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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256 字 2024-03-17

等坎沙走進酒店的大堂,塔都斯的大哥便向他伸出手,如巴邁那般和藹又威壓地笑了笑。   頭一回和塔都斯的大哥麵對麵,他不敢怠慢,雖握手致意,卻未曾發問…問對方的名,問對方為何要他速速前來。   “塔都斯沒有告訴過你?看來,他還是不怎麼喜歡我這個大哥…來,別緊張,我是卡麥爾·達西歐,巴邁·達西歐的長子,塔都斯·達西歐的哥哥——來,來,跟我走,我們先到樓上再說話。”   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經理和領班便守好電梯,恭候兩位登樓。坎沙看到,在卡麥爾發號施令前,新來的經理就選中了樓層——   見三十三樓的按鈕亮起白光,他的心臟是咯噔摔落。在三十三樓,一間房住著海芙,一間房藏著塔都斯的好阿姨。   卡麥爾邀請他前來,莫不是聽了父親的指令,要他幫忙抓塔都斯的現行,給親弟弟一個教訓?總不能是海芙闖了禍,帶他來施加教訓?   在電梯上行的過程中,他任由卡麥爾搭著肩膀,胡亂揣度達西歐家的富豪存著哪類心思。他也想開口請教,可那隻壓著他肩膀的手,比塞滿課本的書包還重,叫他舌頭打結,免得說錯話,白白得罪了人。   “到了,來,別緊張,我們走。”   在卡麥爾的引導下,他們走向一間房——錯不了,是海芙的房間。房門口,守著好幾位大漢,領頭的,則是那位坎沙見過的保鏢。在眼神與手勢的命令下,保鏢掏出鑰匙,解開門鎖,將卡麥爾護在身後,示意坎沙走在前排。   “去吧,別緊張、別急躁、別生氣——別被怒火沖昏了頭,小女孩的話,總是添油加醋,先聽她哭一哭,再過來,聽我解釋。”   卡麥爾的話,說得坎沙雲裡霧裡。不過,他還是如之照做,率先走入海芙的房間。剛進門,他就看到,多日未見的女孩正縮在沙發上、把臉埋在枕頭裡,止不住那恐懼的啜泣。   “海芙?”   “哥…哥?哥!哥,你來了,你可算過來了,你、你為啥才來,哥,我該聽你話,我該早些走,我害怕,我好害怕…他們好惡心,他們帶個白皮的老東西來,色瞇瞇地瞅著我,要我陪他快活,好惡心…他扒我衣服,我、我咬了他、撓了他,他打我…我啃他指頭,啃傷了兩根,他怯了,他跑了,他撩狠話,要我好看、我我不知道咋辦,你、哥,哥,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女孩的漂亮臉蛋上,兩道尚未消去的巴掌印,在控訴施暴者的惡行。在確定海芙是離家出走,原本是在酒店裡陪客的姑娘後,卡麥爾當機立斷,不管她的年紀有多小、不關心弟弟的態度、不請示父親的意見,就把上校送進了海芙的房間——再怎麼說,也是在軍隊裡歷練過的老兵,不至於連個小姑娘都難以應付吧?   誰都猜不到,海芙的反抗過於激烈,敗光了上校的興致不說,還給人的指頭咬出見骨的傷口。在揍了她幾巴掌後,上校哈哈大笑,穿回衣服退出房,結束了侵犯,讓卡麥爾好好解釋這姑娘的來頭——現在,上校是真有興趣跟海芙好好玩一玩了。   “她才讀初中啊,你們是畜生嗎?”   聽完海芙的哭訴,坎沙將她護在懷裡,握緊拳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卡麥爾,討要合適的說法。   “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你而言難以接受…畢竟,她是你的獵物、是你的情人,對嗎?孩——”   “放你媽的屁!她是我朋友!孩子孩子,你看不出來,她才是孩子?你——”   保鏢打斷了他的咒罵。那聲音,是開槍擊穿流氓臉頰的冰冷,是無可挑剔的威脅:   “注意態度,坎沙·杜拉欣。”   “注意?注意你的媽,看看你媽還喘不喘得了氣!你們叫我來是什麼意思,以為我不知道?是要我來哄她,叫她順著你們的意思去接客?呸!滾你們的蛋!你,聽著,看你是塔都斯的大哥、巴邁叔叔的兒子,我才收著嘴不罵些更難聽的;你,也聽著,看塔都斯挺敬重你,我才不給你使臉色——看看你們乾的破事,我不問候你們的全家,都是盡量克製了,你還叫我注意態度?你們是什麼態度?讓一個孩子陪格威蘭人睡覺,你們還算人嗎?!”   卡麥爾推開保鏢,給茶壺接上水燒起來,然後走到了他的麵前,低下頭,姿態充滿誠意:“不算,坎沙·杜拉欣,我得說聲抱歉——沒有請教你的意見,便自作主張,將她交給我的客人。”   “我的意見?你們當她是什麼?是賣給單身漢的充氣娃娃,隨便你們糟蹋?是,她是個孩子,不懂事,跑出家,可她就不是人了?她就要聽你們擺布了?連問都不問,就送她到白皮的床上,你們還有——”   “我們本來就沒有良心,坎沙·杜拉欣。至於她?你忘了,她本來就是商品——用來款待你,卻被你保住的商品。”   “放——”   “放屁,是吧?   來,先別急著講臟話、嗯,爆粗口,聽我跟你算一筆總賬,好吧?你知道,我們所在的這間套房,是按什麼標準裝修的嗎?我告訴你,是按招待格威蘭大使的標準,用最好的黑檀木做家具,用琥珀與黃金做把手。你腳踩的地毯,來自格威蘭,是由數十位最老練的布工親手編織的佳品;你坐著的沙發,單是拆散賣木頭,都能抵折近百萬的現金。抬頭看看吧,吊燈的水晶是天然的,反光的紋路是真金的。你們平時玩的遊戲機,是這間房裡最廉價的產品,不值一提,但那連接它的電視?來,仔細看看,這樣的尺寸、這樣的薄厚、這樣的色彩與對比度,它的價格不會比你家的老房子低。   這樣一間套房,友情價是多少?嗬,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單是住宿一夜,不支付二十萬迪歐,都辱沒了它的設計。你呢,你在這裡待了多久?去年,每逢周末,你都會來找她打遊戲吧?怎麼算,也是在這裡待夠三五天?按三天算,六十萬迪歐,不過分吧?   她呢?她是實打實地住了半年多、嗯,將近九個月?二百七十天啊,就當是看在塔都斯的情麵上,我給她折算百分之九十,隻收一成的房費,都要拿走五百多萬的巨款——至少,對你們而言,是半生都掙不來的錢,沒錯吧?   坎沙·杜拉欣,你說,你和她在我們家的酒店打了這麼多白條,難道就不該思量我們家的難處,舍身幫我們一回?哪怕塔都斯求情,把你的開支都算在他的頭上,那這位小姑娘——海芙梅艾·奧莉菲蕾爾呢?她的欠款,要如何結清?由你代還嗎?坎沙·杜拉欣?”   不緊不慢、不驕不躁,冗長又簡潔,彎繞又直接。坎沙聽得渾身發抖,忽冷忽熱,比懷裡的海芙顫動得更嚴重。   吃著塔都斯的糧、蹭著塔都斯的車、住著塔都斯的房時,他從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而如今?他很後悔,很後悔沒有聽母親的忠告,和塔都斯適當地拉開些距離——不,不對,如果那樣,他還能認識海芙嗎?還能幫到這個叛逆的女孩嗎?   “你胡扯,卡麥爾·達西歐——你在胡扯,”危險時分,他奪回了理性思維的能力,依照老師在學校裡教過的數學邏輯,抓中了對方的漏洞,“主人請客到家,還要跟客人算吃喝行住的花銷?這是做東,還是強賣?”   一轉眼,方才自信滿滿的卡麥爾,臉色驟然陰沉。不過,他很快調整好表情,挑起那標誌性的笑容,拿來燒好水的茶壺,替坎沙倒了杯熱茶,聲音是欽佩、無奈又懇切:   “沒錯,坎沙·杜拉欣,我弟弟的好朋友,你的爭辯不無道理。假如,在她與我的客人碰麵前,我有幸與你溝通,相信,我寧願冒著怠慢貴客的風險,也要還她自由,不出賣她的清白——但目下是不能了,坎沙,你明白嗎?不能了。”   “為什麼?”   “因為她的表現太突出了。混血兒,滿嘴方言的口音,青春、活潑又不屈,我的客人、格威蘭的貴賓、軍方的人士相中她了,你明白嗎?軍方,格威蘭的駐軍,不把我放在眼裡、不把我的父親放在眼裡,不把麥格達乃至整個北共治區放在眼裡的駐軍——格威蘭的軍官看上她了,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吧?他們的士兵,敢在交誼舞會上當眾侵犯官員的太太和小姐;他們的軍官,敢逐年虐殺包養的情婦和妓女。   北共治區沒有帝皇,也沒有帝皇的使者,如果有,格威蘭的駐軍就是帝皇,駐軍的高層就是帝皇的使者。我們沒有權力、沒有資本回絕他們的要求,相信我,要我形容的話,萬一他們瞧見了我的母親、我的妹妹,我的心情,會比你更崩潰——因為我清楚,不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都缺乏對抗他們的底氣。在他們看來,你也好,我也罷,都是匍匐在巨象下的螞蟻,區別無非是誰肥誰瘦,被咬一口有無感觸而已。   所以,坎沙,作為塔都斯的兄長,巴邁的繼承人,我請求你,將我的解釋簡化到她能理解的程度,勸她審明當前的情境,接受現實,把心裡的厭惡和委屈拋到一旁,隻要侍奉好軍隊的來客,金錢、職位、房屋任她挑選。   當然,少不了你的獎勵,坎沙。你是單親家庭,對吧?你的媽媽在我母親的公司上班,總是熬夜不歸,辛苦得緊。你願意的話,往後,我可以動用關係,給你媽媽掛個閑職,年薪隨便你劃,不高過我的妹妹和母親就行。   哦,我忘了,你是被休學了?放心,我們達西歐家的關係,能擺平麥格達的任何難題。別說回去讀書,就是想留學、想免試,都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   如果不想讀書,想帶著你的朋友——嗯,海芙?想帶著海芙離開麥格達,也是輕而易舉。我們會給你足夠的錢,方便你和你的母親,以及這位小姑娘遠走他鄉,即使去格威蘭、去博薩、去瑟蘭、去邦聯,也能靠著吃銀行的利息生活,絕對輕鬆,不會有壓力。   請考慮吧,坎沙,海芙,請考慮吧——不是考慮接受與否,你們要明白,你我都沒有拒絕的餘地,接受,是僅有的解決途徑。   不要指望網絡裡說的那些…聖恩者?還是前行之地?沒用的,聖恩者又怎麼樣?他們有膽子殺了駐軍的軍官,挑起戰火嗎?前行之地又如何?是的,我們紮根在麥格達,逃不脫他們的製裁,可你們呢?你們能逃過駐軍的手眼嗎?不行的,坎沙,海芙,不行的啊——請接受現實吧,答應我,不要胡鬧,好嗎?”   坎沙抱緊海芙,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不知情況幾何的女孩,斬釘截鐵地說:“塔都斯呢?巴邁叔叔呢?我要見他們,我要先見見他們。”   “塔都斯?嗬,他在呢,這個時間,他恐怕在睡大覺吧?如果你堅持,我會去喊醒他,安排你們見一麵,至於我的父親——抱歉,恕難從命。他的情況非常糟糕,具體來說,是公司的情況非常糟糕。他正在公司待著,想辦法應付那些發瘋的股東,向他們解釋銀行與市政廳的陷阱是駐軍的手筆,為的,是逼他吐出家當…”   “我明白了,塔都斯在這裡,對吧?”   “對,想見他,不急於一時,我…”   坎沙貼在海芙耳邊,果斷地交代了句:“海芙,一會兒往臥室跑,記住先反鎖門,再搬櫃子堵門,明白嗎?”   “哥…”   不待海芙抹去淚花,坎沙已經鬆開了她,起身抓住卡麥爾的衣領,用最溫和的方式,將之拋向墻角,摔得人驚聲尖叫。   “小鬼頭!你活膩了?!”   在坎沙對卡麥爾動手的同時,保鏢怒吼著沖來,試圖阻止他的暴力。可他的動作太快,卡麥爾又太輕,保鏢沒能接住飛出去的卡麥爾,反倒是給他抓住空檔,先下一城:   “膩你娘的蛋!打架還敢分心接人?大腦僵化了吧你!”   他以沖刺的方式前撲,將身體化為炮彈,把肩肘當作彈頭,竭盡全力地撞上保鏢的胸膛。毫無疑問,在巨大的沖擊力之下,胸骨和肋骨不可能扛住肩膀與肘部的堅硬。在骨骼斷裂的悲鳴中,保鏢同樣飛向墻角,和卡麥爾落在一起,把沒能守護成功的少爺給砸暈了。   坎沙·杜拉欣的學習成績隻算優良中上,可他在搏鬥的時機掌握與靈能的爆發運用方麵,是從未遇過競爭者的高手。要不是情況緊急,在一擊敗倒老辣的保鏢後,他簡直要握拳一躍,直呼自己比《搏擊全明星》的冠軍亞羅巴布還有本事,至少,看了那麼多比賽集錦,他還從沒見過亞羅巴布能一擊致敵呢,更別說丟人的新冠軍斯提亞諾了,那人啊,隻會挨打陪跑,好容易拿個冠軍,都是疑雲重重、眾說紛紜。   “去!”   讓海芙跑進臥室後,他見保鏢是難以爬起來,便拿起茶水壺,直沖門外,準備先找塔都斯,再聯係巴邁,把卡麥爾的昏招揭露出去。他不相信,塔都斯和巴邁能放著卡麥爾出這種餿主意而不顧——不敢打巴邁的電話,卡麥爾定然沒有請示過父親。   隻要帶著塔都斯與其對峙,他必然一轉頹勢,帶海芙逃離被侮辱的不幸。   “抓住他!”   門外的大漢可不少,別說群毆了,就是逐一來襲,他也遭不住。但是,茶壺在手,他有什麼好怕的?熱水潑出去,被澆中的人立馬痛得跺腳,讓出了逃竄的空間。他奮力一撞,頂開擋路的人,直奔塔都斯應該在的房間,連門都不敲,便一腿猛蹬,活生生踹蹦了門鎖,也踹疼了腳底板。   但他顧不上疼,是忍痛跌入房中,一把推開臥室門,扶著門框,氣喘籲籲地抬起頭,喊道:“兄弟!兄弟!救命,救我命!十萬火急——”   他呆住了。   臥室裡的春光,是何等旖旎。塔都斯·達西歐正趴在阿姨的身上,和媚眼動人的阿姨一同看向他,變得恐懼、羞恥又震驚。   呆滯、呆滯,呆滯了近一分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塔都斯才尖叫著躲進被窩,不敢看自己的好朋友;塔都斯的阿姨,是哭著捂住臉,慌忙拿散落床沿的絲襪和衣裙遮擋身體;坎沙·杜拉欣是鬆開手,緩緩後退,腳一滑,趔趄後仰,一屁股摔倒在地。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塔都斯不是告訴過他,他不是親眼見證過,塔都斯是把阿姨當作母親看的,是想待在阿姨身旁,如同被母親安撫一樣,得到嬰兒般的睡眠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交纏在一起?為什麼他們不穿衣服?為什麼他們的眼睛裡、皮膚上、動作中,盡是《在雲端》刊載的文章與寫真似的,充滿了男女間的情欲?   惡心…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坎沙捂住胃,忍不住那乾嘔的沖動。他真的好惡心,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惡心,他隻知道腦子裡是一團亂麻,是理不清、剪不斷的混沌——   在他嘔吐的時候,保鏢和大漢們沖進房,將他踹倒在地,拳打腳踢。   痛,痛,痛,比被大胡子警察用警棍毆打時更痛。可在反胃的惡心之前,痛算不了什麼,他開始嘔吐了,把消化一半的麵包連著酸水嘔吐,吐得乾乾凈凈,吐得毆打他的人都急忙收手退後,等待主人的發落。   “帝皇在上…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教訓…坎沙·杜拉欣,你很有能耐,我欣賞你…至於塔都斯?我的好弟弟啊,我的親阿姨啊,你們真是讓我大跌眼鏡…嘖嘖嘖,塔都斯,我得說,你比父親還要嚇人…至少,血親是父親的禁忌,你小子…哈哈哈,要是妹妹和母親看到了,真不曉得她們會是什麼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