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落幕(1 / 1)

詛咒收容 柒十夜 5416 字 2024-03-17

房間裡隻剩下了電視機的聲音,兩個解說員亢奮且高昂的叫喊聲,一聲一聲從裡麵傳出來,屏幕上綠色的草地映在朱文瑞和謝執秋的眼睛裡。   張琴簡單收拾了一下屋裡的垃圾,又打掃了桌上的瓜子殼和拆開的包裝袋,就先離開了。   客廳裡滿是酒氣,一開始謝執秋還覺得刺鼻,但時間久了,也就逐漸聞不見了。   七八個深棕色的空酒瓶子放在茶幾角落,下麵是一個打開了的快遞箱,朱文瑞捏著酒瓶,砸吧著嘴巴,期間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謝執秋,可對方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於是他又將視線放回到電視機上。   實際上朱文瑞此刻什麼都沒有看進去,他聽得到電視機裡的聲音,現場觀眾的呼喊聲,可是那些聲音像是被玻璃罩子隔絕在了外麵一樣,聽上去朦朦朧朧的,仿佛他並沒有真的坐在沙發前看比賽,而是在一場將醒未醒的夢裡。   朱文瑞想要掏掏耳朵,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住了,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   從這個戴著眼鏡的陌生男人來到家裡之後,一種奇怪的死寂就包裹著他,雖然耳邊沒有了奇奇怪怪的聲音很好,但本能卻在告訴朱文瑞這個狀態不正常,他分明聽得見解說員的聲音,聽得到足球場的現場收聲,但剩餘的聲音都消失了的感覺,說不上的詭異。   朱文瑞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仰頭喝了一口啤酒,趁機再次打量謝執秋。   在朱文瑞看來,謝執秋的年紀比起之前來的兩個小年輕也大不了多少,人雖然不矮但身材挺瘦,穿著一件淺咖啡色的薄款長風衣,裡麵是一件白色的襯衣,一條黑色褲子,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放在平時朱文瑞對於這樣長相的人是最不在乎的,因為很多人就跟他的臉一樣弱氣,隻要說話聲量大些,音調高些,氣勢強些,他們就會馬上縮起來,收回之前的一切態度開始閃躲和退讓。   但現在的直覺卻告訴朱文瑞,他麵前這個男人似乎不吃這一套。   謝執秋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指著腦袋的位置,朝朱文瑞搭話,“頭,又是怎麼弄的?”   朱文瑞的身子抖了一下,謝執秋說話的聲音在他聽來過分清晰,不像消失在耳邊的吵鬧,也不像有些模糊不清的比賽解說,好像此時此刻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他們兩人那般清晰。   朱文瑞轉頭看向謝執秋,放下酒瓶,對方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樓上掉下來的東西砸的,怎麼了?”   他仍然想試著嘴硬一下,可是話到了嘴邊,語氣卻軟了下來。   謝執秋聞言,雙手拄在沙發背上,將朱文瑞細致打量了一番,笑了,“樓層不高吧?”   朱文瑞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你什麼意思?”   “樓層要是高的話,應該就不會在這裡見你了,”謝執秋盯著朱文瑞頭上的繃帶看,“不對,正確的說應該是沒有來見你的必要了。”   朱文瑞一聽,想要站起來和謝執秋理論,可他一時忘了自己的腳還搭在茶幾上,他一動那隻腳就咚一聲砸在地上。   話到嘴邊,沒能說出來,朱文瑞的兩隻手緊緊抓著沙發,緩了好一會兒,才瞪著一雙眼睛抬起頭來,“你這是咒我死呢啊?你們研究所的人全都是這樣的貨色嗎,沒人教你們要怎麼跟客人說話,什麼叫禮貌嗎?”   “是我們想讓你死嗎?”謝執秋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朱文瑞的臉突然變得一陣青一陣白,“你到現在,心裡應該最清楚想讓你死的人是誰,那可太多了,可惜你找不到,因為就像他們不認識你一樣,你也不認識他們。”   朱文瑞憋了半天,最終隻“哼”了一聲,拿起啤酒瓶又往嘴裡灌了一口,然後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嗝,“那怎麼,你們改變主意了?之前走的時候不是挺了不起的嗎?現在為了賺這幾個錢不是又低聲下氣的回來了?”   “低聲下氣?”謝執秋忍不住笑了,“我想你也許對這四個字有什麼誤解,我們隻是按照研究所的規章製度在做事罷了,畢竟有人不理解和不接受的情況是時常存在的,但是已經吃了兩次苦頭,還能這麼堅定不移的倒真是少數。”   朱文瑞的臉色變了變,他皺起眉頭,露出他最為熟悉也最為擅長的那種,帶著一些中年人刻板的威懾表情,“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嘲諷我,年紀輕輕的好的沒學到,凈學些耍嘴皮子的功夫。”   謝執秋笑得更明顯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你覺得我像是那種,初出茅廬沒有社會經驗,沒經歷過事情,你嚇我一下我就會害怕的人嗎?我會再次來,是因為你母親的再三請求,不是因為你,也不是非要你兜裡的那幾塊錢。”   “有句俗話說,”謝執秋沒有給朱文瑞反駁的機會,“好言難勸想死鬼,第一次摔斷腿還隻是骨折,第二次是砸破了腦袋,要是位置再高一點會怎麼樣呢?你覺得你還有幾次機會?”   謝執秋伸出一隻手,指著朱文瑞,繼續說道:“你是在百越工作對嗎?百越白家人和我們研究所的關係,可是要比你跟自己老板的關係親近得多了,你以為你的工藝小刀怎麼拿回來的?你以為他們是怎麼進的百越大樓,還能翻找你的工位的?那些事無巨細的舉報和記錄,你又以為是怎麼來的?這些問題,你在家靜養的這段時間裡,有想過一丁點嗎?”   朱文瑞臉頰上的肥肉肉眼可見地顫抖著,他抓起茶幾上一個空酒瓶,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猛地吸了一口氣,單腳撐著沙發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好啊!你拿這種事來壓我是吧?你以為我會怕嗎?吹牛誰不會吹!有本事你把我老板喊到這兒來啊!”   “這不就是你一貫最喜歡的方式嗎,為什麼用在你身上你會不開心呢?”謝執秋取下眼鏡,輕輕吹了一下上麵的灰塵,又慢條斯理地戴了回去,“我也沒必要為你證明這樣的事情,你對百越是不可替代的嗎?你有重要到那種程度嗎?你要讓他們來這裡,在說什麼天方夜譚?”   朱文瑞非常用力地喘著氣,他的雙眼瞪著謝執秋,麵前這個男人說的話完全跟他的長相不搭邊,態度之惡劣比先前來的那兩個還要過分,“你小心我再投訴你們!”   “投訴?”謝執秋揚起眉毛略作思考狀,像是不明白“投訴”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一般,“投訴這東西,空口無憑的要怎麼證明呢?你沒有視頻,沒有錄音……關於這方麵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你這人!你根本就不是想來幫我解決問題的!”朱文瑞使勁朝謝執秋戳著自己的手指。   “怎麼會,”謝執秋這時候從包裡拿出那張張琴簽了字的紙,朝朱文瑞的方向一伸,“這是剛才和你母親簽好的委托,既然簽了,就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你,但看你的情緒似乎對我非常抗拒……”   “你說你……”朱文瑞一把從謝執秋手裡搶過那張委托書,嘴裡的臟話還沒罵出來,就三下兩下把紙張撕了個稀爛,“你別給我在這兒演,你根本就沒想過幫我!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那麼些年,這點東西我會看不出來?”   謝執秋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攝像頭抬起來對準了朱文瑞那張氣得有些扭曲的臉,“你主動撕毀委托書,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朱文瑞冷笑一聲,“你以為非要你們不可嗎?不就是不劃別人的車子,不弄別人的東西而已,沒有你們我照樣做得了!誰花這個冤枉錢!”   “嗯……其實如果作為我個人,還是有一些控製的手段的。”   朱文瑞朝謝執秋大手一揮,“說你的屁話!委托書我已經撕了,你趕緊給我滾蛋!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我,誰會花錢受這個氣!滾!趕緊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謝執秋拿著手機退後了兩步,然後將攝像頭翻轉,“張琴女士,您也聽到了,他主動放棄委托,現在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態度也非常差,我想我們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那就先這樣吧。”   鏡頭那邊的張琴看上去滿臉焦急,一邊喊著“謝先生”一邊在忙著穿鞋,但謝執秋沒有再回答,斷掉了通話,朝朱文瑞擺擺手,離開了屋子。   哐當。   關門聲響起,朱文瑞重重地坐回到了沙發上,討人厭的男人離開了,可是他的煩躁卻還在繼續,耳邊那些延綿不絕的聲音又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什麼狗東西,弄壞別人家的車。”   “這人怎麼還不去死啊?他喝了酒他就了不起了嗎?”   “怎麼出點什麼事都拿酒當借口,那不也是自己喝的嗎?喝完了做什麼事都能被理解和原諒嗎?”   “我祝他立刻去世好吧?!”   “動作那麼熟練,哪像第一次做這種事的人?誰平常出門還帶鋒利的東西啊?”   “他要是不死,我真的睡不著覺。”   朱文瑞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感覺頭痛欲裂,原本隻是聽不清晰的碎碎念,在第二次砸到腦袋之後變得清晰了起來,那些聲音明明混合在一起,可卻又每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朱文瑞在心裡咒罵著,叫喊著,但耳中的聲音沒有盡頭,不會停止。   他越想越氣,手重重在茶幾上捶了一下,接著單腳站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沉著一張臉從一旁順了一個酒瓶子,跳到窗戶邊,嘩啦一聲打開窗子,身子朝外探去。   “狗日的,你給我去死!”   朱文瑞劈叉的叫聲從樓上傳來,回蕩在隔音效果不好的小區裡。   謝執秋抬起頭,就看到朱文瑞半個身子露在窗戶外麵,手裡捏著一個啤酒瓶,朝著自己的方向就砸了下來。   哐啷一聲。   啤酒瓶砸在一輛汽車的頂部碎裂開來,謝執秋隻是飛快地背過身去,躲開了飛濺的玻璃碎片,耳中聽到的是無辜車輛響起的刺耳報警聲。   “你乾啥呢!就說你!!”夜裡巡視小區的保安舉著手裡的橡膠棍,指著窗口的朱文瑞一頓大喊。   吵鬧聲引來了其他住戶的圍觀,謝執秋聽到了不少窗戶打開的聲音,等他再抬起頭看向朱文瑞時,最先入眼的是放在天臺邊緣的花盆從上麵傾倒了下來。   花盆裡沒有種植任何植物,隻有乾裂的泥土,不算大的盆身正正敲在朱文瑞的後腦勺上。   下一秒,驚呼四起,失去意識的朱文瑞順著窗沿摔了下來,整個身體嘭一聲砸在了地麵上,沒了動靜。   保安就在他的跟前,目瞪口呆,慌張了幾秒,終於是掏出了手機撥打了警察和救護車的電話。   謝執秋朝樓頂看去,一股無名風把曬在上麵的床單也給吹了下來,正好蓋在了朱文瑞的身體上。   過於強的意誌和語言,在經歷時間之後還不磨滅,終究會無可避免地開始成形,普通的地方都無可避免,就更不用說深受鯉島影響的萬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