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聖堂(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280 字 2024-03-17

“蓋裡耶…”   翻開那本據稱解密聖堂的書後,坎沙讀出了一個耀眼的姓氏,頗為拗口。這與中洲人的語言習慣不符的姓氏,屬於瑟蘭精靈的王室、曾領帝皇之命,統禦精靈信仰的蓋裡耶家族。   說是王室,但據作者稱,當帝紀伊始、即公元元年來臨之前,神聖帝皇尚未降世的時候,蓋裡耶家族不過是精靈之鄉的一方領主,無足輕重。   精靈的社會結構,與人類大有不同。書中引用了一些有理有據的論文,最為經典的,便是長久以來,為研究者所論道的謎團——精靈的種族,分為兩類,一是金精靈,二是木精靈,無論是金精靈還是木精靈,都能與膚色各異的人類通婚,誕下沒有生育能力,但壽命更長、身體機能更強健的混血者。   可耐人尋味的是,木精靈與金精靈之間,是無法生產子嗣的。在帝國時代,學者們持有的觀點,是認為精靈的內部結合,會造就綜合了木精靈、金精靈血統之優點、完全超越人類的後代,因此,帝皇設置了不可逾越的隔閡,不讓賜予生命的靈魂依附在混合的精靈血脈上,即使是與人通婚,也無法產生有生育之能的後代,以此避免兩個種族的融合,使純血的精靈與人類消亡。   可當近代的科學技術蓬勃發展後,與時俱進的生物學檢測手段,把精靈的基因分析了透徹。   表麵上,木精靈與金精靈存在著不少相似之處,從體態上講,他們都擁有野獸般的眼瞳與纖長的耳朵;從生理解剖上看,他們都具有高密度的肌肉纖維與定時衰亡的性腺;從心理精神上說,他們的性格走向了相反的極端,一方偏向理性,一方偏向感性;從壽命上論述,他們的年齡普遍達到五百歲,且多數器官不易衰竭,去世之因,多為心臟驟停與腦死亡。   可連生殖隔離都不能存在的事實,卻證明金精靈與木精靈的親緣關係,比他們各自與人類的關係還疏遠——他們根本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僅是存在趨同進化的相似之態罷了。   據某些學者考證,在聖堂之教典與精靈王室所稱的精靈發源地、瑟蘭西半陸的雲之森,從未出土過萬年之前的金精靈遺骸。一百個世紀前,雲之森裡生活的,盡是黑發黑眸的木精靈,完全不存在金精靈的蹤跡。   金精靈的家鄉,是在瑟蘭東半陸的沿海地區。那裡氣候寒冷,與格威蘭的灰土相近,因此,他們才會是金發白膚,身高體壯。約摸一萬年前,東半陸的氣候惡化,他們向西進發,抵達雲之森,將原始的木精靈部落擊敗並馴化,建立了一套古怪又穩固的製度——以木精靈為地基,以金精靈為高塔,木精靈負責生產勞作,金精靈負責維穩擴張。   如今默默無聞的蓋裡耶家族,曾經也是顯赫一時的瑟蘭霸主。但他們的霸主之位並非來自資源或者實力,而是源於異想天開的幸運。   身處雲之森以北的邊境,蓋裡耶家族原本是遠離權力中央的小領主,誰承想,福禍相依,偏僻的領土反而成了獨到的地利。在神聖帝皇降臨大地後,祂的信徒由聖城遠走八方,彰顯祂的神威,不論親疏遠近,更不計種族隔閡,隻為傳祂的教、散播祂的榮光。而蓋裡耶家族,有幸接觸到最早的聖城傳道士,且成為了第一個在瑟蘭傳教的金精靈家族。依仗這層關係,蓋裡耶家族的地是一步登天,猶如聖堂的沐光者那般,直接化身瑟蘭信徒的領導者,更是在日後接受聖城的加冕之禮,榮升為尊貴不下於格威蘭的博度斯卡的瑟蘭國王。   可在神聖帝皇消逝後,蓋裡耶家族是率先與聖城翻臉,對聖堂指派的使者盡是充耳不聞,聽命而不受調,已然在事實上脫離了帝國的管轄。寫到此處,圖書的作者甚為惋惜,更是以蓋裡耶家族背叛聖堂為標誌,宣布了以聖堂為統治核心的第一帝國的覆滅…   “坎沙,又在看啥閑書啊?給我瞧瞧。”   沉浸在文字裡的坎沙,被聒噪的同學吵得心煩,索性合了書,單手撐著臉,直愣愣地瞥著他:“來這麼早?見怪了,你小子,不是最愛掐時間到校?”   的確,離上課還有四十分鐘,埃爾羅·安古斯竟然到了教室,還在這裡跟坎沙·杜拉欣嘻嘻哈哈的,真有那麼些不合常理。但他是扶正了眼鏡,把手往衣服裡一掏,變出一本藍色的小冊子,在坎沙眼前晃了晃:“嘿,哥們兒,別讀那些聖職者瞎編的神經笑話啦,我可是弄到了好玩意,喏,你看看吧——”   坎沙搶過那本冊子,隨便翻了兩頁,不禁憋出了副吃蒼蠅的表情,把眼睛一瞇,像看個傻瓜似的審視起埃爾羅來:“你小子,從哪搞來的?要是給老佩姆看到…”   “哎,你不說,他怎麼知道嘛,”埃爾羅占了前排的位置,和坎沙相對而坐,拍著羸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起來,“我跟你講,我啊,是好仔細地看了一遍,確信這是好東西,才冒死拿來跟大家分享的——”   “好你娘啊,這他媽不是真理教的宣傳冊嗎?你想搞得大夥進局子挨打是吧?”   翻著小冊子,坎沙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東西,正是老佩姆強調過務必當心的真理教散發的宣傳冊。裡麵寫的東西,他在網絡上粗略瀏覽過,無非是些比教典更扯淡、更洗腦、更誆騙人的鬼神異聞,蒙那些不知情的人別信虛偽的帝皇,快去信他們的救世主、信他們的舊日之神而已。   “你少瞪我啊!”埃爾羅是拍著桌子,指著書頁,叫坎沙翻到指定的頁碼,“你先瞧瞧,人家說的有沒有道理嘛!”   紙張上的小字,令坎沙眼睛睜開了半指,讀得上了些心。   這本瞎編的洗腦宣傳冊,竟然講了些靈能的修習技巧,還和他高價從書店買來的專業書籍大差不差,算得上嚴謹客觀。而且,撰寫者還提出了一個陌生的詞匯——   本源,本源力量。   是的,都不信帝皇了,撰寫人自然是給祈信之力編排了新叫法,還說本源方為正當之稱。照真理教所說,本源是靈魂生而具有的反自然力量,是生命皆可掌握的真理規則,與那神聖帝皇的恩賜、被蒙蔽者的信仰毫無乾係。他們的舉證數不勝數,典型如朝晟人,不敬帝皇,照樣擁有本源力量;又或者格威蘭、瑟蘭、博薩和共治區的覺醒者裡,也多的是未曾信仰過帝皇的陌路人。   覺醒者,是的,他們將聖恩者稱為覺醒者——祈信之力能換個說法,聖恩者當然也不能幸免。他們還堅稱,在邪惡的帝皇蠱惑世人前,覺醒本源的人都是叫覺醒者,自由獨立,而非帝皇與聖堂的謊言所編的一般,唯有敬重帝皇、聆聽祂的聖音,方能獲得祈信之力,成為榮譽高潔的聖恩者。   最讓坎沙驚訝的,是他們對靈能的新解。   照真理教的解釋,世上從未有過靈能這種東西,所謂的靈能正是初階的本源、又或者說,是本源的萌芽。   想想吧,靈能的效果,與強化肉身的本源何其相似?強化,本就是刻入靈魂的鬥爭天性下,最容易覺醒的本源,而靈能,正是這一本源的敲門磚——隻要願意學習、願意磨煉,掌握充足的靈能,做到與覺醒者分庭抗禮,甚至成為覺醒者,都是合情合理,不出意料的。   “放屁,”不顧埃爾羅哭叫,坎沙把小冊子一撕,去塔都斯的抽屜裡翻出了打火機,把這害人的邪書點著了,扔進垃圾桶裡,“少在這裡發瘋,要給老佩姆看到,喊你爸媽來學校談話,你遭得住?要看,拿你爸手機搜去,搜完了清除記錄,可安全得多。”   單是剛剛那一段,他就能確定,瞎編這宣傳冊的人不是個好貨。靈能怎麼可能對抗祈信之力呢?看看北共治區最強悍的冠軍、修習靈能的搏擊者之王亞羅巴布吧,這千萬裡挑一的奇才,都要靠藥物與戰術的雙重作用,才能巧勝鋼籠裡的聖恩者,以折了胳膊的代價,摘下聖恩者的麵具。要是在戰場上,亞羅巴布可是百分百死定了,摘麵具定輸贏,也就在比賽裡能見到了,真刀真槍的乾,輸贏都是以生死定奪,再強的靈能修習者,也不可能戰勝擁有祈信之力的聖恩者。   那,坎沙可以嗎?坎沙有本事登上《搏擊全明星》的舞臺,衛冕冠軍,挑戰聖恩者的力量嗎?   他還是有點兒數的。從節目的回放來看,他自認為能追上亞羅巴布的速度和反應力,可要與聖恩者抗衡…   白日做夢。   在埃爾羅鬼嚎的時候,坎沙拿出手機,登入視頻網站,查看近日的賽事回放。可一搜“搏擊全明星”,出來的全是萬年亞軍斯提亞諾的集錦,尤其是當年在南共治區一拳蒙倒強敵、勇奪桂冠的那場比賽,更是被分剪成十幾個鏡頭,從不同的角度循環播放,以此彰顯斯提亞諾的偉大——以北共治區人的身份,在統領南共治區的聖城中戰勝了客場的不利因素,擊敗了南共治區最強的選手,的確是值得褒獎。   轉進《搏擊全明星》後,他的戰果依然彪炳。連戰連捷,從未被擊倒,可惜,他的勁頭永遠止步第二名——從聖城凱旋而歸的斯提亞諾,在冠軍之爭中永遠是落敗一方。   他參賽的十年間,送走了統共四位冠軍、三位衛冕冠軍。每逢決賽,他必然在點數計算中被打敗,雖不至於被當場擊倒,卻隻能頂著身淤傷,遺憾退場。   他的支持者經常在各種搏擊論壇上控訴,說是節目組刻意擺弄,玩黑幕,搞得他決賽必輸。今天,坎沙就要看看,事情是否真如這些人說的,是一場持續了十年的陰謀——針對年輕氣盛的斯提亞諾的陰謀。   先看看當年在聖城的比賽。十九歲的斯提亞諾,如日方中,靈巧又迅捷,在那最後一戰時,被對手逼到死角的他,冒著極可能被一擊倒地的風險,貿然前沖,不知是靠運氣還是判斷力,將將避開了揮向下巴的拳頭,一個滑步、一個偏頭、一個上勾,實實砸中了對手的下頜,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了賽事解說員都要失態到吼叫的反殺。   單看這段,是沒什麼毛病的,可要是回看全場,就不難發現,他的對手是憑借豐富的經驗,把他壓製了整局,讓他進不能出拳勾腿、退不能防守反擊。他硬是被逼在死角,最後,靠著出其不意的自殺式突擊,才打出了令對手昏厥的致勝重拳。   光這場成名之戰,就把坎沙看得摸起了嘴。   這斯提亞諾的基本功和經驗,絕對是差了些火候——他的格擋與躲閃,明顯是不如亞羅巴布老道成熟的。他的特色,是極強的爆發力與速度,在對陣小瞧他的、優勢不如他的對手時,尚能一搏;可對上嚴肅看待他的、素質不下於他的敵人時,估計會被動挨打,難以反抗。   果然,坎沙廢了好大勁,才翻過那些播放量高的集錦,找到幾場完整的比賽記錄。在對上亞羅巴布的一場時,斯提亞諾顯然力不從心,如成名之戰被對手壓製的時候,被初出茅廬的冠軍靠刺拳和低掃腿戲耍。   他每每追擊,都會破綻大開,迎來更重更痛的捶打;他每每還手,都被冠軍的距離感壓製得落空,拳頭碰不到人家的頭發。   要說黑幕,坎沙覺得,這場冠軍與亞軍的初次交鋒,才是洗不白的黑幕。亞羅巴布分明有好多次機會可以擊倒斯提亞諾,卻總是收手,隻給他的下頜、腹部輕輕一碰,全然不曾發力、試著去終結他。   貌似,冠軍是刻意收手,不敢打趴了這名氣火爆的前輩,怕惹上麻煩。可斯提亞諾的支持者,卻在網上說,這是亞羅巴布懼怕斯提亞諾的表現,令人不明所以。   究竟是為什麼,能堂堂正正擊倒斯提亞諾的亞羅巴布,總是在關鍵時刻留手,不把這位屢屢殺入決賽的老對手擊倒,讓所有人閉嘴呢?   坎沙很想搞個明白,可時間不允許他放鬆了。清脆的上課鈴,催他收起手機,把靜音一開,把課本和習題集擺好,在唧唧喳喳的同學間坐正了,等老師來說道。   剛進門,老佩姆就板著臉,拿著張成績單,數落起同學們的退步。   可憐的埃爾羅沒能躲過試卷的製裁,在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中,斬獲了年級一千三百名的好成績,比起上次,又退步了一百多名,被老佩姆當成是不會學習的典型,惡狠狠地批判了一番:   “我不是說,咱們班某些同學,是真的不會學習啊,不對,該怎麼說呢,是真的不適合學習,明白吧?他生來就不是讀書的料,你讓他進我們班,有什麼用呢?沒用吧?我不怕得罪人,我話都是說明白的,不合適,就趁早想辦法止損,換條路走,好不好?”   看著埃爾羅的難堪臉色,坎沙不由想起入學的那天。在那個早晨,老佩姆樂成了老流氓,是挺著個肚腩嬉皮笑臉地誇,說這一屆的孩子入學成績很好,他有信心帶大家沖擊好學校,創造輝煌。   坎沙還記得,老佩姆曾在第一個學期說教育是一個改造人、重塑人的過程,任何不機靈的孩子,隻要肯努力、肯拚搏,都有機會成功,闖出一個美好的未來。   可到了第二個學期,僅僅是考了幾場試後,老佩姆就巴不得他們早升天國,別再煩他,張了嘴就是天賦,閉了嘴就是不努力,似乎那些靠教育改變人的豪言壯語,都是從嘴裡放的屁,當不得真。   說完埃爾羅和一些退步過大的同學後,老佩姆把保溫杯一擰,喝了口暖茶,望向班裡唯一一個空著的座位,挺著肚腩走過去,背著一隻手,拿教科書把這張桌子敲了幾下:   “你們可別以他為榜樣哦!人家是什麼家庭,你們是什麼家庭,要想明白了。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混日子,以後啊,也比咱們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過得好!可你們要想清楚了,人家是有個好爸爸!你們呢?你們有什麼?說真的,咱們班大部分人,都是普通家庭,家裡沒幾個錢給你們謔謔,你們現在不爭、不努力、不讀書,等長大了,去校門口掃大街嗎?我可告訴你們,真有那麼一天,別讓我看見你,我要是見到你拿個掃把在校門前刷來刷去的,我一腳,把你們的屁股踹到聖環廣場去!”   同學們是哄堂大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老佩姆敲的課桌,必然是塔都斯的。作為全班最壞的榜樣,逃課飆車缺考全占了,也沒老師有膽子直接說他,隻有老佩姆敢揶揄兩嘴,拿他耍耍樂子、開個玩笑。   挑完刺,老佩姆回到講臺,說起了好的:   “班裡有的同學,是你們要學習的對象!某些同學,是從鄉下來的,小學和初中,都是鄉鎮上的,可人家的成績,一直穩在前三十,不比特優班的差!醒醒吧,人家都知道努力,你們怎麼就不知道呢?多讀,多練,多寫,多學,你們的未來才有出路,這是當老師的,最後能勸你們的啦…上課,上課吧。今天,講電流的…”   坎沙的成績沒有進步,也沒有退步。兩百多名,不上不下,不值得被提及,也不值得被當典型拎出來示眾。   他瞧著前排認真聽講的富達爾,又看了眼老佩姆手裡的粉筆,不大理解老佩姆的失望。班上的同學大都是像他這樣,名次在兩百到六百之間,明明都是挺穩定的普通學生,卻要成天挨訓。   總不能要大家都像富達爾,全擠進年級前三十吧?班上一百號人,三十個數,塞得下嗎?   誠然,想歸想,他可不敢真說了出來。要給老佩姆聽到,保準被訓一句沒誌向,滾到前排罰站了。   做著筆記時,他的手忽然一抖,寫歪了兩筆。他一掏書包,才看見是塔都斯發消息,害得手機振動:   “兄弟,下午去酒店不?”   酒店?   坎沙抬頭一看,見老佩姆還在寫板書,便飛速回復:   “去,和她打兩局,這次應該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