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things in the world exist originally， not to cater to our wishes. 　　世間萬物是本來就存在的，不是為了迎合我們的願望而存在的。——愛比克泰德 　　----------------- 　　這裡好溫暖。 　　媽媽——？ 　　好黑……看不見…… 　　你呢……你也是吧…… 　　這裡是哪裡呀？ 　　不知道——但是，這樣就挺好的—— 　　一片混沌中，我和那個人緊緊融合，不分彼此。 　　就好像我們本來就是一體，你的一切也是我的一切。 　　我能不用任何感官就感受到你的存在，你就在我身邊，抑或是體內——還是說我在你的體內？ 　　我不知道。 　　但是……好暖和…… 　　—— 　　“警報，逸塵正在逼近，請各位人員進入地下，保護好自身安全。重復，逸塵正在——” 　　“伊思怡！”顏雨曦攙著伊思怡來到醫療區，“你醒醒！” 　　“正在檢測。”一臺醫療機器人迅速飄了過來，機械手臂扶著伊思怡的腰，“請讓病人安靜平躺。” 　　說罷，機體內便不斷伸出金屬長條開始拚接，變成一張簡易的床斜撐在機器人前方。 　　顏雨曦將伊思怡放躺在床上，皺著眉頭跺起了腳。 　　“檢測完成。”機器人將床放低，“病人受到過度驚嚇，正在應急處理。” 　　隨後伊思怡身體周圍浮現出普通醫療艙的機身——是虛擬幻影。 　　“處理完成。”醫療機器人觀察了幾秒說，轉身離去。 　　“哈——”顏雨曦緊繃的全身放鬆下來，坐在醫療艙延展出的家屬座位上。 　　頭頂上看似露天的景色其實上隔著一層厚實的防禦金屬，通過蔚藍天際線和外麵的攝像器來讓頭頂上看上去隻有藍天。 　　而此刻。 　　頭頂上的虛擬幻影映下的天空真正換做漫天塵暴展現給所有人。就連城墻也變得透明以便給軍人更細致的觀測。 　　可是普通人呢。 　　他們龜縮在地底“安全區域”的角落，抱團取暖。不停顫栗的身體和殘燭般脆弱的神智仿佛碰一下就會碎裂成塵。 　　“嘀——” 　　一旁一架單人醫療艙上的顯示屏亮了起來，亮綠色浮在顏雨曦臉上，頭頂上高亮閃眼的白燈也黯然失色。 　　“病人將於：2小時03分21秒後蘇醒，生理狀態正常。” 　　溫和的聲音回響在她耳中，顏雨曦輕輕趴在伊思怡醫療艙上，身軀微微顫抖。 　　她也想昏過去，她也想睡上一覺。 　　她不想死，也不想任何人死。 　　她隻是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啊，為什麼我要經歷這些事情啊。 　　快點醒過來吧，我真的要受不了了，真的。 　　蕭鳴呼吸平穩地躺著，等待的顏雨曦這麼想，緩緩閉上了雙眼—— 　　“嘀——” 　　“病人將於：3小時12分32秒後蘇醒。生理狀態異常。” 　　蕭鳴旁邊那臺醫療艙浮現出半綠半紅的字樣，艙內充斥著朦朧的煙霧，看不清他的模樣。 　　隻見那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跳動著—— 　　“3小時3分38秒——2小時58分21秒——2小時57分01秒——2小時53分28秒——2小時47分56秒……” 　　醫療設施裡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逸塵”作準備，沒人注意到這架醫療艙上展示的異常情況。 　　“確認防禦外部情況。”老軍長站在較高處，凝視著大屏幕上的各種參數和畫麵。 　　“防護罩確認正常，秒逸塵過濾量遠低於極限值。” 　　“檢測係統正常，蔚藍天際線端數據匹配，” 　　“設施能量輸出穩定，塵心將在四分鐘後到達，” 　　負責各個係統的負責人挨個匯報，沒有異常情況。 　　“保持廣播，確保所有人在安全場所。”老軍長下令道，“不要鬆懈，自從大裂穀後逸塵狀態更不穩定了，做好緊急疏散的準備。” 　　“是。”應聲過後，眾人又低下頭重復起剛才的操作：檢查數據，校對匹配，及時匯報。 　　老軍長轉過身，凝望著被暴沙折磨的整所設施，那逸塵的恐怖嘴臉就展現在他麵前，它們抓撓著熒藍色的防護罩，企圖往裡探進一絲殺意。 　　“你不可能再得手了。”老軍長輕聲說道，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 　　“報告，設施內所有人都呆在安全區域，但後續撤離通道有些擁擠。” 　　“叫人去疏散。”老軍長舒展開眉頭，輕輕鬆了一口氣。 　　“塵心將在三分鐘之後抵達，強度二級，評定不需要撤……”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整所設施，耳邊都能聽見整片大地顫抖的悲鳴，空氣的流向和老軍長臉上表情陡然變化，一切都是那麼迅速—— 　　“怎麼回——” 　　“轟！” 　　老軍長感受到腳底下不再是地麵，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紊亂引力係統。但更要命的還是空氣中隱約能感受到的顆粒被吸入肺中—— 　　“最前方防護罩受到爆破！已經完全——” 　　哦，這是第一次響聲。 　　老軍長這麼想著，癡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所有沙塵正麵暴力傾瀉在城墻上，在不斷地被腐化成詭異的土黃色液體，密度濃稠到詭異的逸塵強度竟然還在不斷地飆升。 　　現在的設施就像是絕對力量下的卑微生靈一般隻得啼哭，孤獨得像宇宙中永恒旅行的廢棄飛船。 　　“緊急疏散！” 　　老軍長壓低身子，一把抓住虛擬幻影浮現出來的桿子大吼道：“所有人！全部撤離！現在！” 　　頭頂上明亮的白光變得忽明忽暗，所有人都湧向了傳送器，屏幕前隻有寥寥幾人在對防護罩做著再度充能和應急手段。 　　“快跑啊！你還在乾什麼？！”負責人員拉著一個眼神深深陷入麵前屏幕的人大叫道，“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我在廣播！執行基本應急準備！”那人也大叫著回答，甩開了負責人的手，扭身跑向最近的安全設施進行疏散。 　　—— 　　“伊思怡！”顏雨曦搖著伊思怡的肩膀大吼著，剛剛的地震她不可能沒感受到，“醒醒啊！” 　　麵前的伊思怡仍然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顏雨曦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但她即刻站起身領著伊思怡的床和那兩架醫療艙奔向撤離區。 　　“拜托一定要活下去啊！” 　　顏雨曦在心中怒吼著，腳下發了瘋一般地向前邁步，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紮進來，淚不斷地向外湧，少女的眼淚在空中碎成數片。 　　有序，擁擠。 　　尖叫，沉默。 　　很難想象這些要素能集中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它做到了——撤離區。 　　人麵百態在此刻暴露無遺，走在最前麵也在大叫喊著“我有病”的人和剛剛到來準備沉默著引導人群的士兵形成鮮明對比。 　　“病人怎麼辦！”顏雨曦聽到有人這樣對士兵大喊，她也想被扼住喉嚨向前推似的踮起腳尖等待回復。 　　“能動的先走！”士兵大聲叫道，把礙事的醫療艙全部攔在遠處。 　　顏雨曦一下子迷茫地滯住了身，看著身邊昏迷的三人不知所措。 　　肩膀和無數人碰撞，身體被好多人推擠揩油，雙腿疲軟得再無力移動一分，生痛的眼眶更是刺穿了內心的堅強。 　　她絕望，要就此放棄了。 　　怎麼可能？！ 　　顏雨曦強製解鎖醫療艙，把伊思怡拉出來扛在肩上，伊思怡還沒到不能活動的地步，能帶著一起走！ 　　把另外兩架醫療艙推給最近的士兵，隨後扭身再度奔向撤離隊伍！ 　　會得救的！一定會的！ 　　顏雨曦在心中吶喊，用力地咬緊牙關。 　　“嗷！” 　　一聲巨大的獸嚎從身後傳來，這所設施裡唯一的大型動物——白靈，它從緊急通道硬生生擠下來，身上滿是血痕。 　　此時的它正匍匐在蕭鳴的醫療艙旁，不願再挪動一絲一毫。 　　“正好！誰願意管你這畜牲！”士兵大罵出聲著，給醫療艙設置好等全員撤離完自動漂浮到傳送器上的程序後也加入了撤離的隊伍。 　　沒人會願意管一頭與自己毫無關係的蠢貓的。 　　自身難保。 　　傳送器運行的閃光持續不斷，還未撤離的人們越來越少。 　　“警報！請還未撤離的人員加緊撤離！遠離設施西側！重復！還未撤離的人員……” 　　人工廣播的聲音傳入每個人耳中，也同樣將焦慮和緊張注入到人群中。 　　“轟！” 　　城墻最終還是被侵蝕出孔，地麵被輕易掀飛，金屬與酒肉皮囊無異，逸塵拚了命地往進擠，小孔被不斷地撕大，沙塵又擁圍住設施裡每一個小的分區，遠比城墻脆弱的墻壁艱難支撐著。 　　照明係統徹底宣告停轉，漆黑一片的撤離區唯有一束束傳送的閃光投在人臉上。 　　“轟！” 　　最外圍的墻壁也被侵蝕，現在能保護人們的隻有最後兩層墻壁了。 　　“快！快點啊！” 　　士兵們有序地安排學生撤離，隨後他們也踏上了傳送器。 　　“轟！” 　　就隻剩一層墻壁了。 　　就算隔著過濾麵罩，也有不少逸塵的味道透進鼻腔，腥臭，顆粒的膈應感強烈異常。 　　墻壁上不斷出現新的孔洞，擴大。 　　“轟！” 　　最後一麵墻，塌了。 　　隨著閃光消失，醫療區域內隻剩下十幾臺醫療艙和用身體死死護住兩架醫療艙的白靈。 　　“嗚……” 　　白靈緊緊閉上雙眼，身體愈加蜷縮起來。 　　“嘀——” 　　“病人已經蘇醒。” 　　白靈體下那架異常醫療艙緩緩打開艙門，裡麵濃濃的煙霧向外逸出。 　　“額……” 　　左龍樂坐起身子，瞇著眼左顧右盼著。 　　“這是——”他皺起眉頭，混亂的思緒讓他搞不明白此時發生了什麼。 　　“二級逸塵，上傳送器！塵心將在一分鐘之後抵達，”衛的語速飛快，“個人防禦係統已經全開，能量還能支撐。抓緊啊！” 　　左龍樂身上的衣服被替換成緊密的防化服，臉上也戴起防毒麵具。 　　他扭身跳下醫療艙，一把被逸塵掩埋的劍從腳底飄起，浮在左龍樂麵前。 　　“刃淵？”左龍樂隨手抓起刃淵，扭身看著白靈。 　　“你能挺住嗎！”左龍樂大吼，完好無損的眼睛此刻冷靜地盯著白靈，完全赤紅的眼瞳裡摻入了些許高貴的金黃。 　　“嗚……”白靈輕輕點了點頭，爪子敲了敲身下的醫療艙。 　　是蕭鳴。 　　左龍樂望著不遠處的傳送器和排著隊飄向那裡的醫療艙，想也沒想就牽著蕭鳴的那架走到最前。抬腳踹開一架馬上要上去傳送的醫療艙，把蕭鳴推了上去。 　　“上去！”左龍樂對白靈大吼，這隻大貓便和蕭鳴一起踏上傳送器開始傳送。 　　“背後。”阿瑞斯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 　　“嘭！” 　　一顆子彈貫穿肆虐的逸塵打擊到左龍樂的防護罩上，迸濺出驚心的火花。 　　“五點鐘，約五百米，”衛毫不拖泥帶水，“十一毫米金屬子彈。” 　　“火力壓製！”左龍樂扭身，想在視野範圍內找到掩體，“人類？” 　　“不能確定。”衛在左龍樂身後虛現眾多浮遊炮，向剛剛攻擊的來向傾瀉彈藥。 　　金屬彈藥？舊世紀武器？ 　　逸塵裡還有能使用這種武器的生物？ 　　人類？ 　　對人類有極大危害的逸塵裡？ 　　不可能！ 　　它想乾什麼？ 　　蕭鳴他們傳送走了沒有？！ 　　左龍樂飛速思考著，右手上浮現出一把激光武器，左手開始對鎏紋手槍灌注靈力。 　　“嘟——”身後傳送器傳送完畢的聲音響起，左龍樂準備扭身躍上傳送器。 　　“嘭——！” 　　巨量的子彈飛向左龍樂，他一個踉蹌摔在了傳送平麵上。 　　“等等——”左龍樂聽著不絕於耳的子彈聲但自身完好，驚覺事情不對。 　　他們的目標是傳送器！ 　　左龍樂撐起身子，看著即將崩塌的傳送器防護罩。 　　碎掉了。 　　子彈不斷擊中傳送器，一臺一臺的接著報廢。 　　“轟！” 　　炮擊聲在左龍樂身邊迸裂，他的身體被炸飛數米，倒在地麵上。 　　逸塵籠罩著他的防護罩，將其不斷壓縮，碾在地上。 　　“塵心。”衛的聲音嚴肅異常，“到了。” 　　左龍樂耳邊充斥著爆破聲響，逸塵也愈發緊密地裹住他的防護罩。 　　“東側三百米！還有完好的傳送區！”衛大叫道，在左龍樂麵前顯示出導航。 　　“往哪跑啊——？” 　　自喉嚨深處的吐息聲發出如是聲音。 　　緊接著，又是一發彈藥打在左龍樂的防護罩上，像是威脅。 　　左龍樂的腳步沒有停下，但他確信了——那就是人類的聲音，隻有人類才會使用的語言。 　　他拚命地指揮浮遊炮向後攻擊著，但似乎效果微乎其微。背後的逸塵中緩緩浮現出幾道身影，但馬上又消失不見。 　　“誰？！” 　　左龍樂大吼，離傳送器隻有二百米了。 　　“我們是，俗世。” 　　他們的吐詞似耳語。 　　“加入我們。 　　“或者化作塵埃。” 　　左龍樂沒有精力再回應這些怪物，他已經能隱約看到在無盡黑夜中隱隱散發熒光的傳送器。 　　“你逃不掉的。” 　　他們嘆息著說，對左龍樂麵前不遠的傳送器發射彈藥。 　　“衛！”左龍樂嘶吼，“超負荷！連接傳送器防護罩！” 　　“是。” 　　隻見左龍樂身後的火花與防護罩的熒藍色愈加濃鬱，他奔跑的速度已達極限。 　　縱身一躍！ 　　“全部能量移交給防護罩！”左龍樂舉起右手激光武器向子彈來處掃射，“快！” 　　“正在傳送。”傳送器發出提示音，他腳下的光環開始旋轉。 　　逸塵猛烈地撞擊防護罩，左龍樂都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開。” 　　阿瑞斯平靜地說。 　　左龍樂眼瞳中的金黃開始閃爍，最後擴大取代火紅色。 　　緩慢。 　　我眼中的世界變得緩慢。 　　時隙拉伸。 　　每一絲火花，每一寸亮光，每一顆沙粒。都映入我眼。 　　等等……那是…… 　　唯一與緩慢節奏脫節的那道黑影是—— 　　我左手不自覺地抬起，朝向胸前。 　　靈力在被手槍不斷地抽走，我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 　　上麵纏繞著白，黑，紅三種顏色的火焰，徑直沖入槍膛。 　　“嘭！” 　　靈能從槍口迸發，強大的後坐力讓我向後倒去。 　　那張臉，那張人類的臉。 　　她有著大大的眼睛，上麵墜著驚人的長睫毛，簡易的防塵口罩戴在她臉上。眼瞳裡透露出濃鬱的殺氣，但隨之全部轉換為驚愕。 　　靈能彈穿透她的頭顱，在漫天風沙中爆裂出一朵血花。 　　美麗絕倫。 　　我的眼前一藍，藍色的血？ 　　那個沖過來的女人向後倒去——手上拿著極其鋒利的砍刀。 　　她是想殺我。 　　我最後聽到的是無聲的死亡樂章，是天災下生死難料的世事無常，找書苑ｗww.zhaoｓhuyuan.ｃｏm 是那些不知名的人的悲憤歌腸。 　　都令我愉悅至極。 　　—— 　　“隊長。” 　　李同盡力壓抑著悲傷對我說道：“秦璐璐死了。” 　　“我看到了。”我嘆了口氣，遏製住自己摧毀一切的情緒，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毫無感情。 　　“那我們——”李同抬起手，眼神裡充滿迷茫。 　　我看了看他稚嫩的眼睛，指著秦璐璐的屍體說道：“你一個人，把她抬進去，安葬。” 　　“……是。”李同怔住了，但是這小子可是我們隊裡最聰明的貨，敲打敲打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兄弟姐妹們！”我對塵心中的各位喊道，“把醫療艙都綁回去！裡麵的人一出來就操他媽的！能帶走的全部帶走！逸塵快走了，咱們也不能停下！” 　　“是！”他們應道，俯身拆解起各種機器來。 　　“隊長。” 　　“嗯？” 　　我扭過身，看見李同蹲在秦璐璐身邊，麵如死灰。 　　“我們跟著逸塵，這樣劫掠別人。”李同開口，“真的合適麼。” 　　“你腦子是糞坑啊？” 　　我破口大罵。 　　“我們是俗世啊？不這麼乾，不跟著逸塵走，等著被那些敗類拋棄？等著被畜牲吞掉？！” 　　“都他媽給我聽著！”我轉過身對兄弟姐妹們大吼，“以後看見那個紅頭發的雜種，都他媽給我往死裡弄！” 　　“是！” 　　我屹立在逸塵的塵心裡，隻能依靠由我，和他們一同撐起來的家庭，在這殺千刀的世界裡茍活。 　　難啊。