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服役(1 / 1)

明日無瑕 提筆隨緣 7591 字 2024-03-17

劉刕還不知道,他剛剛斷了通訊,堂妹就跟身邊的戰友要來除銹劑,在打理鋼甲的同時吹噓起在讀中學的日子裡是如何向這死板的堂兄反抗到底的。   在李依依的口中,劉刕成了仗著身板欺負她的書呆子,腦子裡是古板的教條主義,胳膊腿上是天生的蠻橫體力。換句話說,她的堂哥是承蒙老天爺關照,不僅孔武有力,腦袋瓜還沒被肌肉填滿,算是文武雙備的全才。   她自誇每每交手,她都能在堂兄手下走過一整輪。雖然免不了被一個擒摔壓得服服帖帖,但她可從沒服軟求饒。她還說,等退役回家了,她定要報把教官傳授的格鬥術拿給堂哥開開眼,不但要一雪前恥,更要叫堂哥敗得心服口服。   她的戰友忙著保養槍炮,誰知被她打了岔,不留神掉了枚銷釘,氣不打一出來,遂垂著眼角挖苦道:   “省省吧!塊兒頭不如人,就別想著拳腳爭鋒啦!再說了,咱們的技法要配著軍刺耍,你還能拿根搟麵杖跟人約架?丟份!你呀,少吹牛皮,多練肌肉,再不濟,讀你的靈能培訓手冊,好好摸索裡麵的門道,別臨陣扛不動鋼殼,馬力跑光就啞火!”   論鬥嘴,李依依豈會容別人逞威風。她把鋼甲架好,甩開胳膊給戰友來了個屁股巴掌,抽得人麵紅耳赤,由她壓著肩訓話:   “哼,當心你自個兒吧!咱是營裡獨一個首輪過測試的,你這種小娘皮,可是三戰三敗,前後來四回才告捷!我看,該給你來點兒特訓,免得到時候考核不過關,又回宿舍眼淚巴巴的!”   她們談論的測試,是朝晟外派軍隊實行多年的負重考核。講真,軍隊的考核標準簡單到了樸素的境地,無非是套進摘除聖巖的製式動力鋼甲,憑借個人能力步行百米而已。   當然,簡單的前提是鋼甲的質量遠低於軍隊規定的三百公斤。   想背負沉重至此的鐵王八移動一百米,若是靈能的訓練不過關,完全可以用癡人說夢來形容其艱辛程度。所幸,李依依是營隊裡首位、也是唯一一位首輪便通過模擬負重考核的訓練兵。   這個來自林海的爽朗姑娘,用出眾的力量和耐性壓倒了全營的男女同胞。考核開始前,大家在開她玩笑,勸她故意弄砸成績,從而將服役時間延後一年,屆時再行抽簽,興許能分進海軍空軍,再不需要到陸軍遭罪。等考核結束,所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同宿舍的女兵更是直言,像她這般努力的人,即使到了共治區那種地方,也能過得自在從容。   玩笑歸玩笑,離別在即,李依依還是忍不住摟著戰友,問她共治區的治安果真有傳聞中那麼糟糕?得到的回答卻是多說無益、一去便知。   眼見戰友這般不識抬舉,李依依是氣上心頭,直拿黏糊糊的手往她臉上抹,用混成黃棕的除銹劑給她塗個叢林迷彩,然後被戰友舉著扳手追遍半個營房,才扒著圍欄喘氣,笑得淚眼生花。   在軍營集訓的兩年終將成為回憶。考核結束後,大家便是天南地北,再難一聚。就讓最後的團員滿載歡聲笑語,給最後的時光增添些家的愜意吧。   畢竟軍營如故鄉、戰友如姊妹兄弟,不是嗎?   當李依依坐進龐大的運輸機時,她才遮住了臉,用袖口擦乾了濕潤的眼眶。對於一個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姑娘來說,最好把眼淚吞進肚子裡獨自承受,因為在家人麵前哭鼻子太丟臉,不值得。   同行的士兵看到了,心裡感到酸楚,無心開玩笑說她是個幼稚的小姑娘。大家都閉上了嘴,隻等飛機著陸後各自報到,去看看被分到哪個軍事基地。   降落在軍用機場後,士兵們按照網上的指引找到了標示的接機處,被等候他們的軍官安排上了裝甲運兵車,開始與新的戰友談笑風生,討論著將被分到哪個基地服役。李依依不甘落後,率先找到了她要去的接機處,向軍官敬禮報到,然後霸占了靠門的座位,為了記住新戰友的相貌和姓名,方便建立良好的關係,免得叫錯了名字、討得兩方尷尬。   五輛裝甲車總共可以容納六十人,還有寬裕的間隔。如果舍棄一些舒適度,擠下一百多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但這些冗餘是為了給士兵裝備鋼甲留出行動空間,而不是無用的浪費設計,舒適隻是額外的屬性罷了。   李依依愉快地等了半個小時,等待著興奮不已的戰友們就座,終於能催促司機出發。和她同行的人都是大老爺們,看到她是個女孩子,沒一個敢厚著臉皮打招呼。到頭來,還得是她自己握拳敲胸、先來一陣自我介紹,人們才放鬆下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各自的籍貫、姓名和外號特長,用軍人特有的方式迅速熟悉彼此,打成一片。   她聽口音就能知道大家是哪裡的人。整整十人,竟然沒有一個是她的老鄉。   他們大多是從東北和西南的戰區調來的,抱怨自己運氣不好,被抽簽決定了命運,都希望被分到海軍或空軍去進修,不願意在陸軍受苦。隻有一個從東南過來的男孩不以為意,說他船坐得多了,還沒見過坦克裝甲車有多厲害,在陸軍待五年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李依依看著他的樣子,覺得他書卷氣太盛、行伍風太少,要是戴上眼鏡,一點兒也不像在軍營裡訓練了兩年的士兵,分明是一個剛從軍校畢業的參謀人員,稚氣未脫。果然。隻一問,連名字都是軟縐縐的——   喻文倉,家在東南沿海的裊亭,父母常年出海捕魚,家境殷實,從小在學校住宿...   李依依擺擺手,說又不是來談婚論嫁,沒必要談論家底。她剛把人的臉羞得紅撲撲的,又勾起胳膊,摟著文倉的肩膀,問出海捕魚有多辛苦,能累到回不了家。那親密的姿態,比文倉豪邁不知道多少,仿佛她是爺們,文倉才是婆娘。   要知道,男人最怕在氣勢上被人壓過。文倉立刻昂首挺胸,掙脫了她的臂膀,說起出海的生活有多不容易。因為漁船一開動,來回就要花上數月的時間。他家的漁船要向東航行,直到商州的海域邊緣,才能開始捕撈,然後滿載而歸。   他們正興致勃勃地聊著,司機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催促他們整裝待發——目的地已經到達,全體列隊。   剛下車,他們看到一座堡壘般的高塔屹立在眼前,散發著深灰色的冷光。看到這座新奇的建築,他們差點忘了列隊,幸好李依依大喊立正,才讓大家重新集中注意力。   李依依帶頭整隊,站在寬敞的演兵場中央,麵對著那座高塔,思考著堆積如山的混凝土能夠承受多少導彈而不倒。   見負責點名的教官尚未趕到,他們趁機嘟囔起這是在何處。四周是半塌的老房,爬滿山虎和藤花,仿佛水泥石磚融入泥土,孕育著自然的生命。遠處的高樓積滿灰塵,與荒蕪的光形成鮮明對比,宛如自然生成的奇觀,非是人力所能建造。   荒廢和生機、人工與自然交織在一起,將黑白纏綿至貫通,將光暗匯聚一體,創造出如夢似幻的景象。   正當他們沉浸其中時,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思緒。李依依搶先看向發聲者,見那是手捧花名冊的木靈。從木靈的服裝氣質來看,隻怕是來清點人數的,想來該是他們的教官無誤。   李依依聽得出,木靈的朝晟語非常標準,帶著小武被她欺負時的扭捏聲色,哦不,隻是標準的林海人口音而已。   點完名後,木靈繞著他們轉了一圈,看到他們都是立正不動,哪怕蚊蟲叮在鼻尖也不皺眉。木靈忍不住叉腰暢笑,笑得他們心頭忐忑而不敢答話:   “都是哪裡來的?別緊張,放鬆、放鬆,深呼吸——歡迎大家來到共治區,來,介紹介紹?”   由李依依帶頭,喻文倉結尾,所有人扯高嗓門,吼出貫徹穹頂的吶喊,回音久久不絕。   他們很快發現,包括木靈在內的基地人員都像是在欣賞老套的臉譜戲,不禁麵露尷尬。等氣氛稍微緩和,木靈拿著花名冊,像班主任訓誡調皮學生一樣,給每個新兵的腦門敲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敲得目瞪口呆。在木靈的解釋中,李依依迅速打散隊形,帶頭跟著木靈走向塔樓,聽其介紹塔樓的由來,驚訝得心跳加速。   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朝晟軍事基地,而是與私人組織合作的協從軍駐紮點。換句話說,他們是氣運加身,不用去軍事基地受苦,隻需要放平心態,與雇傭兵共同效力於統領……   聖城的帝皇使者,也是前行之地的領導人,實際上是朝晟公民的無秋先生。   任李依依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立誌參軍的她怎麼會被分配到前行之地下轄的武裝力量。她還沒來得及擺脫困惑,就被木靈引入住宿層,與文倉住進了一間房。   兩人各自有一間臥室,共用客廳、廁所和廚房。房屋的裝潢和麵積與部隊宿舍完全不同,寬敞舒適,就像家一樣。   李依依正癱坐在沙發上,突然拍了一下額頭,一個翻身沖向門外,又懊悔地退了回來。文倉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麼了,她就氣得跺腳,抱著頭蹲在地上叫罵。   “我是來當兵的,來這裡算怎麼回事嘛!給棕皮當狗啊?他奶奶的,我要投訴、我要舉報、我要改投——”   不等她喊完,文倉急忙豎起食指作噓聲,勸她坐回沙發。   “小聲點!你沒看見嗎?剛才電梯口立了多少棕皮,保不準哪個就懂朝晟話!你這麼大吼大叫,當心被穿了小鞋,沒地方哭去!”   “我不服氣啊!憑什麼咱們給棕皮鬼打下手?你說,憑什麼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你先把聲音壓低!你沒聽那個……那個……那個耳朵長長的……”   “木靈!”   “是的,你沒聽那個木靈說,這是咱們朝晟人開辦的組織,那些棕皮是給咱們打工,又不是咱們替他們當狗。再者,你看這裡的氛圍鬆得不像是軍營,上下樓梯的人跟上班似的清閑,待這裡五年,不比去別處受罪,日日高強度巡邏要強?你考慮一下,咱們是賺不是虧,是這個道理吧?“   李依依頓然失語,好半晌才從文倉的邏輯裡繞出來,恍然大悟道:   “嗯,是這個道理...不對啊,我來部隊是要訓練、鍛煉身手的啊!窩在這種地方,那不是野豬圈進籠,遲早被喂成廢物?“   喻文倉連連搖頭,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姑奶奶啊,來部隊鍛煉身手?大家不都是來部隊長見識,想著出國開開眼的嗎?想練身手,你找拳館的師傅啊,來部隊不是逆風走岔道,吃力不討好?”   “怎麼了,你們的教官沒教你們拳腳功夫?還有靈能手冊...”   “誰學拳腳功夫啊?都分到陸軍了,玩裝甲才是正道。靈能手冊?夠通過測試就行,練多了勞心勞力,你不嫌費勁?”   文倉所說在理,李依依被嗆得啞口無言。陸軍最強調裝甲的調配使用,是在入伍之初便寫明的教條。對於訓練兵的培訓和激勵,旨在培養他們的抗風險能力,以應對裝甲故障、能源不足的意外情況。但是,朝晟的軍隊靠著富足聞名於世,單兵武裝極盡奢華,裝甲的安全性與穩定性也是飽經考驗,哪有意外給他們產生?   除非保養不力加聖巖空缺。但是真遭遇這種情況,生命安全方為第一要務,他們隻會卸除裝甲,腳底一抹油、溜個沒影,又豈能背著鋼甲移動,成為敵人炮口下的活靶子呢?   聽著文倉的分析,李依依逐漸癱倒在沙發,兩眼空蕩蕩的,仿佛被破滅了夢想。敢情自投身部隊算起,她的籌謀就是個笑話。想靠軍旅生涯培養出過人的身手,純粹是白日發夢。除非朝晟允許民間持槍武鬥,否則啊,她要在擂臺上降服堂哥,隻能等回鄉後找師傅苦修了。   她坐起身,抓耳撓腮地換上哭腔,聽得文倉失聲竊笑:   “煩死了,這可咋整啊,難不成要在這地方吃五年閑飯?吃久了,我這心氣沒了;心氣沒了,乾勁兒也沒了;乾勁兒沒了,我就得跟勝利說白白啦...笑嘛呢,你笑嘛呢,落井下石啊,是不是?”   “姑奶奶,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我讀書早兩年,今年十九...那我就喊你姐?李姐?”   “哎,小喻,有什麼事啊?”   “李姐,你練身手是想辦妥哪檔子事?”   還能是什麼事?李依依也不隱瞞,把自小揍不過堂哥的屈辱如實吐露,說著說著就摩拳擦掌,恨得牙癢癢。而她的講述,則是把文倉聽得膽戰心驚,幾乎奪門而逃。   她大方承認,在中學二年級的時候,班上轉來個水靈靈的可愛男娃,那小鼻子大眼睛,生得比木靈還俊俏。她嘗試唬走班上的女同學,霸占小可愛的課間時光,把男孩當小鬆鼠一樣又拈又吸,恨不能一口吞了人家。結果,她的堂兄總是及時趕來,以欺負小朋友為由狠狠教訓她,害得她等到中學畢業也沒把小可愛拿下,八成是便宜了國外的臭婆娘。   喻文倉急忙拿衣袖擦走汗水,示意她別再講下去,還拉開身位,與她保持些距離,才縮著脖子感嘆:   “李姐,你是真野啊。小不點你都不放過?不怕蹲大牢嗎?”   李依依給文倉氣得哭笑不得,捂著肚皮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說:   “蹲大牢?想啥呢?齷齪!我是明媒正娶,等人長大了再說嘛。開玩笑開玩笑,我就是不服氣,打小就揍不動我哥,使陰招掏蛋蛋都沒用,憋得窩火!窩火,明白吧?每次打完架,我都給他押著到爹媽麵前挨笑話,心口熱燥燥的,他奶奶的,憋屈!真憋屈啊!”   眼見她挺高胸,用一隻拳頭砸得兩塊肉坨坨亂抖,文倉又紅了臉,善意地提醒她女孩子要適當收斂為妙。誰知她一把抓在文倉的大腿上,不屑地歪著嘴,笑話文倉像個羞答答的姑娘——她都不害臊,文倉還有什麼好怕的?   再怎麼說,見了人的春色,文倉多少要給些補償。於是他自告奮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答應當李依依的陪練,幫她保持住格鬥水平,不至於在這裡養廢了身手,回國後再無一戰之力。   提到打架,李依依的眼裡冒出精光。她把外套一摘,利落地挪開茶幾,擺好架勢,勾手邀請文倉來比試。   僅是一輪試探,李依依便知道文倉的身手不凡。果然,他們二人的距離感都控製得當,格擋與出手的時機更是把握得萬分謹慎,誰也奈誰不何。   最終,兩人碰拳停戰,釋懷大笑。文倉問了她許多事,譬如她從林海的哪裡來,她的格鬥技巧又是跟誰學的。她隻說家在麗城,打架的本事全憑天賦,是無師自通。   文倉好奇,李依依既然來自林海,肯定認識木靈,能否教教他如何分辨木靈的性別?沒錯,他說的就是那位教官,壓根兒看不出男女,萬一喊錯了,豈不是平白無故得罪了人,日後該怎麼得了啊?   談到木靈,李依依可有的聊了。畢竟她的中學老師就是貨真價實的木靈。她告訴文倉,分木靈的公母隻需看那雙耳朵,耳緣末端尖尖的是爺們、圓滑的是婆娘。   “是嗎…”喻文倉恍然大悟,不由托腮感嘆種族特征的奇妙,“還得是相處過才明白。不瞞你說,我老家的住客都是金靈,木靈這還是頭一次見。”   “哦?跟姐們兒嘮嘮,你們東南邊的金毛兄弟,都有什麼好玩的風俗嗜好啊?”   “沒有、沒有,硬要說一件…那就是有年歲的金靈,都對咱們的元老諱莫如深。”   “元老?”   “對,開國元老。幾年前死在永安的那個祖仲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