鬆林，高聲下令：“今日到那鬆林駐紮，打獵，取水，砍柴，生火，砍下枝葉鋪床歇息！” 　　毛剛領軍在前，開路前行，也幸虧曹鼐，曲三這些下屬都分毫無損，朱棣也自感幸運。而那看似柔弱的女真格格，手上拎著一個賊人首級，半跑半跳地追到朱棣跟前，操著還有點生硬的漢話說：“王爺，這是我砍下的賊人首級，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ｎ.com 算不算軍功？是不是可以賞我一畝荒地？” 　　朱棣迎著這人畜無害的眼神，再看看她手上舉著沾滿汙泥的賊人首級，還有手上閃著精光的短刀，不禁莞爾：“你這女子真是生猛，昨晚殺了幾個賊子？” 　　“額琪兒氣力小，一邊打一邊躲，也隻殺了這一個。”額琪兒委屈地嘟起了嘴，全然沒有把那帶著血汙的人頭放在眼內，可能在她心中，這個人頭就是一畝荒地。 　　“啊哈哈——這軍功自然是算數的，本王從沒有食言！” 　　“好啊，我有軍功了，回去讓滿都給我耕種，有機會我得多殺幾個賊人，大明王爺你說話可要算數哦！”這額琪兒也不管手上拎著人頭，一下就抱住了朱棣的手，整個人挨了上去。 　　大雨過後的鬆林，同樣也是濕漉漉的一片，枝葉上滴下來的水滴，比下雨時也差不多，被雨水灌滿巢穴而出逃的蛇鼠還在到處亂竄。別無他法，這一千多人也隻能先在鬆林外麵，用砍下的鬆枝搭起架子，把衣甲支棱起來晾乾。勉強還在燃燒的火把，在努力烘烤著還帶著水分的鬆針和枯枝，帶出一陣陣濃煙。 　　曲三領著一幫女真人在附近捕魚狩獵，毛剛指揮著人手，往原本的大營去尋著還能用的物事。額琪兒一個女子，也是渾身濕透，不過即使她是異族，也不至於在上千名士卒跟前，把淋濕的衣裳脫下曬晾。這女子也就是一直抱著朱棣的手，渾身不住發抖。 　　這季節的太陽還算友好，在驅散大雨後的水霧後，這空氣中的溫度也開始讓人感到一些暖意，就是那火還沒能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