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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6889 字 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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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恩怨,”德瓦·格拉戈一腳踹爛了腳議員的要害,低頭看了眼染紅的黑皮鞋,在慘痛的豬叫裡打開衣櫃,把一套衣物捧到床頭,背過身去,“快換吧,沒人看,我不會看的。”   陽光微暖,年老的心沒了困惑和恐慌,已是有力的安詳,心的主人則睜圓了豎瞳,說:   “謝謝,格拉戈先生。”   換好一套深灰色的紗衣後,雅星迪·艾普菲洛又站到德瓦·格拉戈的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接著,他瞅向還捂著胯間打滾的議員,渾圓的眼瞳又一次收束。若要描述他的眼神,憎恨可不夠恰當,最精準的形容該是嫌惡——一個潔癖者迫於無奈,捏著鼻子踩進熏腫眼睛的公共廁所的嫌惡。   終於,他的目光落上關掉的風扇。木精靈拿出與窈窕的身材不符的力氣,掄起電風扇,站回議員的身前。危險的陰影遏製住痛覺,讓縮成團的肥肉舉起虛弱的手,開口求饒:“報警,報警…我要求警察來…”   “要警察來?不該是你去自首?”   “我、我自首…我自首…”   “好啊,去煉獄的刀山上爬行,蠕動到帝皇腳下自首吧。”   風扇的鐵網罩重重砸斷議員的手肘。這件由聚合物與鋼鐵組成的製冷設備,成為施以懲戒的最佳刑具。沒多久,網罩砸得變形,螺絲釘嵌入肉裡,扇葉被鮮血覆蓋,受刑的人是苦苦哀求,險些被淩辱的受害者還沒出足氣,又拿電風扇的插頭猛拍那張可恨的臉,直到戳爛鼻孔、戳破眼球,才消去被淩辱的憤恨。   要是再補上幾輪,木精靈定能處死這罪大惡極的可憎者,可在這關鍵的時刻,不知是心軟還是害怕,他扔開快要斷成兩截的風扇,去拿還在床頭充電的老人機:“報警吧…不,格拉戈先生,黑水可有設立舉報的熱線?啊…”   在微微的驚愕中,德瓦握住木精靈的手,抽走點亮屏幕的電話。接著,他走向神智尚清醒的議員,閉上眼,抬高腿,猛地踏落,在骨血飛濺之刻釋放熊火,隻留一具無頭的焦屍在油脂的香氣裡抽搐:“你心太軟了,做事就要做絕。”   怔住了,雅星迪是怔住了。當他明白議員已是屍體的第一秒,脫口而出的卻非自己的困境:“你怎麼辦?”   “我是聖恩者,殺了人也不至於判刑,”這時候,德瓦看向窗外的朝陽,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在血液裡流淌,忽然生出了沖動、受任何處罰也心甘的沖動,但張開口,說出的又是其他,“我在共治區有一些關係,我往那邊跑…你也走吧,康曼城不配留住你,回瑟蘭去,到別處去,不必待在這裡,待在這爛了根的土地…”   “到處是攝像頭,是監控,你能怎麼脫身?”   “不試試,又有誰知道?”德瓦甩過頭,再沒看木精靈一眼,而是朝客廳走去,打算處理議員保鏢的屍體,“收拾吧,我送你離開,希望你記得,這骯臟的灰都、腐朽的格威蘭…至少有位朋友在乎你。”   “我…”   沒等輕掩心房的木精靈說完,一聲驚嘆推開了燒壞鎖的防盜門,迎著德瓦的警惕搶先踏入客廳:“呼…來遲一步,幸好,還能趕上落幕的典禮。”   來者自然是曼德·福斯特。半小時前,一群墨鏡遮臉的打手圍住他的車,送來議員先生的警告,叫他管好自己的事,當心成為在風暴裡迷失方向的搜救艦,變作溺亡者的陪葬品。   小小的刁難,豈能困住福斯特先生?他搖落車窗,給領頭的保鏢說了些鮮有人知的姓名,就嚇得這群兇徒一哄而散。為此,他還浪費些時間,開了罐咖啡,下車欣賞挑釁了猛虎後、群狼逃竄的醜態。等來到艾普菲洛先生的家門前,見防盜門的把手處給熔出了窟窿,他就明白情況有變。但聞到那股人體燒熟的氣味,他又確信為時未晚,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現在,他捋直了整潔的山羊胡子,拿手杖幫烤糊的屍體翻了翻身,幫死者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摘掉禮帽,向木精靈和聖恩者行禮:“冒昧打擾,路上耽擱了,煩請原諒。艾普菲洛先生,這位…可是你的愛人?”   “不,”德瓦抬手攔住想走出臥室的木精靈,率先搶答並質問,“你是誰?”   麻煩,還得靠焦急的木精靈解決。在說明對方的身份後,雅星迪可算想起要命的誤會,急忙向福斯特先生解釋自己和格拉戈先生的關係。   “哦,好朋友,好朋友…”老曼德是哈哈大笑,收起手杖,坐上了沙發,像個頑童般抹起愉悅的淚花,“好吧,好吧…我這個旁觀者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咯。年齡大了,不服老真不行啊。”   德瓦瞇起眼,站在他的正前方,俯視他的破綻:“你是哪的人?也是黑水的探員?”   “格拉戈先生,他是…”   雅星迪還想解釋,卻被德瓦擋在身後,不能前進一步,聽其揭穿好心記者的真麵目:“滿嘴謊言的家夥。你騙得了他,騙不了我。知道嗎?無論你怎樣掩飾,眼底的奸詐和血光都沒法躲藏,比我在陸軍監獄見過的聖恩者更殘暴…說吧,你是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性命,才積攢出這種兇煞?”   “到底是當過兵的聖恩者,”老曼德扔開手杖,鬆掉衣領的紐扣,長籲一口自在的空氣,“我是朝晟人,是外逃的朝晟人,清楚了?黑水的探員啊,坐在你麵前的,正是令你們的部長和國王牽腸掛肚的朝晟前行者、犯了叛國罪的林博士啊。”   焦灼的空氣頓時凝固。木精靈尚未驚呼,德瓦·格拉戈的瞳孔已然驟縮,屈膝沉腰,時刻準備著調動祈信之力,活擒這能刷洗一切過失檔案的寶貝犯人。   但老曼德的懶散打消了他的念頭:“得了吧,年輕人,我敢獨身來此,必是有你摸不著的倚仗。相信我吧,我可沒半分陰暗的心思,不過給肥頭大耳的格威蘭老爺們汙了眼,想見義勇為罷了。再怎麼說,我的家鄉也在朝晟的林海,那裡的村民啊,多是木精靈和梁人,我有憐憫之心,也在情理之中啊。”   德瓦冷哼一聲,對他的自我介紹是嗤之以鼻。但老曼德的自若,又讓德瓦耐住性子聽了下去:“人的胸腔裡終歸長了塊肉,又不是坨沒良心的鐵疙瘩,再邪惡的負罪者,也有他們的軟肋啊。喏,你別瞧這位訴命議員辱人兒孫,在維護動物的權益、懲辦黑心廠的方麵,他年輕的時候還是乾過些實事的。不過嘛,哪怕功過相抵,他也該拉出去炮決,畢竟,這種在欲望前拋卻理想的懦夫,沒有生存的價值,墮落的終點是死亡的沉淪,避不了,避不了啊。”   “我們沒空聽你廢話,若無要事商議,請你離開。”   “別急嘛,別急嘛,學學你鐘情的艾普菲洛先生,要有耐心、耐心呀,”老曼德秀出一口與年齡不符的漂亮牙齒,笑得過分討打,“莫要心急,我是出於好心,順帶打發無聊的時間,來幫艾普菲洛先生而已。恰好,你也是進退維穀,我就權當是聽到帝皇的指引,給善心奪了魂魄,幫你們這對苦命的鴛鴦浪跡天涯啊?哈哈哈,玩笑話,玩笑話,有興趣繼續聽嗎?”   此時,德瓦覺得這臭老鬼比軍隊的攪屎棍還欠揍,不由握緊拳頭,咬了聲:“說。”   “帝皇使者在溫亞德,是吧?”   與錯愕的木精靈不同,德瓦·格拉戈大驚失色,厲聲直呼:“你怎麼清楚?”   “我當然清楚,我還知道,他在等我,等我走上溫亞德的碼頭,攔住我的去路,和我麵對麵相談,”說著,老曼德抱頭仰躺,打著哈欠,感慨萬千,“放心吧,黑水裡沒有我的暗子,你們的特務部門,總還是有手段的,我能逃、能躲、能活在灰都這麼久,沒幾分真本事,怎麼可行呢?所以,聽我的,信我的,是你們最理智的選項。來,拿著它,拿好它,千萬千萬別丟了哦。”   福斯特先生遞出的,是張昂貴的儲存卡。德瓦記得,即使在黑水,這樣大容量的儲存卡也不多見,原因無他,實在是過於昂貴。這年頭,儲藏文件的手段還是以磁盤硬盤為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采購儲存卡的資金,黑水可摳不出來,隻能把最實惠的設備將就用著,等以後再說。   “你存了什麼?”   “一些要命的玩意,錄像啊、錄音啊、照片啊…反正都是不堪入目的汙穢證據,可別偷看哦,會送掉小命的,”老曼德拍響自己的腦瓜,嗓音愈顯乏累,似是要睡過去般昏沉,“把它交給帝皇使者,交給我的老朋友…他是個念舊的人,看在我的讓步上,他會幫你們擺平所有麻煩,贈予你們有希望的未來。”   要說林博士的分身、曼德·福斯特的這段話,是莫名其妙又不知所雲。年輕的德瓦·格拉戈是聽得一頭霧水,連要問些什麼都想不出了。而年邁的雅星迪·艾普菲洛則接過這張儲存卡,深切地鞠躬,拉著已是恩人的朋友闖出門,在遠走前用拇指反頂前額,向神聖帝皇祈禱、向老曼德告別:“願帝皇的光指引你的路,善良的朝晟人。”   門合上後,腳步聲逐漸消失。老曼德起了身,在這間一室一廳的公寓住房踱步。灰色的石墻,是千年未改的永恒;新穎的電器,是近代的發明創造。古老與現實在此交匯,和諧又突兀,發人深省。他走進衛生間,撫摸著裝載鏡子的棕綠木框,看著鏡中毫無印象的陌生麵孔,捏著被祈信之力改變的麵骨與肌肉,走回了林海,走回了林海的家,奔跑在田埂與森林之上,行走在梁人與木靈之間,自嘲自問又質疑,質疑那位身在遠方的本尊:   “我啊,能否告訴我,假如人生重來,選擇一條不同的路…咱們的人生,會不會比如今更精彩、更平淡、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