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挑事(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133 字 2024-03-17

離放學還有三分鐘,講臺上的老佩姆還是攥著粉筆不放,在黑板上大書特書。任誰看了都能猜到,他今天非得拖個堂,不教完這章不放學生們回家了。   講臺下,坎沙正寫著筆記,忙著把這些堪比外星符文的公式定理寫在課本上,那支起筆的指頭都僵得發酸。他敢說,要是網絡論壇裡那些成日鼓吹目睹了外星飛碟、外星生物的傻蛋看到這些公示符號,必定振臂高呼,自認為受了外星人的啟蒙、觸及了宇宙的真理。   “下課。哎呦,累死我咯,”老佩姆把粉筆頭一扔,隔著肥膘揉起腰,滿臉酸爽地出了教室,“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那作業寫的都是什麼?錯錯錯,一大片都是叉!今天,光講題就用了一節課,幸好這進度趕上了,不然,晚上又要加點…行了行了,散散散,回家。”   見塔都斯沒來學校,埃爾羅還神經兮兮地揣著藍色的小本本偷讀,坎沙就撓著頭,走到瓦汀同學的書桌旁,說是和他順路,從幾位麵色不善的女同學間拽走了他,幫他解了圍。   逃出女孩子的圍堵後,富達爾·瓦汀站在樓道裡,撐著膝蓋喘起氣:“謝謝了,杜拉欣同學…”   “太生分了,喊我的名就成,”看著身旁矮自己不少的可愛小個子,坎沙總想像揉海芙的腦殼一樣,摸一摸瓦汀同學的頭,卻是握緊拳,把頭搖出殘影,“你真受歡迎啊,不會從小就是這樣吧?”   “從小?是說在家鄉的時候嗎?”恢復好體力,富達爾開朗地笑了。他拍著坎沙的肩膀,與之走出教學樓,豎著食指晃了又晃,走一步跳一步,活潑得不行,“鄉下的女孩子和城裡的不一樣哦,坎沙。她們啊,最中眼的是皮膚曬成小麥色、肌肉精壯的男娃娃,看到我啊,都是不屑一顧,說——嘿,娘娘腔又來啦。”   坎沙聽得嘴唇囁嚅,不知該怎樣評價,憋了半天,隻能放了句實在的話:“女生真怪啊。”   “沒什麼,小女生都這樣嘛。等成了家,當了妻子、有了娃娃,就是會照顧人的好媽媽了,”走到校門口後,富達爾舉高胳膊,和守在路邊的母親打起招呼,小跑著趕過去的同時,不忘回頭對坎沙說,“有空了來我家玩啊!我媽媽的廚藝,可是比村裡的柴火師傅還開胃呦!”   目送黛麗婭阿姨騎著自行車,載著富達爾消失在馬路的另一頭,坎沙的眼底是感慨、也是羨慕。直到肚子咕咕大叫,他才兩手叉兜,閉目一笑,說:“真好啊。”   餓了,就該吃飯。他的首選,必然是學校對門的餐車中人氣最旺的一輛——美味噴香的卷餅。   “有新花樣?”他看了眼貼在餐車玻璃上的菜單,見多了好幾道新餡,便挑了最有新意的一樣,“燴羊肝?謔,十迪歐,貴一倍啊,來一份,來一份。”   老客戶來了,老板自然不會怠慢,戴著塑料手套開起火灶:“那是。貴有貴的道理,味道定然叫你滿意咯!”   兩枚硬幣剛滑進錢盒,封在泡沫箱裡的醃羊肝就擺上了案板。灰色的肝臟冒著冷氣,尚未加熱,已是料香撲麵,沖得坎沙的鼻翼抖了兩抖:“這咋做的?沒見過啊。”   “嘿,學弟呀,見識少了,要多走動呀!”將羊肝切成碎塊後,老板又剁了條肥羊肉,就著洋蔥百合迷迭香和大圓椒,淋了一小勺油,猛火爆炒,“這是北邊人的做法,莫加厄,我讀大學的地方!要把水溫控在八十度,把肝裡的血煮出來,才能像這樣不腥不騷,嫩滑鮮香!”   沒兩分鐘,羊肉變了色,老板趕忙撒了把鹽,倒入切碎的羊肝,淋了點兒烈酒,迎著火翻炒,讓酒的美融入油脂與蛋白質的香。而後,他關了火,攤好一張大餅,把溫熱的料鋪在餅上,卷好了遞給顧客:“嘗嘗,學弟,管飽啊。”   不但管飽,還管香。麥格達人做羊肝,向來是燜烤的,坎沙從沒想過,醃製的羊肝也可以這般的香嫩可口,咬在嘴裡,那種肝臟獨有的風味,與肥羊肉完美地結合,加之解膩的蔬菜調料,絕不會有齁住喉嚨的惡心,有的,隻是刻在味蕾裡的、一種肉與脂肪最適宜的味道。   “老板…不,不,學哥?前輩?”吃著新款的卷餅,坎沙不老實地鼓著腮幫子,跟老板開起玩笑,“你這手藝,能教給我嗎?能的話,學費多少?”   “哼,不是說過了?看在校友的份上,免費!”老板摘下手套,不屑地擦起汗來,“就怕你受不了苦咯!早上三點起床,醃菜備菜,周末去市場采購原料,休息的時間,不比你們現在強多少!”   “這麼累?”   “累?賺錢哪有不累的?不過啊,自己經營的好處,就是不用看上司臉色,掙來的錢也是實打實的多。我告訴你啊,等你讀完大學,出來找工作了,要是遇到那種成日叫你把公司當自己家的老板,別信他的,也別理他給你許的願,像什麼幾年加多少工資啊,獎金績效多少多少…你跑就是了!   這種人,純純的坑錢壞種,就指望你賣命乾活,等你老了,再把你踹掉!我在莫加厄的時候啊,就去過一家,哼…幸好我精明,一看每年都有四十多的老員工被裁掉,馬上辭職跑路,花錢找家餐館的廚子學了些小菜,回來賣餅!說真的啊,你要是受得了苦,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給我點兒學費意思意思,你也買輛餐車,去別的學校門口擺攤嘛!反正啊,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   “行!那就到時候說!”   吃完餅,坎沙走去那家熟悉的書店。書店的對麵,幾年沒動工的工地,已經是吊車工人齊上陣,沙子鋼筋一車車地往裡麵運。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地基就打好了,開始搭承重柱了。那些被上一個老板拖欠工資的建築工們,到了達西歐家的工地,是乾勁十足,頭頂安全帽、肩搭濕毛巾,推著小車拚命了乾。這會兒,多數工人都在休息,吃著工地食堂派發的鐵盤餐,有米有菜,有肉有湯,夥食水準相當夠格。   就連不懂建築和工薪待遇的坎沙,都能從工人們笑嗬嗬的泥臉上看出來,巴邁·達西歐的確是闊綽大氣的雇傭者——招待好乾活的人,讓他們打起精神勞動,最多在工錢和夥食住宿上多些開銷,這些支出,與他們給達西歐家賺來的利潤比,壓根兒是九牛一毛,何必摳摳唆唆呢?   要說達西歐家的聲譽如何,在坎沙的印象裡,那還是蠻不錯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的母親安蘇妮正是在達西歐家的企業任職。他聽塔都斯說過,那家企業應該是由塔都斯的母親與姐姐所管理的,似乎是主營建材還是裝修方麵的業務。   而安蘇妮的工作雖然繁忙,人是成天足不落戶,但她的薪水從沒被拖欠過。這點,從坎沙平時的生活習慣就能看出來了——成天在校門口買小吃的他,可是見過隔壁班的住校生頓頓乾麵包配牛奶、羊奶,連澱粉腸都舍不得買。   走進了書店後,坎沙也不去管那些曾經在市政廳前靜坐示威的工人,是怎樣揮灑汗水、賺取辛苦錢的。他隻是拿出自己的書、和營業員打了聲招呼,又買了杯鹹奶茶,到樓上的閱覽區休息去了。   解密聖堂秘辛的科普書,他已經讀完一半。著書者稱,神聖帝皇是一個缺乏統治欲望的神明,在帝國建立、大地統一後,祂將強大的聖恩者冊立為繼承者,命令這些繼承者代祂治理凡人的世界。   如今的朝晟、過去的梁國,由一位執掌火焰的“王”所統治,而這位王,是有史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被凡人誅殺的繼承者;瑟蘭的繼承者,據精靈的詩歌所描述,是名為“先祖”的金精靈,神秘莫測;而今的共治區、過去的中洲、百年前的第二帝國,則是由兩位繼承者共同統治——而這,正是這方土地被更名為“共治區”的緣由。   掌管聖城的繼承者有兩位,一是仍存活於世、卻躲入格威蘭的賢者——被第二帝國稱為“背叛者”的繼承者;二是常青武神之前、消失了千百年的武神——中洲人、也是特羅倫人的真正的武神,奎睿達家族的武神。   即使在帝國大元帥奇羅卡姆·拜因·亞瓦伯結束中洲的分裂、聯合多方勢力建立第二帝國後,奎睿達家族仍享有極高的政治地位與自治權。背後的原因,是奇羅卡姆也要讓步的武力與權力——靠著盛產聖恩者的武神血統,奎睿達家族擁有數量可觀的聖恩者,而在百年前,工業文明剛步入發展期的時代,他們的破壞力與威懾力是不可忽視的。而且,靠著血統繼承來的力量,奎睿達家族牢牢地掌握著屬於自己的軍隊。   在第二帝國建立前,這支軍隊是禁衛軍的骨乾;在第二帝國成立後,這支軍隊是五大神聖軍團中排名第二的精銳——名為“祈信之子”勁旅。   數量超過四十萬人,裝備精良,實力強悍,在忠於大元帥的同時,又聽從奎睿達家族的調命…祈信之子,既是二十年戰爭期間、唯一逃過朝晟人報復的神聖軍團,也是唯一主動投降、保存實力的帝國餘孽。   據說,祈信之子的元帥,奎睿達家族百年難遇的天才——魯哈邁·奎睿達更逃脫了帝皇使者的製裁,茍活於世。   “開玩笑吧,從當年活到現在,他得一百多歲了…”   脫口而出的質疑,讓坎沙輕輕抽了自己一嘴巴。在買書修習靈能的時候,他就看過書頁上的指導——如果靈能的訓練得當,會極大程度地延緩訓練者肉體上的衰老,將他們的壽命延長到兩個世紀左右。光是精修靈能就有這樣的收益,遑論勝過靈能的祈信之力…   “祈信之力,更高級的靈能…”坎沙合上書,對著掌心的紋路,陷入滑稽的沉思中,“我…能覺醒祈信之力,成為聖恩者…嗎?”   不行。自《搏擊全明星》播出以來,北共治區出過多少精通靈能的格鬥者?能上擂臺搏命的他們,在靈能方麵的認知,隻會比坎沙這個愣頭青更精更強。他們之中,都沒能誕生一位聖恩者,坎沙憑什麼成為聖恩者?憑見義勇為嗎?   喝完鹹奶茶,坎沙自己都忍不住發笑了。學業要緊,美夢還是先別做了,先回學校預習功課吧。下午的數學和化學,可是要比老佩姆的物理課更加折磨人啊。   剛走到教室所在的那一層,難以言述的惡臭就鉆入了他的鼻腔。即使他捏著鼻子,那股惡心的味道還是包繞不散,活像是某些大號完不沖的龜兒子,臭得他掏了兩張紙堵著鼻孔,才敢往前邁步:“廁所炸了?怪事,沒人來收拾…”   等他走到教室門口,他立馬明白,才不是廁所管道開裂了,是有個不知哪來的混賬東西,在教室門口撇了坨大的!黃泥巴一樣的糊糊條,明晃晃地落在教室門口,能不臭嗎!   “乾他媽的!”   邊罵著,坎沙邊往廁所跑,從工具間翻出了清潔工的器具,強逼著眼睛不去盯那坨臭狗屎,憑著記憶的位置將它撥進簸箕,火急火燎地跑到廁所倒乾凈。倒完,他踢開水龍頭,把掃把簸箕沖沒味兒了,才拿了兩根拖把,沾了水和清潔劑,在教室的門口拚命地拖了又拖,拖到水泥地都能照出人影了,才拎著拖把涮乾凈,而後去找保安告警了。   “啥人啊這?跑到教室裡撇條?這裡有問題吧?”聽完他的描述,保安指著腦門罵了兩句,趕忙打開監控,看是哪個不要臉的在教室裡大便,“咦,你瞧,這個頭…是不是前些日子的賊娃子?”   監控裡拍得清楚,正是持刀襲擊坎沙、卻被坎沙擒拿,交給拿托警官的小混蛋——屢教不改的未成年小賊。通過調取監控,坎沙和保安是看明白了,這家夥仗著體型小,是從學校食堂的通風口翻了進來。遛進教學樓後,他直奔坎沙的教室,在門口拉了一泡後,對著監控比了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順了些零錢就跑。   “他奶奶的!給我逮住了,不弄死這小畜生!”保安差點兒拍翻了電腦桌,氣得當場報警,“進賊啦!又進賊啦!別管了,先叫人過來,這小偷都不把學校和警察放在眼裡啦!”   果不其然,來的又是拿托警官。   再度見到保安亭裡的兩人,他明顯有些說不上來的尷尬。在查證了監控,確定嫌疑人的身份無誤後,他拿出對講機,小聲說了些什麼,又滿懷歉意地跟兩人鞠了躬:“實在不好意思,昨天我剛放他出來,誰知道…”   “哎呀,警官,這種小屁孩就是欠收拾,你好好對他,他不把你當回事的,”保安敲著鍵盤,盯著小偷的光屁股,故作惡心地乾嘔了兩聲,“有時候,揍他一頓,比賞他幾隻烤羊還管用。”   坎沙下意識點點頭,又趕忙搖搖頭,指著幾張拚在一起的監控畫麵,問;“能逮到他嗎?”   “難,根據監控來看,他是原路返回,又鉆通風管出去了…”不等拿托警官解釋,保安就對著監控,無奈地嘆了口氣,咬得牙齒嘎吱響,“溜到大街上,監控再多也不好使了,找個巷子、下水道一鉆…”   正說著呢,保安的對講機忽然響了。他剛接通,就聽對講機那頭的同事放開嗓門喊:“出學校!快!你離得近!去食堂那邊的圍墻!有職工看到小偷翻通風管,給他摁住了!”   等坎沙和保安蹭著警車,與拿托警官一同趕到事發地點時,果真見到一個肥碩的中年人把咬牙切齒的小偷按在地上,喘得麵紅耳赤:“年紀輕輕的,當什麼不好,當賊!來人,來幾個…”   “老師?咋是你?”   “你?坎沙·杜拉欣?還有半小時上課,你跑來乾什麼?”   不消說,抓住小偷的,正是坎沙他們班的物理老師佩姆先生。要說這小偷也是倒黴,早不該、晚不該,偏偏在鉆通風口的時候給老佩姆撞上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凡他換個時間跑,和老佩姆錯開,憑老佩姆的體型,是絕對追不上他的。   等坎沙解釋完前因後果,拿托警官已經把小偷押進了車裡。老佩姆是不可思議地甩了甩手,下巴都縮成了三層,說:“這娃娃,也不嫌惡心啊…打掃乾凈了?”   “洗乾凈了。”   “沒味道吧?”   “沒…拖了幾道,全是清潔劑的味兒。”   “行吧,來,拿去買兩瓶飲料,壓壓驚…”老佩姆一掏衣袋,從錢夾裡抽了張五十迪歐的紙鈔,並將錢塞給了坎沙,“回教室歇著吧,快上課了,別在外麵晃悠。下次,盡量別早來學校,出了什麼事,學校可負擔不起…”   坎沙接過錢,隻把頭點了兩下,便聽話地走向小賣部買東西去了。不過,走出二十來步後,他突然想到什麼,猛地回過頭,卻見到老佩姆把拿托警官拉到一旁,指著警車裡的小偷,往警官的手裡塞了些東西…   和他手裡拿的一樣,是鈔票。   他全當沒看見,隻是在買飲料的時候,順道買了兩罐冰咖啡,在警車離去前走了回去,給拿托警官和老佩姆各塞了一罐,與警官打著哈哈道別:“再見…嗨,還是別見了。”   “是啊是啊,還是別見啦…”拿托警官踩下油門,豎起了大拇指,“我兒子要是跟你一樣懂事,我就不愁咯…”   等警車開遠了,老佩姆打開咖啡,一飲而盡,冷不防問了句:“你剛剛看到了?”   想也沒想,喝著汽水的坎沙,是跟上課被點名提問一樣,條件反射般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