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老師(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609 字 2024-03-17

話剛出口,坎沙就心口一咯噔。都怪上課被提問慣了,老佩姆隻是一問,他就順口說了真話,這下可難辦了——莫非要向帝皇發誓,保證絕不把老師向警官遞“禮金”的事告訴第三人嗎?   “瞎想什麼,你這娃子,平時瞅著有點兒機靈,咋遇上事,就這麼呆的呢?”老佩姆的眼神,是嫌棄又惱火,直盯得坎沙低頭尬笑,“怎麼,當我給人行賄啊?動動腦子呦!人家拿托警官,挺照顧那娃的,我賄賂個屁!哎,都是熟人,難舍棄啊…”   故事,從老佩姆的嘴裡緩緩道來。   當年,他和兩位死黨約好,等大學畢業了一齊回故鄉鬼混,誰知道,兩位死黨的成績優異,全考上了國立的醫學院;他呢,則是差了那麼一點兒,隻有退而求其次,和麥格達的教育部門簽了特殊協定,到次一等的國立大學讀物理——出來後,要聽從當地的安排,回本地的初高中任教,進修和轉專業就別想了,這輩子老實工作就行。   本來,回到麥格達的他還在為違背了約定而慚愧,可兩位死黨竟然追著他的腳步,陪他回到麥格達工作。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在和他把酒言歡後,告訴了一個讓他欣喜又落寞的消息——他們啊,要結婚了。   學校的圍墻下,老佩姆叼了根煙,一手擋風,一手打火,欣欣然吐了口濃霧:“我的兩位好朋友、好哥們兒…呸呸,說習慣了,女生不算哥們兒,叫什麼來著?坎沙,你們年輕人習慣叫什麼?”   “呃…兄弟?”   “免了吧,還不如叫哥們兒算了…說實在的,我是一直有點兒…想著她?你明白吧?不過,我成績沒她好,相貌啊、本事啊也不如他,我一直是三個人裡拖後腿的,我也就敢想想了…齷齪,齷齪啊,是吧?”   坎沙哪裡敢說是?他唯有乖乖聽老佩姆說道,聽老師過去的故事。他隻希望老師別在說完後拍拍他的肩,和那些黑幫電影一樣,嘴上說著沒事,卻叫他走在前麵,然後掏出手槍,嗙的一下,讓他永遠保守秘密。   在學生胡思亂想的時候,老師的語氣是和噴吐的煙霧一樣,盡是虛空的悵然。他說,在朋友的婚禮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旁人都以為他是高興,可其中的滋味…   隻有他自己清楚,那感覺就像是沖進超市,把那些酒、糖、鹽、辣椒、香料、檸檬全往嘴裡灌,又甜又鹹、又酸又辣、又麻又苦。   孩子滿月的時候,他陪著激動的朋友去看望另一位朋友、朋友如今的太太。不過,他的視線卻被那酣睡的嬰兒吸引了——和人們想象的不一樣,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並不漂亮,是臟臟的、醜醜的,但又是可愛的。   他知道是時候放下了,決定這輩子不生養,就在學校裡使勁乾活,多教幾個懂事的學生,就當是教養了自己的孩子,正如他愛在開學時和新生們說的——把這些滿懷期待的少年少女,當成是自個兒的孩子來教導。   “話是這麼說,但你們這群小王八蛋呦,是真的不讓人省心啊…”老佩姆把嘴一吐,煙蒂恰好飛進垃圾桶的煙灰罐裡,看得坎沙險些鼓掌、誇他放了個響屁了,“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咋就連個引力公式都用不明白。那試卷都送分的啊,你們能考個六十三的平均分…”   “老師,那會兒大家剛學,不太懂嘛…”   “不懂個屁!你看看人家,瓦汀同學,那鄉下來的,腦瓜多伶俐哎?你們呢?都是家裡嬌生慣養的,自小在城裡長大,咋就這麼笨的,不開竅啊!”   坎沙頭都要裂了。他總不能說,是老師您教導無能,學生們實在理解不了吧?真那麼說,他怕不是真嫌命長。所以,他果斷把話題拉回原處,問起後來的事:“老師,後麵呢?他們家…”   “完蛋了嘛,”老佩姆拍了拍坎沙的肩,又看了眼手表,帶著他往學校裡趕路了,“也是我害了他…麥格達的錢不好掙,他走了些歪路子,上了電椅;她…瘋了。他們的孩子,我是想找來著,可你也見到了,那小子,不知是怎的了,越學越瘋,跟個野人似的,成日在街頭晃…路都是自己選的,怪不了人家警察。我給拿托先生塞了些錢,請他買些東西照顧照顧孩子,你說,合適嗎?”   “合適。”   當然合適,總不能剛逮住人家,就親自帶著他去超市買東西吧?再小的屁孩也是要臉的。坎沙大致明白,老佩姆的意思是心意到了就行,其他的?就看緣分吧。   學校的鈴永遠是枯燥的。今天的數學課一如既往的要命。好容易熬完了,坎沙對著燈管伸了伸懶腰,聽著總算來學校報到的塔都斯放屁:“哥們兒,今下午出去浪不?要我說,你可真有手段啊,那個小姑娘是叫…海芙?說說,你怎麼哄得人小姑娘天天星星眼,就等著你過去耍樂?紅什麼臉啊,有本事,你要跟兄弟分享啊!”   “滾你媽的…是老子打不過她,她才樂!”說著,坎沙沒好氣地給了塔都斯一拳,從書桌裡抽出閑書,準備加緊讀完,好去工地找朋友聊天,“那些格鬥遊戲是人玩的不?要背招背幀數,哪個小天才設計的東西!我腦子背公式都不夠用,還背他的幀數表?背他奶奶個卵!”   “話不能這麼說嘛,實在不行…你帶她玩軍事遊戲嘛,開坦克,駕戰艦,飛機對轟…再不行,對槍、射擊遊戲總行吧?你不是能打得很,反應還快?玩槍戰,肯定血虐她!”   “虐個屁!仗自己懂的欺負別人,算什麼本事?我就不信了,我還贏不了個小丫頭片子?”   “好,有誌氣!不愧是我的好哥們兒!怎麼樣,今天有沒有空陪咱出去浪啊——”   “滾,我現在隻想讀書,你自個兒去瘋吧。”   塔都斯是垂首頓足,回座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而坎沙卻感到書桌一陣顫動,便掏出靜音狀態的手機,看看是誰發的消息。   這一看,他馬上改口,答應陪塔都斯去酒店吃頓好的。   因為發來的消息,是一條陌生的、又絕不會有假的短信:   “坎沙·杜拉欣,還記得你巴邁叔叔嗎?來,給叔叔幫個忙,跟著我家的小子去酒店,等時間到了,聽我的指示,去他的房間,幫我看看小崽子這幾天都在背著我搞些什麼東西。”   出於對巴邁·達西歐的感謝與恐懼,也是出於對塔都斯·達西歐的好奇,坎沙想也不想,就決定刺探刺探哥們兒的小秘密了——世界上有什麼事,能比打探好兄弟見不得光的小心思更有趣呢?   至少,在這每日重復的高中生活裡,挖別人藏寶箱這種事,要比打遊戲刺激多了。   再說,憑他對塔都斯的了解,什麼見不得人的小秘密,撐死了也就是在房間裡和成熟的女人睡覺嘛。隻要想想塔都斯吹噓時的樣,他就知道這家夥的口味有問題,如果能借這個機會,幫巴邁先生把塔都斯的審美取向整治一番,既報答了巴邁先生的恩情,又能讓塔都斯早些回歸常規口味、找個同齡女生談談戀愛,別成日找老阿姨快活,豈非好事成雙?   “不對啊,坎沙,你怎麼突然變卦了?”當疾馳的摩托車停在酒店的門前,塔都斯摘掉頭盔,狐疑地瞇起眼來,“你小子,總不會…”   “嗯?不會什麼?別瞎想了,我…”   “呼,我知道了,你這家夥是假正經,終於要對人家小姑娘下手了,是吧?”沒等坎沙心虛完,塔都斯就把頭盔一甩,拍響了哥們兒的肩,“哎呀呀,壓力大,發泄發泄總是好的嘛。別害羞,去去去去,就是為你準備的嘛,再說了,你情我願的事,美滋滋的啊,嘻嘻…”   “兄弟,我說真的,你正經點兒吧…”   雖然嘴上不饒人,坎沙的心裡,還是默默道了個歉——好兄弟,對不住了。   今天啊,塔都斯的短,他是揭定了。   吃完飯,坎沙隨口問了下塔都斯的房間號,先回到自己的房,又在遊戲裡被海芙教訓了一頓。不過這次,海芙主動換了些雙人闖關的遊戲跟他玩,也算是照顧他手法不精了。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他讓海芙先一個人耍著,他自己則跑出房去,找經理通了氣。果然,經理早收到達西歐先生的消息,備好了特製的鑰匙卡,方便他去抓塔都斯的尾巴。   在開門的前一秒,他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是混了一年多的好朋友,幫朋友的父親逮朋友的短,多少不大仗義。可再怎麼說,塔都斯的毛病也太難以啟齒了,照他這樣下去,找個正經姑娘談戀愛都成問題。   為了朋友以後的婚姻幸福,坎沙決定了,必須要看看塔都斯在房子裡養什麼美少婦,等看完了,再義正詞嚴地嗬斥他一通,把他矯正過來,絕不是因為私人的惡趣味或者好奇心,絕不是。   他悄摸摸地刷上房卡,毫不擔心被塔都斯察覺。因為塔都斯的套房是酒店裡最奢華的,臥室和門隔了老遠,隻要他手腳夠輕,絕對能輕鬆摸到臥室門口,給好兄弟一個縮卵的驚喜。   門開了,沒有尖叫聲相迎,說明塔都斯沒有像《在雲端》裡寫的那些男人一樣,喜歡在客廳、在走廊的地板上玩花活。但是門口的鞋架上,的確擺著雙香檳金的水晶高跟鞋,明顯不是年輕女人鐘愛的款式,說明塔都斯的口味和他說的一樣,不會有假。   他剛躡手躡腳地摸到客廳,就在玄關的待客衣架上見到了大跌眼鏡的衣服——露背的黑色晚禮服和皮草披肩,以及一雙高亮的肉色連褲襪,全掛在衣架上麵。哦,還有一件看樣子就貴得要命的女士挎包,已經被掏得空空的,不知道塞過些什麼東西。   廁所,無人;廚房,無人;陽臺,也無人。確認完畢,坎沙猜測,塔都斯十有八九在臥室待著。他就跟做賊一樣,踮起腳挪了過去,慢慢擰動門把手,無聲地拉開臥室門,透過窄窄的縫將臥室的風景盡收眼底。   可事實情況與他想的完全不同。臥室裡麵,根本沒有什麼旖旎的風光,床是整齊的,塔都斯是穿著睡衣的,而陪著塔都斯的女性,約摸三十六七,相貌端莊成熟,正罩在睡裙裡,像童話書插畫裡的母親,讓塔都斯的頭枕在胸口且輕輕地拍著,看上去還是清醒的。   不知怎的,坎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細細回憶和塔都斯鬼混的點點滴滴後,他恍然大悟——這位漂亮婦人,像是在塔都斯家中的相框裡見過似的。沒錯,這位婦人和塔都斯的母親,光外貌就有六七分相像,連氣質都如出一轍。   在他的大腦飛速處理達西歐家的關係,推理塔都斯的秘密時,那位婦人瞥見了門縫的光,驚訝地望向了他。不過,在片刻的錯愕後,婦人便把食指貼在唇前,哀求般輕噓了聲,讓他老實地退出去了。   在上課的半小時前,黑著臉的塔都斯拍開了坎沙的房門。他也不管叼著冰棒的海芙怎麼挽留,硬是拽著坎沙跑到酒店的後花園,仗著高了半個頭,惡狠狠地俯視起好兄弟:“你個混蛋,說,是不是死老頭子——”   “嗯,意外意外,我就想著嚇你一嚇,沒猜到…”   “猜猜猜!你猜了個屁!你壓根什麼都不明白!”塔都斯拽著坎沙的衣領,想把這家夥拎起來。可即使他使出吃奶的勁,坎沙還是不動半分。沒轍了,他隻能繼續發狠話,“你個臭豬,我對你掏心掏肺的,你聽老流氓的來…等等,你跟他說了沒有!”   “沒,我感覺情況不太妙,就說你在嫖,沒說——”   “嫖嫖嫖,你才嫖!瞪大你的眼睛看看,老子都嫖過什麼東西?我還是他媽的童貞呢!”   這一罵,萬籟俱寂。原本焦灼的火藥味兒,都在這瞬間升華為沉默的尷尬,讓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最後,還是坎沙撓著頭,撥開了揪著衣領的手,斜著眼打量起朋友的窘迫:“呃,兄弟,不是,我真沒想到…你嘴上講得歡,竟然還是個雛…”   “雛雛雛,雛你娘的雛!”回罵兩聲後,塔都斯的臉色更是發紅,因為坎沙這小子竟然捂著嘴發笑。這一笑,他是更急了,一巴掌拍向坎沙的腦殼,卻被輕鬆躲了開,隻有邊追邊罵,“笑笑笑,笑你媽的笑!你不也是處,哪來的臉笑?別笑了!他媽的傻狗,你還在笑什麼?”   “沒啥,哥們兒啊,我隻是…”運起靈能後,坎沙隨便塔都斯揍了兩拳,拉著他在花壇邊坐下,“我隻是好奇,你放一百個心,我之前不是誤會、誤會嘛!我以為你是嫖蟲——”   “你才是嫖蟲!他奶奶的,你們全家都是嫖蟲!”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消消氣,消消氣…”坎沙也不爭辯,就拍著朋友的脊背,貼心地笑著,“誤會、誤會,我是擔心你染了壞毛病,才想聽你父親、嗯,好好好,巴邁,聽巴邁的來整整你嘛!你放心,兄弟我絕對守口如瓶,今天的事,我一個字都不告訴他!我就跟他說,你隻是在嫖——”   喘完氣,塔都斯的火氣退了不少,臉色都回復正常了。不過他的嘴巴還是不饒人,罵得起勁:“愛咋說咋說!你個混賬東西…”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不過兄弟,我是出於關心、啊,真的是出於關心,我敢對帝皇起誓!用我死老爹的名譽起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兄弟,跟我說說,你和你的朋友…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小子…”   “兄弟,我是真擔心你啊。我去過你家,你家客廳二層的那張鑲金相框,我是記得清楚——你媽,對吧,你媽就在裡麵,和這位…挺像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兄弟我真的隻是擔心你,畢竟…”   “別囉嗦了!長舌婦嗎你?”叫笑著的朋友閉了嘴後,塔都斯撇過頭,把一條腿架在花壇上,背對著坎沙,小聲地說,“哪裡的事,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媽不怎麼管我,我小時候,都是她帶著的…”   “那她,到底是?”   “是我媽的堂妹…我喊姨的。以前,她是我媽的好閨蜜,在我爸公司當班,經常照顧我和我姐姐…”   坎沙聽明白了。從前,塔都斯的阿姨算是他們家的半個保姆,手把手帶著塔都斯長大的。但是塔都斯的死鬼老爹、厚顏無恥的巴邁先生,卻臟到連老婆的堂妹兼閨蜜也不放過,硬生生勾搭上了。東窗事發,塔都斯的母親倒是大氣,隻讓堂妹離開他們家,永遠別再出現到她的眼前。   心懷愧疚的堂妹自然走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被她照顧著的孩子是心心念著,永遠忘不了她。前兩年,塔都斯的姐姐想法子從中斡旋,讓母親原諒了阿姨,接她回了麥格達——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他們的父親、巴邁·達西歐進行的。   塔都斯的解釋,坎沙是信也不信。他摸著下巴,故作沉思地問:“嗯…原來如此,那你們怎麼…”   “你不懂,我是阿姨帶大的,她走以後,我媽根本不理我,我姐姐又忙,我真的…真的很想她。這些年,我都睡不好覺,每天都要吃安眠藥。可是,等她回來了,我、我撲進她的懷裡,再也不緊張、不害怕了,也不累,也不興奮,就想、就像小時候,閉著眼睛就能睡著…”   看著背對自己的朋友,聽著朋友迷茫又顫抖的自白,坎沙的雙目一擠,作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那模樣,仿佛是小時候見到父親偷藏私房錢,有著難以言喻的得意…   他張開嘴,湊到塔都斯耳邊,富有節奏感地說:“兄弟,你是不是…戀…母…啊?”   “啊?”   稍稍一愣,塔都斯回過頭,卻見坎沙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活像個賤人,可恨又可憎。他隨即握緊拳頭,向坎沙掄過去:“你他媽才戀母!你全家都戀母!”   坎沙隨意地躲開後,不僅撒腿就跑,還邊跑邊笑:“哈哈哈!你戀母!你他媽的原來戀母啊!你還是個戀母雛寶寶啊!塔都斯!”   “住嘴!你個王八蛋!你再說!我殺了你!”   燥熱的中午時段,這對損友一個笑一個罵,在環衛工人困惑的注視裡,逆著陽光,將影子越逐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